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羁绊值刷满后我死遁了 > 第117章 黑暗神的处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觉得那只乌鸦特别的呢?

    卢修斯不记得了。

    在祂的记忆中,这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作为创世神座下的五神之一, 卢修斯是塞缪尔的一截指骨, 盖亚则是祂靠近心脏那一块的肋骨。祂们从诞生之初就一直不对付, 盖亚天生拥有令人信仰的力量, 仅仅是站在那里, 好像就会散发光芒。

    卢修斯却不同。

    祂生来有一双侵略性的黑瞳,像是蛰伏在黑夜的鹰,一只不详的鹰。祂昼伏夜出, 喜欢热闹,却又讨厌与人相处。

    祂在五神之中的力量不算是最强的, 排最先的得是那只章鱼,其次是盖亚,第三或许会是祂,又或许会是蒙特。祂不太清楚。

    因为祂很少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太无聊了,越是接近祂们越能感受到祂们贫乏的思想和庸俗的观念, 卢修斯虽然实力算不上最强, 但是却一直对自己抱有相当的自信。祂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个。

    在塔纳托斯来之前,卢修斯最喜欢做的事是去人间观察人类的行为和思维方式,然后进行模仿。祂的穿着刚开始不伦不类,后来变得逐渐有点儿样子。

    那段时间,祂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是选择男性还是女性作为自己的性别更好。祂喜欢自己的黑头发和身材,但是祂也偏爱更多提供给女性的精致的服装,那些精美的刺绣和纽扣,设计独特的披肩和精致的耳钉, 祂都爱不释手。

    但那时的卢修斯,仅仅是喜欢这些而已。祂没想过这些该怎么去搭配,更不知道适合一些什么。

    那时的试衣间隔间底下,祂口袋里的一只备用纽扣滑落,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缝隙里递过来,捏着一只精致的纽扣:

    “姐,你的纽扣滑到我这边来了。”

    隔间是磨砂材质的,声音透过这层玻璃,绰绰约约传来,显得不那么真实,有些朦胧。

    卢修斯透过玻璃,看到那是个瘦削单薄的少女的身影。

    她在试一件短连衣裙,背后的拉链还没有拉上,敞开着,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如同一只湖畔的天鹅,衣服朝两侧开着,又像是蝴蝶振动欲飞的翅膀。

    她的身材比例极好,腰那般纤细,看上去似乎祂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她坐在隔间的高脚凳上,曲着腿,弯下腰,海藻一般的头发柔顺地垂下,被她挽到一侧,她一手勾着自己的长发,一手伸直了去递那枚纽扣。

    鬼使神差地,卢修斯用手指指尖,轻轻地点了点磨砂玻璃。

    魔法在指尖绽开。

    眼前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少女有一头玫瑰色的长发,一张不逊色于众神山任何神明的、过分美丽的面庞,以及一双湖泊颜色的双眸。她苍白透明的锁骨透出几分脆弱感,浑身上下都轻盈却又坚韧,让人产生了一种,轻轻一弯,她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卢修斯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了纽扣,连句“谢谢”也忘记。

    祂后来把这归结于自己还没习惯人间界的习俗。

    少女也没在意。

    她穿好裙子,拎起衣钩上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推门离开了这里。

    卢修斯在试衣间里坐了很久,十五分钟,又或者是二十分钟,直到店员来催促祂。

    祂出去以后,退回了已经买好的几套裙装,全部换成了男装。

    黑暗神起初想得很简单,祂只是想把那个少女作为自己观察人类研究的范本。因为她是祂见过的最具有神性的人类,后来祂当然也发现,她是唯一一个神性与人性共存的神。

    这一点,即使是祂们的冕下也无法做到。

    卢修斯用这点作为借口,一直在悄悄观察那人类少女的行踪。有的时候祂太忙了,就让自己的心腹沙利叶来帮忙。沙利叶虽然很困惑,但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一晃过去了很久。

    卢修斯惊讶地发现,少女的样貌居然没怎么变化过,她依旧那么漂亮,她在不同的城市之中游走,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每次都找一个由头消失,然后再出现在下一个城市或者国家。

    她一直在路上,一直在旅行。

    祂就这样,跟着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形形色色的路,看到过雨林和极光,见识过沙漠和冰川。

    祂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就好像一直在相顾无言地陪伴着对方,卢修斯在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可能不仅仅,只是非人类那么简单的时候。得到了塞缪尔的召唤,那一次,祂去南部祈福,好几个月没见着少女,问沙利叶,对方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算了吧。

    卢修斯对自己,或许她死了。毕竟多危险啊,一个脆弱的少女在这世界独自旅游,哪怕是那一天突然消失在某处,也不会有人个人觉得奇怪吧,更何况她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和朋友。

    卢修斯只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就像是养了一株玫瑰花,虽然不能接近和触摸,只能每天远远地看着,可是有一天,祂回来发现,这朵玫瑰花枯死了,也会忍不住失魂落魄。

    祂想,祂可能需要用几个月的时间缓一缓,才能彻底忘记这段记忆。

    直到祂从南部回来,在众神山的神塔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少女和祂们的冕下并肩而立,站在神塔中央的莲池边。

    祂们尊贵的冕下头一次露出那种神情,那种让卢修斯几乎忍不住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的、温柔的神色。塞缪尔托起那少女的手,带着她走到莲池边。

    “决定好了吗?”

    “……嗯,玩得够久了,有些无聊,现在想留在您身边了。”

    “如果确定要接受这份职位的话,需要先保存你在人间这几十年的记忆。”冕下垂眸,看着少女,“你的职位是塔纳托斯,你不能因为这份情感,在任何一次工作中对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心软。”

    “抱歉,”祂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这是法则,没有人可以违背。”

    少女:“好。”

    塞缪尔:“或许,取下记忆碎片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去见的人吗?”

    “没有了。……只是最近有个很在意的孩子,但是他已经去神殿任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我也没有什么再回去与他道别的必要了。”

    “好。”

    青年把放在少女头顶的手轻轻抬起,随着祂的动作,一枚灿金色的碎片从他的掌心渐渐浮现。祂取下这枚碎片,把它放入了一朵漂流过来的莲花中。

    少女的眼神迷茫混沌了一瞬间,随着莲花的逐渐漂远,她的眼神清明起来,抬起头,“这样就好了吗?”

    “是。”

    神明垂着白色的长睫,注视着她。

    “可是……我感觉,我好像还忘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让我曾经很痛苦的东西……是您做的吗?”

    “是,我把你最初的姓名和与那姓名有关的全部回忆也取下来了。”神明,“因为那让你曾经饱受痛苦的煎熬,而我希望你将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谢谢您。那我的本名……”

    “我会替你记住。海洛茵,从这以后,全世界能呼唤你本名的人,将只有我。哪怕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我也会记住你。”

    “把过往忘记。从此往后,你将是唯一的海洛茵。”

    ……

    卢修斯于是知道了,这少女和祂们冕下匪浅的关系,以及她的名姓。

    ——海洛茵。

    祂念着这个名字,感受着舌尖轻轻卷起,放下,碰撞冰凉的牙齿,感觉到让祂心底升腾的一股奇异的变化。

    祂离开了神塔,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

    不久,塞缪尔离开了众神山,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多少人知道,又或者,压根没什么关系。但是卢修斯知道,他们迟早会有关系。好在,在那之前,祂率先捡起了那枚苹果。

    红通通的苹果之上,两只手指指尖相触。

    少女是第一次见到卢修斯,而卢修斯却不知道早已经见到这张脸几千几百次了。这却是祂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祂自己。

    这感觉好极了,让祂忍不住激动到心脏颤栗。

    祂跟随她的独立旅行很久很久,久到就像是可以可以寒暄的老朋友一样。祂从她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充满了人情味儿的事故和挑选衣服的技巧,祂甚至因为她而决定了自己的性别。

    祂开口,差点儿就想问,或许你还记得那枚纽扣吗?

    只是差点儿。

    那少女眼神陌生、警惕得不加掩饰,她迅速缩回了手,这让卢修斯一下子意识到,她的柔和,只有在独处以及面对塞缪尔的时候才有片刻流露。

    祂对于她来,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仅此而已。

    于是祂收回了差点问出口的话,

    “……你就是那只新来的乌鸦?”

    “才不是乌鸦,是渡鸦。”少女果然忍不住开口纠正了祂。

    这是她对祂的第一句话。

    很有纪念意义。

    为了纪念这第一句话,卢修斯决定从此以后都叫她“乌鸦。”

    祂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渡鸦呢,他只不过是忍不住想看她一次又一次被叫“乌鸦”后一本正经地纠正时气鼓鼓的表情罢了。

    直到最后,她连纠正都懒得的那一天。

    卢修斯就应该知道,她对祂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了。

    一次次的捉弄,派心腹监视,不择手段地靠近,让她的任务失败再突然出现去帮忙……

    多么幼稚,又何其可笑。

    可是祂不知道该有什么别的方法,祂不是人类,祂只能凭借着想要接近她的本能去做这些会引起她注意的事情。

    ……

    卢修斯的一生都好像踩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河流里。

    祂爱好广泛,却都是三分钟热度,不过是因为神明那看不见结局的生命才显得祂样样精通。祂没有怜悯和同情之心,更不乐善好施,没什么耐性,没有目标,就像在河流里捡拾贝壳,摸到一颗漂亮的,把玩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扔掉,继续向前走去,去寻找下一颗。

    祂是神明中的异类,是其他神明口中的“那个怪物”。

    因为怪物本人竟然如同人类一样,深陷于虚无主义的泥潭之中。

    卢修斯想,或许祂这么久以来,坚持过的最长时间的事情,就是关注那个名叫“海洛茵”的少女。

    她让祂从虚无主义,转身投奔向了存在主义。因为海洛茵,一切无意义的事也变得有意义起来,祂从吊儿郎当变得优雅稳重,会去潜心钻研一门技艺,也竟然能去人间界安稳地找一门工作体验。

    祂曾经把海洛茵当成范本去研究模仿,如今变得越来越像她。

    只是遗憾的是,无论如何,祂也没办法知道她的本名了。

    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因为困惑,因为急功近利,因为幼稚愚蠢到可笑,卢修斯犯下了祂无法原谅和宽恕自己的错误,现在即便跪在令人作呕的泥潭中,也永不回得到她的谅解了。

    “……海洛茵。”

    即使这样、即使这样,祂还是想……

    黑暗神用手划开自己后脖颈的血肉,把那里生生撕裂出一条狰狞的开口,缓慢地、沉重地抽出一截金色的立方体。

    立方体中,一截指骨旋转着,很快,血迹从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立方体上褪去,它变得圣洁无暇,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求你……收下。”

    神格离开了他的手,在半空中悬浮着,在空气中发出阵阵嗡鸣。

    卢修斯一头栽下去,他在抽离神格的一瞬间,选择了女性作为自己的形态。一头深夜一般深蓝色的长发浸在血水和泥水的混合物中,肮脏不堪,血腥气浓重。她的肩膀和脊背塌下去,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希望的支撑。

    “求求你收下……这是我最后的……”

    曾经的黑暗神声音逐渐淡出。

    哪怕是最后,也希望能成为女性。

    能至少拥有一个,跟她相同的地方。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