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宁随即回过神来, 连忙反驳,“不是的,夫君莫要误会, 阿宁不是这个意思。”
她怎么会不愿与他一起去淮安呢, 既然选择嫁于他了,江舒宁便做好了与他同进同退的准备。即便如今与上辈子有些不同,也不该是让她独善其身的理由。
“只是阿宁有些担心您, ”她语气有些低沉, “去淮安查案子,肯定没有在京师待着安然。”
这案子牵连甚广, 要真查起来, 阻力必然不是一般的大。江舒宁知道的,几年前, 皇帝陛下派武安侯巡抚淮安时,那都是十分不易的,况且纪旻叙还另有任务。
纪旻叙自然知道她的忧虑,握紧了她的手, 他温声安慰,“阿宁应该相信你的夫君,若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又怎么敢应承皇命呢?”
上辈子,戴望城便是由他举荐前赴淮安, 许多事情他都知晓,都已经做过一遍的事,兴许,会比他上辈子更加容易呢。
“那,可需要阿宁替夫君做些什么?”
即便做不了太多有用的事情, 能够替他分忧也是好的。
“不用的,”凝望着她精致的眉眼,他舒然一笑,“我娶阿宁,并不是要从阿宁身上得到什么,也不是想要阿宁替我承担什么,我娶阿宁,只是想你成为我的妻,于我而言,这便足够了。”
“我同阿宁这些,只想让阿宁明白我当下的处境,以及我今后要做的事,再没有其他的意思。”
江舒宁看着他愣了愣,“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么?”
“自然,”视线触及她颈边的痕迹,纪旻叙眸光微动,“方才的话我的不对,阿宁还是需要做些事情的。”
“有什么我能做的?”江舒宁扯着他的衣袖追问。
纪旻叙却不急着回答,伸手帮她正好梅花盘扣系着的立领,指尖在那微微泛红的痕迹处来回摩挲。
“做好纪夫人,做好纪旻叙的妻子。”
江舒宁肩颈因他的触碰轻轻发颤,他的话更是让她羞赧。
她稍稍偏开头去,“阿宁会的。”
到这些,江舒宁不免又往深处想一想。是否,是否会有人想要伤害江家?
就如上辈子一样,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早已有人将长矛对准了江家。
她听过的,那位戴大人应查这件案子,遭遇了不少危险,有一次甚至险些丧命,家中父亲,与妻儿也多次遭受威胁,这还是她偶然从陆行谦口中得知的。实际肯定要比她道听途的严重不少,其艰难可想而知。
可在她将将要出口问时,纪旻叙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阿宁担心我的所作所为会威胁你母家?”
虽然犹豫,但江舒宁还是承认了,她如何不要紧,她只求家人能够平安无事,若是这点都做不到,那她重来的这辈子,就变得毫无意义。
“如夫君所言,阿宁确实有这番担心。”
既然,他前往淮安牵扯到了那位,那理所当然,那位也不会让他这般顺利。
在所有人眼中,纪旻叙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亲眷,一人安乐,全家无忧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他成亲了,有了妻子,也有了丈人,江家理所当然成了他的一处软肋。
“阿宁你放心,不会有人要伤害江家,也没有人敢伤害江家。”
即便是上辈子使得江家满门倾颓的事件,那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承担得起的谋逆大罪,若换成是一般的门庭,别是流放落籍,满门处斩施以极刑也并非不会。
有江舒宁祖父留下的根系在,加之江聿嗣在前朝苦心经营,江家,没那么容易倒。
上辈子,若不是被陆行谦连累,阿宁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下场。
即便他非有心,依旧有逃不脱的干系。
还有那太子和成王,要不是这些人的斗争,阿宁何至于二十四岁便香消玉殒。
他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思及此,纪旻叙握住她手的力道又不免得重了些。江舒宁肌肤娇柔,稍稍大些力度便有了痕迹。
纪旻叙皱眉暗恼,随即松了手。
他接着道:“阿宁的父亲是官至二品的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朝野之中,即便有人想刻意压为难也不是轻易简单的事情,况且江大人还得陛下看重,只要不涉及夺嫡争斗,便是如何也不会轻易受到连累。”
他不过是一个的翰林侍读再加上一个外派巡抚的差事,为难他,可要比斗倒江家容易简单的太多,任谁也不会选择先从江家下手。
退一万步,就算那张阁老如此拎不清楚,刻意要为难江家,崇仁帝也不会轻易让张启贤如了心愿。
朝中本就少有中立之臣,大多都明里暗里支持太子,这是崇仁帝不愿意看到的,没有站队明哲保身地江尚书就尤其珍贵。江聿嗣不出什么大的岔子,崇仁帝一定会保他。
若换作以前,兴许纪旻叙还不那么确认。可在后宫的那位颜妃已有三月身孕的条件下,那便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看到挟天子以令诸侯。颜妃有孕,那便有了这种可能。
况且,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在许多人的眼中,他娶了江舒宁,可是大大的占了江家的庇佑。
以江舒宁的身份,即便是做太子妃或者是做皇后也未尝不可,可却偏偏下嫁了一个翰林侍读。旁人又不明白江家不愿意涉入夺嫡争斗之内,只觉得可惜。
思及此,纪旻叙稍稍眯眼,“若是阿宁真如了那些人的意,嫁入了东宫,那便是将江家归做了东宫一派,彼时,江家是否安全,可就未曾可知了。”
纪旻叙出的话,大大超乎江舒宁的意料。
她从未想过自己倘若嫁入东宫便会陷入夺嫡的争斗。
“为何?太子是东宫正统,理应是下一任国君,年龄长些的安王也在封地早已就藩,其他皇子的母族式微”
江舒宁顿了顿,拧起眉头,“何来的夺嫡争斗,不是没有人敢与太子争么?”
“阿宁,你冷静些。”着,纪旻叙将她一揽入怀。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极轻,“在明面上看不到觊觎皇权的人,并不意味着暗处便无人垂涎。”
江舒宁心间一紧,方才靠在他怀中,复而又起,直直的看着纪旻叙。
“是何人?”
除了安王以外,还能有谁妄图皇位?
纪旻叙垂眸看着面前人的发顶,抿唇一笑,“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妄图皇位之人就在京师,就在皇宫之中?
江舒宁稍稍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再对上纪旻叙那双幽深的黑眸时,她陡然发现自己的失态。
她急忙低下头来。
按照她目前的处境,她没有任何理由询问此事,她不是好奇之人,也知道避开生非,但江舒宁直觉,这背后之人一定与江家倾颓有脱不开的干系,所以她才如此紧张慌忙。
纪旻叙却像是没有发觉似的,牵起她的手,扶她缓缓起身。
两人面面相觑,对立站着。
“阿宁,我知你心中所想,也明白你的忧虑顾忌,但是阿宁也得知晓,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好。”
他侧头看了眼悬挂的明日,随即道:“我们一道回去罢,差不多时候用午膳了。”
江舒宁那份焦躁被他抚平,应了一声,随着他的步调一道回了院中。
她该相信他的。
这般想着,江舒宁摊开手指与他交握,温热的触感愈发明显,仿佛彼此都又更近了一步似的。
也知不知怎么的了,她心中竟莫名有些欢喜。
*
天色半昏,江家早早就在府门口燃起了灯。
江聿嗣面沉如水,身上的官服没来得及换,便匆匆去了林氏院中。
旁边站着的丫鬟仆从个个提心吊胆,沉默安静,不敢作声。
他们家大人,向来都是面色温和浅浅露着笑意,侍奉这么多年,除了两个月前见过大人不苟言笑的模样后,便再也没有了。
不知怎么的,今日这模样,比两个月前都还要可怕。
林氏甫一出来就看见身边的丫鬟个个紧巴巴的脸,这会儿正面露诧异,但看见外堂八仙桌边坐着的江聿嗣时她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随即朝了身边的人奉一壶茶过来,自己则坐到了江聿嗣旁边。
“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何事务烦心?”
起来,林氏这段时间可是忙得紧。
自己女儿的婚事是已经解决了,但儿子却还摸不着头绪。
江云翥已经二十四近二十五,却尚未婚配,仍是孤孤单单的一人,寻常人家这般年纪,孩子约莫都有两岁了,有哪个会像江云翥一样,林氏身为母亲,可谓日日为其烦忧。
前些年还在京师的时候,江云翥以自己还未立业为借口,将林氏搪塞了过去,没想到一来二去竟耽误了有五年,这回江云翥好不容易从徽州回来,林氏已经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该在今年替他定下亲事。
林氏既然有这主意,那免不了要出去关注这些。忙前忙后,也是将近日落才回的家。
江聿嗣合上双眸,重重地叹了一声,“事务倒是没什么烦心的,让我烦心的是我们的女儿。”
林氏纳闷,“阿宁已经出嫁,还有何事让你烦忧?”
“今日,皇上下了圣谕,命纪旻叙半月后动身前赴淮安巡抚淮安替漕运总督分担政务,顺道查查淮安连年天灾亏欠税银一事。”
林氏瞠目,“你什么?我们女婿半月后就要去淮安了,那阿宁是不是也要跟着一道去?这这,任期是多久,陛下可有交代?”
江聿嗣揉了揉眉心,方才接着开口:“未曾提过任期,恐怕,这任期是看税银一事调查结果,是长是短难以知晓”
“那怎么办?安宁好不容易才从皇宫中出来,虽嫁了人,但好歹都在京师,平常也能见面,若要争取了淮安,山高水远我们岂不是又要许久都见不着女儿了?”
江聿嗣微微摇头,没有话。
屋内一片静悄悄的,两人许久都没有话。
林氏突然想起一桩事,半月前他从驿站中收了一份自淮安传来的信。是道贺信,恭贺江聿嗣升任礼部尚书,情真意切,句句匠心。
江聿嗣有不少门生,也有些父辈的关系,这段时间可是收了了不少的道贺信,这封,大抵是看都没看就放在桌案旁,后头被她收起来了。
林氏原本也难以在一堆信件中发现这封,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封信属地淮安。
而林氏的父亲就在淮安一带经商,也因此她对淮安便要敏感些。
“老爷,你可否记得你有一个门生正在淮安任知府的?”
江聿嗣凝眉,思忖片刻后,开口道出了那人的名字。
“高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