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走下来的时候脚步倒还算正常,除了脸上哭的比较惨,身上没受什么伤。
但是邢易天下来的时候身体一晃一晃的,好像右脚不太敢用力。我见他往回走的时候,眉头还紧紧皱着,咬牙忍着痛的样子,一时心急,当下脱口喊出了邢易天的名字。
邢易天听到我的声音后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笑了笑。那意思是让我别担心。
刘双从我身后一个箭步冲上来,不轻不重的在王山的肩膀上锤了一拳,恶狠狠的骂道:“你他娘的到底瞎跑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非要跑到这种地方,啊?非要跑到这种地方,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着,刘双的眼睛就红了。看到刘双这样,王山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又开始波动,哽咽着和我们道歉对不起。
钱艺捂着嘴哭着,没事,找到了就好,你们都别哭了,怪难看的。
我用手背碰了碰邢易天,“是不是崴到脚了?”
邢易天点了点头,“这里晚上太黑了。”
“一会儿我背你回去,听到没有?”
邢易天哦了一声。
王山揉着眼睛,我扒开他的手,“走,你先跟着双儿回去吧。眼睛再揉都要得红眼病了。”
我背着邢易天往回走,他在我背上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我着灯。我走的慢,想着王山估计一天没吃饭,计程车又坐不下四个人,怎么着也得分两车走,就让刘双带着王山和钱艺他们先回去,我和邢易天坐一辆,直接去医院。
路上我们很默契的没有直接问王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能的话,从一开始的时候王山就会电话告诉我和刘双了。不想,我们也就不多问,等他自己准备好了,会告诉我们的。
比起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王山的情绪稳定下来不玩失踪才是最重要的。
“有事电话,随时联系。”我对刘双比了个手势。
刘双点了点头,钻进了车厢里。
邢易天坐在路边问我:“累吗?”
“什么?”我有点蒙。
邢易天道:“我看你背着我走到马路边的时候都开始喘了。”
“拉倒吧,就你那身板,我抗两三个上六楼都不费劲信不信?”我伸手拦车,邪了个门了,刚才还两三辆并排着往城里跑,现在就一辆都没有了。
“上来。”我到邢易天面前蹲下,“晚上天冷,我背着你走走还能暖和点,你看着点路上,记得车。”
邢易天站起身:“我能走,你扶着我就好了。”
我转过头,“邢老师,我想背你,成吗?”
冬天的夜里,现在是2011年1月26日,周三,晚上六点二十三分。我和邢易天走在城市边缘的马路上,路边不时有疾驰而过的车辆,但是过了半个时我们才坐上去医院的计程车。
在这半个时里面,六点三十五分,我接到了妈妈带来的电话,问我们吃饭了没有,玩的怎么样。我我们两个吃饱了,正在大街上遛弯散食。
六点四十分,我又背上了邢易天,因为觉得这样扶着他走路太慢,还不如直接背在背上来的省力气。
“你让我想起了一首纯音乐。”邢易天耳语道。
“我也想到了一首纯音乐。”我道:“我猜咱们两个想到的应该是同一首,因为......”
“不对,叶天,不对。”邢易天两只胳膊伸到前面,给我看手机屏幕。
我诧异道:“不是猪八戒背媳妇?”
邢易天笑道:“当然不是,我就知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不是同一首。”
钢琴搭配着幻想音,美好,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穿越时空的思念。
这好像是白湘喜欢的一部动漫中的背景音乐,不过我对这个印象已经不深了,满脑子里都是处刑曲。
“好听吗?”邢易天问道。
“好听。”邢易天选的音乐就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你当时在桥头,和王山什么了?”
邢易天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话。
“连我也不能吗?”我心里有些失落,越发好奇邢易天究竟是怎样把王山劝下来的。
“我给他讲了个故事,”邢易天道:“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我等着他继续,但是邢易天完后就停住了。看来也是不太想,算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想了再吧。
到医院后,我扶着邢易天坐在休息椅上,去一楼大厅挂好号,带着他去骨科。医生你们还是先拍个片吧,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于是我又带着邢易天去了CT室拍片。
等拍完片正好骨拿完药回家的时候,邢易天的脚已经肿的连鞋都穿不进去了。
我蹲下用手指戳了戳,“疼吗?”
邢易天一脸幽怨道:“你呢?”
“看起来挺疼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崴过脚。”
“冰箱里有冰袋。”邢易天提醒道。
“哦对,冰袋也行。”
收拾完后已经九点多了,我俩在外面跑了一下午,早就累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着,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还是被电话吵醒的,刘双有点事,让我去他家里一趟。
挂断电话后,我看到邢易天也醒了,就和他有事,得去刘双家里一趟。
邢易天虽然没,但是我觉得他是想跟我一起去的,多半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而且还崴了一只脚,动又不方便。
“你放心,没什么事的话中午之前我就回来了,给你带蟹黄笼包吃?”
邢易天闭上眼睛,了声早点回来。
刘双家里今天没人,刘芳也不在,是跟着爸妈出去买年货了。
王山躺在沙发上,表情颓废,看到我后抬起头,勉强起精神叫了我的名字。
“昨晚没睡好吧?”我带上门换鞋问道。
刘双拍了拍王山的后脑勺,后者抬起头,顺势枕在了他的大腿上。“你来的赶巧,我正要给他滴眼药水,这子昨天哭的太狠,把眼睛哭肿了,回来后一直喊疼。”
“卧槽,不会再真的得红眼病了吧?”我扯过一个板凳坐在旁边,撑起王山的眼皮看了看,还行,除了眼睛成了鱼泡眼,眼白还是好好的,就是红血丝有点多。
“刘嘉阿姨找着了。”刘双开口道。
“那不是好事么?你不是早就想见她了?”
刘双看了我一眼,“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妹妹。”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我们三个谁都没有话。刘双默默地给王山滴着眼药水,然后把装了冰袋的眼罩戴到王山的眼睛上。
那眼罩是个绿色的,双眼皮,大眼睛,眼珠子往外凸着。王山戴上去后,整个人就变成了悲伤蛙。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爸妈都各自找了另一半,婚还没离,一个个孩子都有了,这他妈、这他妈不是犯罪吗?那王山呢?谁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喉咙有点紧,赶紧拿指腹蹭了蹭鼻尖,“那,你是怎么样的?”
“我吗?”王山问道。
刘双:“难不成是我?”
“哦,”王山想了想,“她回来就是因为孩子这几年上学以为户口的问题一直拖着,可能那边查的比较严,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想办法要了我爸的联系方式回来了,估计俩人这两天就能把婚离了,然后天南海北各分东西吧。”
王山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他在给我讲故事的错觉。是其他人的故事,仿佛和他自己无关。
我问道:“那法院怎么判的,你是跟着......”
“我跟着奶奶。”王山道:“本来我对他们两家人来就是多余的,昨晚我和奶奶了电话,我要是法院给判的话,我就跟着他,让两方每个月给抚养费。”
完后,又是一阵沉默。这件事,真的没有办法去评判。
“以后我就要跟着奶奶和刘妈妈过了。”王山的手向上伸去,摸索着去够刘双的脸颊。
刘双一把拍开,“老实点。”
王山被开后也不闹,接着道:“过年我还是不想回去,这两年不行。等高中毕业我就回乡下,在奶奶家附近找份工作。”
“你不读大学了?”我吃惊道:“你明明可以......”即便一本够不上,但是完全可以走一个好点的二本。
“不读了,”王山笑道:“本来我就不喜欢读书,如果不是还想跟你们两个多待几年,老子今天就给主任电话办理退学手续。”
“你真的想好了?”我看着王山,总觉得眼罩底下又湿润了,不知道是因为眼泪还是眼药水。“你要是不想的话......”
“天哥,”王山断我,手掌覆在我的膝盖上。“我又不能总是靠着你和双儿,算算,从学认识到高中,我前前后后因为家里的事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我妈的对,本来这就是两家人的事,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我又干嘛非得把你们拽进来,这是我的人生,总不能一直叫你们拉着我往前走。”
刘双摇了摇头,看来是已经劝过,但是没什么用,王山已经铁了心的决定要走。
或许对王山来,这个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惦记着公寓那还有个手脚不利索的邢易天,我没留下来吃午饭,陪着王山唠了会儿磕,见他精神确实没什么问题了,就告辞回去了。
路上顺手买了蟹黄笼包,拎着袋子往回走的时候,我感觉身后一直有什么人跟着我。猛地回头,果然发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脸上戴着口罩的男的转过了身,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墙上的广告牌。
帽檐压得很低,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我算叫计程车直接回去了,但开车门的时候,一只手粗暴的关上,然后对师傅开车,拉着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了一边。
司机师傅不明就里,那人伸手往里面扔了张大钞,师傅立马脚踩油门一骑绝尘。
羽绒服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九的样子,他伸出手指将口罩向下拉了一些,咧嘴笑道:“你好啊弟弟,陪哥哥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