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离得近,萧承衍莫名听出梁轻语气里的一丝颤抖。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淡的却有些得逞的笑。

    然而梁轻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只听见萧承衍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传来:“不是。”

    不全是,只不过那些话本里的东西比这更放肆,萧承衍还没那个胆子做。

    不过他没想到,就什么也没碰,梁轻耳朵像是红了点,脸皮倒是薄的很,跟之前那个轻浮问他房中有没有人的人截然相反,却有些可爱。

    因着梁轻不能站起来穿衣,所以每一处的褶皱都要拉平,萧承衍给梁轻套好袖子,然后蹲下,给梁轻将外衣下摆整理好。

    这是萧承衍头一次干这个活,动作比较慢,却已经尽量像绣绣那样细心了。

    最后还是梁轻道:“可以了,只是私下见客。”

    梁轻前世作为演员,对自己的着装还是有要求的,但是来了这边不一样,越是身份贵重的人,穿着就越繁琐,繁琐到远超梁轻能忍受的极限。

    在外等候了许久的邢远喝了两盏茶,才有仆役过来带他去书房。

    书房内烧着火炉,热呼呼的,邢远特意在门口站了会儿,脱去披风,走上前行礼道:“梁大人。”

    梁轻拥着一件狐裘,盘坐在桌前,道:“不必拘礼,坐。赋税案,我正要找你一。”

    他接触到的案件卷宗虽然已经全部移交给了大理寺,但梁轻从各处收集的信息,远比邢远多。

    好在整个案件形势并不复杂,两人聊了一炷香的时间,邢远基本上就把握了大致情况,道:“剩下的细节,还要亲自探访当地民情,才能知道。”

    梁轻点点头,道:“有什么就放心去查,临安这边,都交给我。”

    他的语气认真而笃定,听的邢远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安心了下来,仿佛梁轻的话里带着力量似的。

    邢远抬起头,看向众人传言里那个心狠手辣、狡诈阴险的镇国公,对方轻靠在凭几上,头发只是简单地扎起,给本来精致的脸庞添加了几分柔和,然而因着还在病中,又添了些无力脆弱的病态。

    邢远只看了一眼,便惶恐低下头,不敢再看,道:“谢大人青睐。的老家在山间土地上种了些东西,择日叫人送来府上,请大人收下。”

    梁轻早便知道他不是临安本地人,而是外地入京赶考高中后留在临安任职,于是看向邢远的神色带了点崇拜的敬意,忽然起了个念头,问道:“邢大人成亲了吗?”

    这个话题转的有些突兀,邢远一呆,实话实道:“回大人,成了。”

    梁轻挑眉,不过邢远年纪也不了,是该成亲了,他继续问道:“那……你要出门或者上朝、你娘子会给你宽衣解带吗?”

    邢远一顿,声羞涩道:“当然。”

    梁轻:“……”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一个已婚男士讨论这个呢?

    被迫吃了狗粮的梁轻挥挥手,让邢远离开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低头看着文书封皮,神思却走远了。

    一个时辰前萧承衍给他穿衣服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梁轻一闭眼,仿佛还能回忆起对方微凉的指尖在身上流连的触感。

    梁轻印象的原著里,萧承衍后期就是一个无感情的杀人机器,而不是像方才那样,细致地给他抚平每一处衣角,更像是在撩拨自己。

    包括上次按摩,萧承衍伺候自己一个男人不觉得奇怪吗?那夜发烧,自己过去抱人的时候,萧承衍……没有躲开吗?

    梁轻有些凌乱地想着,难道因着自己喜欢男子,所以产生错误的认知,见着亲密接触便觉得暧昧?

    难不成萧承衍,是那种温柔到极致的直男棉袄?

    -

    很快,赋税案的钦差大人人选定了下来,之后的准备和布置,梁轻都通过书信与陆枫和邢远商量着,他这几日缠绵病榻,即便看些文书,都很费力气。

    夜晚,主院卧房的灯光还亮着,梁轻拥着毯子,低着头看着大理寺送来的历年赋税数目,比起公文,他还是对数字更敏感一点。

    一旁的萧承衍正在替梁轻眷写奏折,这是因为梁轻知道萧承衍写得一手好字,又学识丰富,隐瞒身份连中两元,受到许多赞赏。如果不是皇帝不敢在殿试上考他,拿下状元都极有可能。

    这种才华不拿来治国可惜了。现在因为梁轻自己本身能力不够,幕僚又有其他的事要忙,写奏折便丢给萧承衍做了。

    萧承衍拿着毛笔,写至一半,看着燃尽了一半的油灯,抬头看向梁轻,道:“时辰不早了,公爷该休息了。”

    梁轻头也没抬道:“明日陆枫和邢远就要离京出发了,他们需要这些,我再看完这最后一部分。”

    萧承衍微皱了下眉:“加重赋税,一是国库空虚,二是地方官员肆意妄为、贪婪无耻。无论哪一处解决了,公爷都讨不到半点好。”

    梁轻动了动酸乏的身体,抬头道:“但是,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大越百姓,总要有人来管。”

    他的漆黑眼眸在灯光下像是透亮一般,带着点光。

    萧承衍停下笔看着他。

    梁轻鼻尖也是巧玲珑,唇色很淡,几乎看不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探出的手腕细白一截,仿佛一捏便能折断似的。

    “我不是很想做高尚的好人。”梁轻放下册子,咳嗽了两下道,“但是我现在在这个位子上,我尚且有能力去做些什么,而我又想去做,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萧承衍微微一怔。

    他的想法与萧承衍以前的观念有几分相似,顺心意而为。萧承衍以前觉得他想不通,实际上梁轻比他更像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拥有更炙热的情感。

    而萧承衍,就忍不住想朝这道光奔去。

    他压着跳动加快的心跳,道:“是。”

    然而再怎么心动也不能放任这个人继续熬自己的精力了,萧承衍放下笔,伸手将梁轻的册子合上,道:“医师,这个点,公爷该睡了。”

    梁轻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微微皱眉不满道:“你怎么如此霸道不讲道理?”

    萧承衍眯了眯眸子,道:“我还有更不讲道理的,公爷要不要试试?”

    梁轻一顿,顿时想起之前萧承衍给自己穿衣的事,忙将手揣进衣袖里,漆黑的眸子动了动,道:“不了,你出去叫绣绣进来吧,这份奏折留着明早再写。”

    萧承衍皱眉,感觉梁轻有意不许自己贴身伺候了,不过他没什么,起身去叫绣绣了。

    -

    第二日陆枫离京,为了给他们助威加油,梁轻特意离府出城,给他们送了行。

    陆枫大为意外,深深地给梁轻行了一礼,并表示此次若能解决民怨之灾,梁轻必然名垂青史,为后人赞颂。

    梁轻顿感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他是真的没那么高尚,况且,能不能调查清楚,地方官到底在做什么,全靠陆枫和邢远自己。

    然而送行回来,梁轻又病了一次,算上那一日晚上突然发烧到现在,他这毛病已经持续了快十日,虽然没有严重到昏厥过去,但成日病怏怏的,不见好个利索。

    萧承衍心中有些怪梁轻贸然出城,却见人躺在床上闭着眼昏睡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离开了镇国公府。

    他前世,结识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江湖神医。

    后来梁轻的腿,也是他让对方治好的。

    不过今生他没有在江湖浮沉的经历,见到对方的契机在一年后,萧承衍此时也不好离京去找对方,只好先飞鸽传书,试着想办法联系对方。

    而此时在国公府后院的陶管家,正在监督后门马车卸货,上面就是梁轻交代的,大理寺少卿邢远派了人送来的家乡特产,都是些干货和茶叶。

    不一会儿,一个仆役跑过来,气喘吁吁:“陶管家,府门外来了个自称漳州刺史的官员,要求见公爷。”

    陶管家道:“了公爷病中,不见人吗?”

    仆役道:“了,但是那人自己行程着急,过半个时辰,就要赶路回去了,此番入京,是述职来的。他还,不用特意见公爷,他是感念昔日公爷的知遇之恩,特意送了一些东西过来,就在马车上。”

    陶管家不懂这些,皱了皱眉,道:“公爷病中,这些就不要再吵醒他了。去问问萧公子。”

    仆役闻言便去了,没一会儿跑回来:“萧公子不在府上。好在幕僚先生,让的去把人发了。”

    “那就这么做吧。”陶管家愣了愣,道,“奇怪了,这人能去哪里了?公爷都在府上,怎么可能萧公子会不在府上?”

    他转念一想,莫不是趁着大人卧病在床,萧承衍偷了自己的卖身契跑了吧?!

    -

    直到傍晚,萧承衍才借着昏暗的天光,回到国公府上。

    他飞鸽传书之后,还特意走访了临安内他父王留下的一些人脉,也都是他前世后来信任的人。萧承衍已经慢慢着手在临安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联络旧人,是第一步。

    萧承衍回了主院,正巧遇见绣绣将煎好的药拿过来,他道:“给我吧。”

    绣绣看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我明白’的意味,将托盘给他了。

    萧承衍推门进去,屋内的安息香漂浮着,带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梁轻醒过来好一会儿了,肚子饿,正坐在轮椅上、拿着碗口喝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放着,等凉了我再喝。”

    萧承衍闻言照做了,问:“公爷还要什么吗?”

    梁轻神色有些复杂。

    在原著中也有赋税加重这一段剧情,南越百姓苦不堪言,有些地方甚至有人揭竿而起,地方军不够用,萧承衍也被拉去过充军。

    而原本应当上战场,接受历练和发掘自己军事天赋的龙傲天……此刻正在他府上端水送药、修剪花草……

    甚至还要为主人穿衣、倒……倒夜壶……

    梁轻将最后一项忽略。他看向一旁,给陶管家使了个眼色。

    陶管家顿时明白,离开了房间时还关上了门。

    萧承衍眉头一动,顿时明白梁轻有事要跟他。

    梁轻自己推着轮椅到案桌前,面对着萧承衍,斟酌道:“你在我这里,做这些是不是太屈才了?”

    萧承衍一愣,道:“公爷此话何意?”

    “你自幼博览群书,在陆老太傅那儿求学,后来又连中二元,直至殿试,皇帝都不敢考你。”

    梁轻将手揣进袖子里,缓缓道,“即便没有亲王的爵位,你仅凭自己,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

    萧承衍看着他,这些赞誉,在很久之前、他登上帝位,选用最铁血的手腕行最专横独断的事的时候,就没有了。

    萧承衍神色渐渐冷淡下来,他道:“公爷到底想什么?”

    梁轻摸了摸鼻头,道:“你来了我府上有些委屈,我也没有拘着你。如今你的毒也解了,国公府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你可以搬到别的院子里去了。”

    梁轻顿了顿,想告诉萧承衍如果往后要出门,也会很方便,不过自己没有立场豫王案的事,就没提。

    然而萧承衍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了,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就是梁轻要把他赶走。

    他冷声道:“我不会搬走。”

    梁轻的眉头微微蹙起,因着萧承衍骤然冷下来的气势,原本的浅瞳深邃的如分辨不清的幽潭。

    梁轻将手从袖子里探出来,放在两侧,脆弱的一截手腕垂着,是下意识想推动轮椅离开的姿势。

    萧承衍俯身垂眸,发现梁轻就像那只被抓住的灰兔,干净而漆黑的眸子里有难掩的慌乱和警惕。

    萧承衍沉声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公爷想将我赶走,还是公爷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怀疑我了?”

    梁轻愣了一下,看着面前极近的棱角分明的俊颜,心跳有些快,道:“什么怀疑?”

    下一秒萧承衍按住了他的轮椅,断去了梁轻的所有退路,梁轻一瞬间想的竟然不是未来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而是那日萧承衍环过自己的腰身给自己系腰带。

    气息好近。

    梁轻伸手反握住萧承衍的手腕,他眉尖紧蹙,道:“萧承衍,你要做……”

    萧承衍觉得自己一刻都不想等了,也不能纵容此人屡次避开自己,便断了他:“公爷喜欢霸道的?”

    梁轻:“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见萧承衍低下头,在他嘴角啵的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  宝,你确定这真的霸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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