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卷月, 夜幕之上明月高悬,庭院内遍地清辉,像是笼着一层柔软光洁的绢纱。
檐角的窗扉上映着庭院内海棠树的枝干, 枝桠随着灯火轻轻摇曳。
屋内, 是哗哗的落水声。
江舒宁方才沐浴完,她浑身舒爽,换好衣服后安静坐在檀木螺钿梳妆台旁, 任由站在身后的冬青替她绞干头发。
帕子被湿, 旁边的白芍又递过来一条干净清爽的帕子。
半个时辰过去,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白芍拿来梳篦和发油, 一点一点替江舒宁顺着头发。
周嬷嬷自厨房进来, 端着一杯姜茶奉上,“姐, 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别受凉了。”
江舒宁接过姜茶,慢吞吞的喝完。
片刻后,她觉得唇齿有些发烫, 渐渐的四肢百骸也开始热了起来。
如今还是早春,天气算不得冷,她只在寝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海青色披风。
江舒宁半靠在花梨木美人榻上, 身上盖了件锦衾,借着旁边的灯光, 仔细看起了一本书。
这会儿看书,就纯粹是发时间了,她一目十行,阅得极快。
若换作往常这个时候,江舒宁定然已经歇下了。
但今天, 她想等等。
等等她的夫君。
但等了许久,却还未等来纪旻叙,然而此时江舒宁的困意已经席卷而来,她甚至忍不住起了呵欠。
身边的冬青声问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姐可要去休息?”
江舒宁半眯着眸子,有些犹豫。
“算了,不睡,你帮我把书收好,我去书房看看。”
完,江舒宁便强撑起精神,迈着步子向书房走去。
此时已然是半夜三更,到处都黑黢黢的,唯有那间书房还灯火映窗。
江舒宁心翼翼地将门推开。屋内的人似乎还未察觉到她的到来,依旧坐在书桌旁,专心致志的看着案牍。
灯火温暖,映在他清俊的脸上,将他衬得格外温柔。
江舒宁默不作声,安静的看着他,片刻后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同,他缓缓抬头。
半昏的烛火下,两人视线相交。
他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将案牍放在一旁,弯起唇角。
“睡不着吗,怎么过来了?”
江舒宁没有话,只浅浅笑着,安静的看着他。
绕过桌案,他走到江舒宁面前,微微倾身,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衣襟上的梅花盘扣,被他一个一个系到了顶端。
江舒宁下意识垂眸去看他的手。
他的手一直都很漂亮,洁白修长,每个指节的长度都恰到好处,指甲修的圆滑整齐,下面还有一道道洁白的月牙,干净又可爱。
江舒宁捉住了他的手,使得纪旻叙被迫停下动作。
“怎么了?”
“总共才三个扣子,全都被你系上了,待会儿要脱岂不是麻烦。”
迎着他的目光,江舒宁伸手环住他的腰。
靠在他怀中,她轻轻蹭了蹭,“阿宁很想夫君,我们歇息好不好?”
夜里凄冷,可周遭仿佛随着这句话渐渐暧昧潮热。
纪旻叙低垂下头,凑到她发顶亲了亲。
他真希望,就这样同她一直到老。他的阿宁,永永远远都如此刻一般,这样依赖他,信任他。
可陡然想到方才那份公文,他眸光倏地转暗,平静的仿佛一潭死水,风掠过也不起波澜。
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回来。
安安静静的待在潮州不好么。
纪旻叙眸色微敛,下一刻,他拦腰抱起江舒宁,明明动作轻盈,却将她吓得不轻。
江舒宁紧紧攥着他的腰,呼吸急促。
“夫君”
纪旻叙碰了碰她的唇,“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江舒宁怔了片刻,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本心是想回去的,可按她如今这幅模样回去,免不得会被院里的丫鬟奴仆瞧见,那实在太过羞人。
但在书房做这事儿,是否太过孟浪了
犹豫了会儿,她咬着下唇,声音极轻,“在这里罢”
出乎她意料的,面前的人竟推开书房的门,径直往卧房走去,江舒宁瞪大双眸,伸手轻扯他的衣襟,仰着头十分不解。
“不是”
伴着夜风,江舒宁听清了他的话。
“书房的睡榻太了。”
他分明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可江舒宁却看出了他面上的不容拒绝。
江舒宁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茫然。
从来纪旻叙都是宠着她由着她,许多事情几乎都是她了算。她从来都不是任意妄为的人,开始,纪旻叙的纵容反倒叫她有些不适,可次数多了,渐渐的她便习惯了。
这是他们夫妻快三年,纪旻叙头一回不听她的。
分明是一件很的事。
但很快江舒宁便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了。他太了解太熟悉她的身体,知道她哪处敏感,更知道如何使她动情。
片刻过去,她额头便沁出了一层薄汗,脸颊晕几分妖娆的酡红,唇紧紧抿着,绷成了一条弧线。罪魁祸首却浑然未觉,专心致志地做着眼前事,一点一点,吻掉她眼尾的泪光。
她神思涣散,却还依稀记得前些日子母亲与自己过的话。半夜时候,江舒宁迷迷蒙蒙间抬起一双手,揽上他的脖颈。
“还要”
声音又哑又勾人,这让原本算放过她的人又升起欲念。
其实,江舒宁也不知了什么,那时候脱口而出的话并未经过思考。但次日沐浴后,她望着铜镜前自己青青紫紫的身子,大抵也知晓了他口中的“缠人”是何意味。
*
又过了几日,纪旻叙升任旨意下来,由五品的翰林侍读,变成了三品的刑部侍郎,连升数级,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这日,江舒宁起得很早,亲自替他更衣。
外头天还蒙蒙亮,屋内的灯罩下,灯芯摇晃。
江舒宁微微昂着头,一点一点替他理好绯色官袍。纪旻叙身量高,体态修长,绯色的圆领袍在他身上,生生拔出了几分宁折不弯的气势。
这也是江舒宁头一回看他穿绯色,原本觉得这般太过艳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会和他温淡清雅的气质冲突,大抵是不合适的,可真穿了之后,她又不这么觉得了。
他模样生得好,面容清癯,身上那股沉稳内敛的安宁将红色压的正好。
江舒宁弯起唇角,圈着他的腰,替他束好革带。
这是纪旻叙自任刑部侍郎后头回上朝,正因为是头回,所以江舒宁觉得自己作为他的妻子,也该与他一同早起,见证此刻。
她身量娇,幞头便由着纪旻叙自己带了。
纪旻叙看着她,目光温柔,“现在还早,阿宁若是觉得累,可再回去睡会儿。”
江舒宁轻轻的应了声,可突然又想起一事,不自觉笑了出声。
“可不能睡了,我得梳洗施妆,今日得出门去呢。”
迎着纪旻叙的目光,她接着道:“今日,是平阳侯的寿辰,张静初她早早都就与我递了帖子,叫我要过去呢。”
这次平阳侯的寿辰,由张静初这个儿媳一手操办。除了宴请平阳侯的亲朋好友之外,张静初将江舒宁和安庆两人也请了过去。
江舒宁与张静初本就交情极深,这回张静初公爹寿辰,她自然得去。且寿辰贺礼,她也早早的就备下了。
她也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东西,就从库房里选了一只二十年的人参,中规中矩,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纪旻叙眸光微动,“那是得好好准备。”
据他所知,平阳侯与武安侯一家私交甚好,既是平阳侯的寿辰,那武安侯一家必在宴请之列。
陆行谦不久前才回了京师。
想来,这次应也在的。
他垂眸看着江舒宁。
江舒宁面上还挂着清浅的笑,弯了眉眼,像是一轮好看的月牙。
纪旻叙抬手,手指在她眉目处流连。
江舒宁有些疑惑,“怎么了夫君,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着,她便要去铜镜旁照照,但纪旻叙拉住了她的手。
“没有东西,只是阿宁太好看了,夫君有些舍不得。”
江舒宁轻笑一声,下意识就去捉他的手,“阿宁可不要夫君耽于美色。”
纪旻叙跟着她笑了笑,只是笑意流于表面,未达眼底。
“阿宁记得早些回家,再过些时便要换季了,院中的花草都需要人照看的。”
江舒宁牵着他的手晃了晃,“阿宁知道啦,夫君快去上朝吧!”
纪旻叙被她璀璨的笑意晃了眼,本欲什么,想了想又作罢了。
最后只化作简单的一个字,“好。”
既然是赴平阳侯的寿辰,江舒宁想,自己势必是要穿得庄重一些,于是便挑了一件杏红的锦缎长衫,外头罩着件丹色的对襟镶边比甲,露出一点儿芙蓉裙襕,狄髻上带着翠云分心,只简单在右边带了只牡丹金簪,却已压住了这一身装扮。
梳妆完,江舒宁便坐着早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往平阳侯府去。
递了帖子,江舒宁一行被迎进府内。
府中虽然热闹,但与江舒宁想象中的,却还略有些区别,原本按照平阳侯府一家的声望门楣,宾客应会更多才是。
江舒宁大致望了望,多是些平阳侯的近亲,像她这样的倒是少有。
大魏风气开放,除了主宴分男女列坐外,这还未上宴席时,宾客之间是可聚在一起聊天喝茶的。
张静初是个颇有些脾气的人,他在京师中算得好的朋友,也就只江舒宁一人,至多再捎带一个安庆。
江舒宁便顺理成章的与安庆坐在了一处。
见明月拉着江舒宁过来坐下,安庆侧眸瞪了江舒宁一眼,“怎么才来,我可都等好一会儿了!”
江舒宁眉目带笑,“虽来的不算太早,可也没误了时辰呀,倒是公主我记得从前这样的场合,公主可是从不喜早到的。”
安庆被她堵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闷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一句话。
“你也知晓那是从前的事,人总是会变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过去这样久了,你也不该以从前的事情来衡量如今的我。”
江舒宁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是我的不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安庆煞有其事的点头。
又与安庆了会儿话,江舒宁注意到男客那边十分热闹。
她抬眸过去,便看见了那位安国公家的三公子。
他侧身站着,似乎在和面前的人着话,体态修长,举止谈吐皆极有素养,就这么一眼瞧上去,丝毫不逊色于那位京师出了名温文尔雅的管弗清。
江舒宁拍了拍身边安心吃茶的安庆,安庆正要问她怎么了,江舒宁便示意往那边看去。
安庆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到了管弗沐,而后,自己那摸着茶杯的手稍有凝滞。
她早该猜到管弗沐肯定会来。
安庆忍不住啧了一声,“平阳侯与安国公也算交谊匪浅了,他来不也正常么。”
“公主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还能是哪个意思”
总不能因为这位可能是她将来的驸马,她便要时时关注着他吧。
她才不要呢!
虽然他确实长得不赖,扎在人堆里也依旧亮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可若是之后成了亲日日都得见着这张脸,不定就腻了。
安庆知道江舒宁这是要揶揄自己,但她偏偏就不能如了江舒宁的意,她就是要无动于衷。
可接下来,那玄色的身影却牢牢吸引了她的注意。
能将这样暗淡的颜色,穿得如此气质卓然,除了陆行谦还有谁?
安庆坐在自己身侧正与明月话的江舒宁,凤眸里闪过几分玩味。
“江舒宁,你与明月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明日适时的住了嘴,江舒宁缓缓回过头。
“也没什么,就是让明月与我公主日常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安庆蹙起眉,“还能做什么在府里不就是练剑看书吗?最多最多再练个字了,总不能在府里还骑马吧”
安庆觉得,她这两年过得实在是无聊了些。
不过拜那三年的学习所赐,如今,她倒是稍稍能看懂兵书上的意思了。
安静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江舒宁带偏。她扯过江舒宁的手,问她:“你可知道前些日子谁回来了?”
“谁回来了?”
在江舒宁周围认识的朋友中,也没谁要和自己那样去往千里之外的淮安呀。
倏地,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自请调任潮州的水师左卫指挥同知——陆行谦。
江舒宁心尖一跳,随即,她便听到身边人缓缓出她心中想着的那个名字。
“就是你那位青梅竹马,陆世子陆行谦呀!”到这里,安庆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你和纪夫子已经成亲了,我如今再这样你和陆世子的关系实在有些不应该,但这倒也是事实。”
“没有妨碍的,”江舒宁缓缓呼出一口气,“陆世子回来了么?”
因为两家结亲的事情,原本还关系不差的两家后面基本都没什么往来,所以江舒宁这边关于陆行谦的消息可以是少之又少,甚至是没有。
以至于陆行谦从潮州回京师,她也不知道。
“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今天也来了赴宴的,你看那个管咳咳那个安国公府三公子旁边的那位,不就是陆世子么?”
江舒宁哑然失声,再次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不想恍然之间竟与那人的视线对上。
江舒宁愣了愣,目光相交时,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兴许是那熟稔的占据了她的思绪,她朝着那人扬唇轻笑。
男宾与女宾之间隔得并不算太远,约莫就是七八丈的距离,他目力不差,甚至在水师营中都数得上名号,自然而然,他能轻易察觉到江舒宁的反应。
陆行谦眼中的江舒宁是没什么变化的,和三年前的她似乎并未有差别。只是她已经梳作妇人发髻,穿着扮也再不是以往少女的时候。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远到让他难以靠近。
前些时候,陆行谦从潮州抵达京师时,他总在做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似真似幻,让他难以分辨。
梦里,他的阿宁嫁给了他,他们两家皆为秦晋之好,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这半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们在一起整整七年,除了没有子嗣令阿宁总是苦恼烦闷之外,几乎是事事顺心如意的。
就当他以为,日子也将这样一帆风顺下去之时,这个美梦的状况急转直下。
他的嫡亲姐姐,如今的安王妃,带着安王世子在外出祈福时,被一帮贼人掳走,他姐姐身边不乏身手出众的护卫,因着安王爱护,护卫人手甚至比一般的王妃都多了数倍。
可即便如此,也未能拦住那帮早有预谋的贼人。
整整半个月,安王几乎将封地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未能找到他姐姐的下落。
而他得了消息,也随之四处寻找,但和无头苍蝇没有两样,因为做的实在太过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如果没有人暗中帮忙,他一点都不相信。
但就在继续寻找他姐姐下落时,远在京师的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那封没有落款的信并没有直接交给他,而是迂回转到他的手下面前,然后才呈到他手里。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他先是表明自己就是掳走他姐姐的那帮贼人,而后表示可以放了他姐姐。
但安王和他必须满足一个要求。
那个要求听来荒诞又可笑,甚至是毫无道理。
那人,要安王起兵造反。
首先,安王封地离京师千里迢迢,其次以安王府的那些府兵,根本做不到谋反。
统共才三千人,还要跋山涉水的远赴京师。且就不谈路上消磨,光是京师的十万卫军就让他们毫无胜算。
安王没有起兵谋反的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
这摆明了要他去送死。
可如果,这其中加上陆行谦就有所不同了。先不他背后的武安侯府手握重兵,如今的京卫军左统领曾是陆行谦的手下,两人有过命的交情,甚至,那人为唯陆行谦马首是瞻。
那人在信上将这条路指得明明白白,若不起兵谋反,他的姐姐性命垂危。
可他们陆家世代忠臣,又岂能做这样背主叛国之事。
可就在半月后,他又收到了一物,安王也收到了一物。
那是什么,是他姐姐的手指。
都十指连心,那时她该多痛。
他们不能再等了。
他和安王写信筹谋,并与父亲商量好了此事,随即进宫面见圣上。但那时皇帝已然病体垂危,朝不保夕,根本没有精力应付他们。
于是陆行谦转头找上了监国的太子。
能够将事情做得这样天衣无缝的,必然不是一般人,且大概率出自皇家。但陆行谦不是没有怀疑过诸多皇子,可没有一位有能力做到此事。
但太子却向他指出了一人。
“陆世子不觉得,成王嫌疑最大么?”
陆行谦闻言,眉头一拧,“成王手中并无实权,且满朝文武皆知,他是个没有官职的闲散王爷,他如何能做到。”
太子冷笑,“他是不能做到,可是他背后呢,他的母族呢?”
“成王的生母只是一个乐户女子,何来的母族?”
太子的眸光意味不明,“非也,皇叔的生母可是大有来头。”
陆行谦微微讶异,“太子知道此事?”
彼时,太子已经监国数年,皇帝许久不理朝政。朝堂上下,大事务都交由太子处理。然,就算是这样赵崇昱也是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得知了成王生母的身份。
这则消息,处于崇仁帝口中。
在已然知晓自己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崇仁帝招了赵崇昱到身边,与他坦白了这事,告诉他成王的生母乃是如今北狄汗王的女儿,让他千万心提防。
原本成王生母只是北狄一个不起眼的部落族长之女,但经过数年韬光养晦,那不起眼的部落逐渐壮大,一年前一统北狄王庭,北狄王族也就此更新迭代。
且近年来,北狄不断在河套挑衅,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若是他不知道他生母身份便好,我们都相安无事,若是知道的话昱儿可不能因为他是你皇叔,便留下情面。”
意思昭然若揭。
虽眼下在皇城中的赵弘墨看似老实本分,可赵崇昱却并不觉得北狄王族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安王妃与安王世子在外出祈福时被掳,最可能的幕后之人,不就是我那位所谓老实本分的皇叔么?”
要知道,安王自请救藩时的封地,便离北狄很近。
要将人掳走,还做得这样天衣无缝,除了那背靠北狄王族的赵弘墨之外,几乎别无他想。
可明面上,他却没有足够的证据。
赵崇昱想和陆行谦啾恃洸一起演一场戏,一场大戏。
他要陆行谦谋反,揪出背后真正想要覆灭他赵家的人。
既然要演戏,那便得演得真实些。于是赵崇昱替陆行谦策划了一场宫变。
这事儿,除了太子之外,再无他人知晓,甚至赵崇昱还贴心的给陆行谦下了一袭旨意,盖着传国玉玺,让他放心。
于是便有了安王和武安侯一家妄图谋反,但幸得上天庇佑,乱臣贼子终无天命眷顾。
武安侯一家和安王满门皆被处以极刑。
当然了,那都是赵崇昱早早就安排好的死囚替身,真正的武安侯一家和安王藏得十分稳妥。
且这一藏,就是半年。
虽谋反动荡被平定,但朝中上下依旧人心惶惶,各路文臣武将急忙跳出来,要处置乱臣余孽余孽。
与武安侯素有姻亲关系的江家,赫然在列。但陆行谦早早的就与江舒宁和离了,又有不少人求情,于是便被免了死罪,但活罪难逃,该流放的流放该落籍的落籍。
算起来实实在在被处死的只有武安侯一家和安王府满门,其他人似乎只是流放。
但为了演好这场戏,也真真切切的死了不少人。
可赵崇昱觉得值得,死了一些人,他的皇位得到稳固。
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终于,在朝堂上下似乎是没有准备之时,太子遭遇刺杀,河套燕山的北狄王庭一举进攻大魏。
桩桩件件,人心惶惶。
赵弘墨不再隐藏自己的野心。
朝廷之上,他有内阁首辅徐寅,朝堂之外,他有北狄数万铁骑。运筹帷幄,他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帝位。
只可惜那在众人眼中躺在东宫昏迷不醒的太子,已经早早做好了算。
于内,利落的拿下赵弘墨徐寅,于外,派平原战经验丰富的安国公率兵迎敌。
大魏根基深厚,即便损兵折将也不会轻易输给北狄,让出寸土。
一切,都和赵崇昱想的一样。
陆行谦洗刷了罪名,重新恢复身份。他的姐姐和侄儿在成王府地牢中找到。
可是,她的阿宁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原本只需要流放落籍,安静等待此事一过便恢复原样的江家竟然满门倾颓。
陆行谦知道,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选择阿宁。
他不能看着自己姐姐和侄儿送命,却眼睁睁的看着阿宁离开。
可可他分明与太子好,太子也答应了他会保下阿宁。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从云韶楼跳下?
他质问太子,可都没有结果。在悔恨和痛苦中,他潦草地结束了自己。
梦做到这里,陆行谦乍然惊醒。
一切都是那样真实,他的悔恨,那些痛苦仿佛都真真切切的经历过。
可那只是个梦而已。
陆行谦这样想着。
但当他连着半月都做了这样相同的梦时,究竟是梦是真,他再无之前的笃定。
那虚无缥缈的梦境,竟像是他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一般。
既然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他便有意想去查证。梦中,成王生母是北狄公主,且成王早便与北狄人有了联系。
若能查证此事,他便可以确定,也能早早做好防范。
只是,如今再见到阿宁。
他竟莫名生出几分可笑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