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眸子颤了一下,萧承衍细细看着他的神色,眉头皱了起来。

    上次这么失神反常,还是梁杏来府上的那次。

    萧承衍回来前,陶管家已经按照梁轻的吩咐,将季嬷嬷给送回去,安排好了探子和家将跟着,做的滴水不漏。

    因为萧承衍回来不用主院的侍卫通传,直接就推门进来了。作为一个练武的,萧承衍脚步和动作都很轻,梁轻背对着他,又沉浸在自己刚知道的巨大秘密里,丝毫没有发现。

    梁轻喘了口气,嗓音有些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多久。”萧承衍伸手给他倒了杯热水,“刚才在想什么?起的这么急?”

    他看见的是梁轻突兀起身,像是忘了自己的腿脚毛病,然后又跌了下去。这让萧承衍想起那日在皇宫中、梁轻醉酒,便是这样想要起身。

    这人为何总会下意识忘记自己腿伤的事?

    梁轻没有接萧承衍递来的水,他坐在扶梯上,宽大袖袍和衣摆散落在地上,微垂着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冷。”

    萧承衍眉头一皱,他放下茶杯,伸手从梁轻的衣袖里探进去,碰到对方的手指,细腻光滑,微微泛凉。

    “你的手炉呢?”萧承衍疑惑着四处看了看,没找到,便干脆将梁轻的手抓过来,捂在自己的手心里。

    梁轻的目光直直看着萧承衍,对方生了副好相貌,再加上体内毒药解了、又经常习武锻炼,形貌非常优越,一双浅色眸子,认真注视的时候,会察觉到对方那点明显的君子坦荡的细致和强大。

    梁轻忽然道:“世子去了哪里我不会细细过问。但是我想知道,世子心里……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萧承衍神色微变,没有意料到梁轻为何突然这么问。

    没等他回答,梁轻继续道:“我知你不是池中之物,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太子太过年幼,皇后势单力薄……”

    萧承衍将梁轻的手指捂的有些发热,他低声:“公爷想听我的答案?”

    梁轻垂眸,看着萧承衍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明显是养尊处优的白皙细腻,而萧承衍的手因为练武提剑拉弓,骨节分明,有薄薄的茧子,刮在他手上,有轻微的痒。

    梁轻道:“自然。”

    萧承衍:“我的确不是池中鱼,没有权力,只能挨。只是不管将来如何,我不会辜负公爷。”

    他最后一句珍重的像是承诺。

    梁轻却仍是神色平静,对他的答案没有意外。临安城内,安逸于现状是很难活下去的,特别是在官场上,需要不断往上爬,才能免除部分压迫。权势是古往今来,人人都想要获取的东西。

    但一切都是对等的,比如原主拿到了这滔天权力,同时也遭到了太后最深的忌惮。

    梁轻想起自己姑母给自己最狠的算计,便觉得全身发冷。他猛地推开了萧承衍握着自己的手,道:“随你。这几日你不用来外边守门,有事记得敲门,我允了才许进来。”

    -

    过了两日,便是太子册封的庆宴,皇帝为了彰显皇威,办的极为隆重。皇宫的大门敞开,迎接朝臣入席。

    梁轻下午睡的久了些,起得迟,穿好衣裳后,陶管家跑过来问他,要备一个还是两个轿子。

    按理来,两位主子是得备两个轿子的。

    “一个。”梁轻眼皮冷冷一抬,道,“平民百姓没资格坐轿子入宫。”

    陶管家愣了一下,只好跑出去办事了。

    很快,镇国公府的轿夫和侍卫接到了梁轻,便出发往皇宫里去了。

    而萧承衍,则被告知需要徒步去皇宫。

    他神色没怎么变化,跟在镇国公府的轿子后面。大片大片黄昏的日光落在宽敞的街道上,萧承衍有些走神。

    这两日,梁轻与他的对话合起来都不超过十句,并且对方总是神色淡淡的不在意,倨傲又冷漠。

    明显是在有意疏远他。

    但偏偏,国公府对萧承衍却半点都没怠慢,炭火吃食,分到的新棉被,跟萧承衍在还是世子的时候一样,品质极好,非常保暖。

    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却像是没什么交情的朋友。

    萧承衍疑惑又烦躁,他本以为自己装纯善纯良、端正君子,拿出他几十年都没有的耐心和克制,对方就会逐渐对自己放下防备,直到完全把自己划分到世界里去,彻底习惯他的存在。

    他就可以更容易的,把人占为己有……

    但是,梁轻躲开他了。

    这种原本眼见着就要成功、又忽然坍塌了的状况,萧承衍一时不好草惊蛇。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轻的轿子是日常上下朝坐惯了的,软垫厚实绵软。走至半路,他倚靠着枕头,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昏黄的天空。

    昨日,他跟归一谈了谈。镇国公府在太医院没什么人,梁轻便让归一多去注意那位苗太医。

    对方每月都要来府上看诊,还给他开补药吃,梁轻本来觉得聊胜于无,现在经过那季嬷嬷的事,也忍不住多想一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顾虑猜疑多了起来,或许是在临安城中,他也感觉到自身难保的危机感。于是那日后,他主动减少了与萧承衍的来往。

    他觉得自己身为经过两世的成年人,至少要更稳重、顾全大局,比才过弱冠之龄的萧承衍多考虑一些东西。

    他既然没法给萧承衍一个准确的答复,就更不能这样毫无界限的与对方胡闹下去了。

    就这么乱七八糟想着,国公府的轿子就到了。梁轻的轿子被抬了下来,有等候着的太监走过来,殷勤地给他推轮椅。

    到了设宴的太和殿,梁轻被推去主位,负责秩序的礼部和太监们一回头,看到梁轻身后的萧承衍,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同被皇帝请来的原豫王世子。

    然而梁轻却半点没有为萧承衍安排座位的意思,礼部顿时感觉到头痛。

    萧承衍身上没有官职,只是被皇帝特殊邀请来,安排的座位好了,难免有人心中不满。安排得不好,就对方是镇国公男宠的身份,会不会得罪了镇国公?

    礼部官员斟酌道:“萧公子身上有功名,不如……”

    萧承衍道:“不必,我去下位。”

    他主动提议坐在最次的席位上,礼部自然乐意应下,给他递了条子,让萧承衍领着去坐了。

    角落的视线并不好,萧承衍个子高,远远看见金黄色龙椅,皇帝还没来。梁轻在首位坐下了,因着他势力在赋税案后更上一层楼,围在梁轻身边的人并不少。

    萧承衍目力好,能看清坐在轮椅上的梁轻,神色冰冷如霜,肤色冷白,偶尔几句话,目光淡淡的,却能想象对方落在轮椅把手上的手,下意识划动,敛眉清冷。

    很快,太后和皇帝一前一后来了,后面跟着皇后和刚册封的太子萧望,都坐在主位上。落座的还有神龙不见首尾的南越国师。

    宴席开始,梁轻看着身边的人离去,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太喜欢应付这种场合,每个人都带着目的而来。想要从自己手里交换利益,得到利益。

    然而,开宴后没过一会儿,安定侯的二公子程子瑞忽然从位子上起身,他走到中央,朝皇帝行了一礼。

    不久前程子瑞在翰林院领了个职,他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因着安定侯府有赫赫战功,皇帝非常宽容道:“你便是。”

    程子瑞道:“臣一直想跟萧承衍比一比文采,到底是谁的好,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想借今日,众臣都在,请太子殿下出道题,让我和他比上一比。”

    梁轻:“……”

    程子瑞此人向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之前在国公府,便闯过一次,因为洁癖跑了。而如今,没想到竟然冒着出风头的罪过,也要跟萧承衍争个高低。

    程子瑞自看不惯萧承衍、总是要比对方学得好、考得好才罢休。

    于是在书中担任了被脸的炮灰角色。

    皇帝听到此话,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梁轻:“镇国公觉得如何?”

    梁轻堪堪想起来萧承衍还是他府上的‘男宠’,道:“百官都在,争强斗胜,不妥。年轻人不妨私下里再比个高低。”

    程子瑞义正词严道:“我去过镇国公府上几次,门都没进去,有本事你让我进去啊!”

    这实在不能怪梁轻,程子瑞此人太冒失,梁轻做事谨慎,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与萧承衍同住在一个院里。

    梁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是清淡的果酒,他道:“我府上又不是赏花处,岂是随意能进的?”

    程子瑞道:“那你还不允许他出门!”

    百官的目光唰的看向梁轻,一旁的工部尚书被酒水给呛了一下,掩着口鼻低声劝:“国公爷,强扭的瓜不甜啊。”

    梁轻:“……”

    也有部分人看向萧承衍,却见对方站起身,行了一礼,面色淡然道:“叨扰太子盛宴,并不妥当。恕草民不能奉陪。”

    太子细声细语道:“不扰的,你们请便。”

    萧承衍不是忍气吞声之人,没有再出声推拒。

    皇帝抱着看戏的心态,让人准备笔墨。萧承衍是陆启正最骄傲的学生,程子瑞也是自才华横溢,太子出题,也算是沾了光。

    笔墨和临时案桌很快被安置好,萧承衍走上前,面色平静,一点也不紧张。他抬起头扫过首位,神色一变,梁轻那个位子上空着。

    梁轻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  短了,下、下次努力

    为什么俺不,大家就不留评,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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