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轰隆”一声雷鸣,婆娑的树影映在窗上摇摇晃晃,像是在嘲笑牧南屿的一时嘴瓢。

    白景潭的目光随着他一声话音落下,幽幽凉凉,就这么静静地投注在他身上,却像是一点火星一下子在他面上着了起来,牧南屿白皙的皮肤刹那透出一片薄红。

    真是要了命了。

    他是抹了一下红花油脑子都进油了吗?

    就算白景潭嘴角的伤是他砸的,但是这种伤也是他能看的?

    牧南屿常年在游泳馆做体育训练,并不像其他体育生那样经常在太阳底下暴晒,皮肤白得像是羊脂玉,有一点儿热就很容易上脸。

    他身体紧绷着站在原地,眉心拧着,眸里的墨色浓得几乎要滴下来,似乎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把话圆回来。

    白景潭幽邃的目光微微凝了片刻,薄唇在晕开的血色间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好啊,你帮我看看。”

    牧南屿瞳孔一缩,豁然抬眸往白景潭的方向望去,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白景潭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但从他刚刚那句话漫不经心的语调来看,这人应当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白景潭疯了?

    两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凑在一起看唇角的破口,这不奇怪吗?!

    更何况对方还是白景潭。

    但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认怂,唯独在死对头面前不可以。

    牧南屿在心底给自己气。

    白景潭都不尴尬,他有什么好尴尬的?嘴唇破的人又不是他。

    这种事情谁尴尬谁就输了。

    于是像是木桩子钉在原地的牧南屿绷直的脊梁一点点松了,沉着脸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象征性地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创口贴,走到了床前。

    一米八的个子刚好够他看清楚上铺的情形。

    和他自己凌乱的堆了各种衣服,电子产品甚至零食的床铺不同,白景潭的床干干净净,浅灰的床单上甚至没有多少褶皱,连铺开的被子都是规规矩矩的长方形。

    牧南屿一挑眉,把目光移到靠着墙坐着的白景潭面上:“我,你这样是算――”

    是算让我到你床上来帮你看伤口吗?

    但是他没出口,毕竟有前车之鉴在,他怕白景潭这个书呆子会平淡地回答他“好啊”。

    书呆子缓缓开口了。

    “我并不介意你坐到我床上来。”

    牧南屿控制得很好的懒散神情有一丝的皲裂。

    “你是没有力气下床――”

    回答他的是两声闷闷的咳嗽,对方宽阔的肩膀缩在阴影里,T恤下的身子其实很显瘦,瞧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牧南屿咬牙切齿的嗓音软了下来。

    “感个冒给你金贵的,我记得你以前也没那么娇弱啊……”

    牧南屿利索地两步跨着铁梯子到了上铺。

    入鼻是一阵清冽的洗衣粉残留的气味,像是薄荷香。

    牧南屿抬手扬了扬手里的创口贴,懒洋洋地:“你凑过来点,嚯,血还流了不少。”

    白景潭的唇是锋锐的削薄,唇色很浅,偏偏现在鲜血几乎顺着唇瓣的纹路晕染了一片,就透出鲜艳的殷红。

    衬着白景潭冷白的皮肤,像是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

    即便是这样坐着的时候,白景潭还是要比牧南屿高了半个头。

    牧南屿不爽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领子。

    “头低点,仰这么高学公鸡鸣呢?”

    白景潭淡淡盯了他一眼,依言低下了头。

    牧南屿拿了张餐巾纸,把白景潭唇上的血大致擦干净了,然后瞪大了眼找他唇角的破口。

    光线太暗了,根本找不到。

    算了,本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估计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连他拿创口贴过来都只是装模作样。

    于是牧南屿大约猜了个位置,把创口贴端端正正地贴了上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在对方的唇角轻轻蹭了一下,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背,又痒又麻。

    牧南屿觉出自己脸上又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

    他加快了动作,把创口贴后面的一层膜撕了下来,迅速抽回了手。

    扭开头避开了白景潭幽凉的目光:“好了,我回去睡觉了。”

    “贴歪了。”

    “……”

    牧南屿狐疑地挪回去:“贴歪了?”

    白景潭似乎没有听出少年话音里毫不掩饰的怀疑,轻轻舔了一下带着干涸血迹的唇角。

    其实那么一个破口子根本就不疼,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哪里。

    “对,贴歪了。”

    秉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牧南屿重新转过身,探手过去:“那你告诉我,到底要贴哪?就那么个口子,别弄得好像不治之症一样……”

    一片黑暗中,风裹挟着密密匝匝的雨点拍在窗户上,连空气都带着即将入秋的寒凉。

    两个男生坐着的床铺上,流动的空气却被两人的体温捂暖,将外头的冷意全都隔绝开来。

    他们面对面挨得极近,从远处看身形的轮廓几乎交叉在一起,轻轻的低语声透出几分不出的亲昵感。

    关方揉着眼睛下床上厕所,正看见自己对面的床铺上被子掀开着没有人影。

    “屿哥,你在厕所吗――”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对面双层床的上铺,赫然是两个模糊的人影,蚊帐的帘子不知是风刮的还是怎么的,飘飘浮浮,摇摇晃晃。

    卧槽卧槽卧槽……

    关方心口一震。

    他原来还以为屿哥和潭哥关系不好的来着。

    原来人就是表面上吵吵嘴,实际上关系好得晚上都要睡一张床上!

    牧南屿乍一听到身后的响动,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撕着创口贴的手倏然一抖,被白景潭抬手圈住了手腕,稳在了半空。

    带着轻微鼻音的低沉嗓音响在近处:“他在帮我贴创口贴……”

    末了还补了一句:“我嘴角破了。”

    关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哦”:“我还以为是你们谁怕雷,晚上要跟别人一起睡呢……那我去上厕所了。”

    牧南屿攥紧了拳,漆黑的杏眼柔和的弧度压着,几乎喷出火来。

    帮你贴个创口贴你还要出去?!

    还要多加一句是因为你嘴角破了?!

    整得好像是我多关心你似的!

    白景潭你大爷的故意的是吧!

    但是屿哥绝不动手伤病员。

    牧南屿忽然一咧唇,挑衅地笑了一下。

    “对,白景潭他怕雷,从就怕。”

    牧南屿一边,一边“啪”地把创口贴按回了白景潭的嘴角,嗓音越来越大,透着洋洋得意。

    “时候啊,每次一雷,他就吓得直哭,非要抱着我哭‘哥哥我怕’。唉,没想到他现在一米八几的人了,还这么胆。”

    “你是吧,白景潭――”

    白景潭纤密的眼睫低垂,落在眼下成了更暗的阴影,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瞳色愈发浅淡,流转着牧南屿看不懂的情绪。

    他原本以为以白景潭的性格,估计会冷冷地回他一句“记忆紊乱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但他听到的却是――

    “是。”

    嗯?!

    两分钟后,牧南屿回到了下铺。

    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白景潭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忍不住拿过手机,开了万能的百度。

    【死对头突然转性了是为什么?】

    【答:死对头又称宿敌,指有过一宿的敌人。如果他转性了,那可能是一宿不太够……】

    什么乱七八糟的。

    牧南屿沉着脸重新输入。

    【如何报复死对头?】

    【答:攻略他,让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再高高在上地甩了他,让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