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昭隐约听出来皇帝这话里的不对劲。
她微微拧眉，收敛了自己的脾气，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阿煦，你遇到了什么事？”
虽然喻煦在其他的事情上一向对她很是包容，但是之前他是坚决反对自己和宋淮书的。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喻昭可不觉得是因为什么「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的原因。
“阿煦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喻煦摇了摇头，朝着喻昭笑容明媚。
“只是阿煦长大了，该肩负起保护皇姐的责任了。”
喻煦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但是这个「不想」，就连喻昭都不知道。
可是他却是唯一能当皇帝的皇子。
其他的皇子死的死，伤的伤，唯有他和皇姐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喻昭是喻煦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皇帝突然想起昨日宋淮书递给他看的那些东西，有些发呆。
“身为君王，你昏庸无用。身为她的弟弟，你更是不配。”
皇帝想要反驳。
他对皇姐很好。
他可以对任何人不好，但绝对不会对皇姐不好。
但是这些反驳的话，在看到宋淮书递给他的那些东西后都噎在了喉咙处，上下不得，涩得他心口发疼。
皇帝知道自己性情残暴，动不动就会严惩宫人。就连朝堂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有好几个都被他气得差点告老还乡。
为什么「差点」，是因为那些人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当时皇帝还和李公公嗤笑，这些人舍不得这些功名俸禄，舍不得京都的繁华。
但是如今他才知道，不是那些人舍不得，是皇姐舍不得。
他严惩的那些宫人，最后是被皇姐拦了下来；
未能拦下来的，皇姐也多以他的名义给了赐。
那些老臣的的确确是想要告老还乡的，因为他们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
是喻昭放下了自己的长公主架子，一个个登门拜访。
喻煦只要想到自己向来高贵的皇姐为了自己去找那些人的场景，心口就更是堵得发慌，眼眶也是涩得疼。
京都里曾经一度流传着盛祁长公主甚至要比皇帝还要性情暴虐的谣言。
喻煦不是没有听过。当时他还发起了大火，想要去揪出这个散布谣言的人，却被皇姐拦住了。
“这不是挺好的。”
当时的皇姐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反正我们是姐弟嘛。再了，就吧，权当是听个戏。”
宋淮书，当时皇姐拦着他，是因为那个谣言就是皇姐特地散播出去的。
她，阿煦还，他只是不懂事所以才会做出错事来。
如果真的要骂，那也是骂她。是她管教不严。
便是连缠着盍子明那件事，喻昭也是为了喻煦。
因为盍子明是将军府的嫡长子，而将军府掌管着盛祁大半的军权。
喻煦突然想起很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被关在冷宫里的时候，当时他的身边唯有一个皇姐。
“阿煦乖。”
明明就没有比他大多少的姑娘抱着他，笑容明媚，“阿姐永远会陪着你。”
无论是在冷宫，还是在坐上了这个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后，喻昭一直都陪着喻煦。
她没有食言。
“你的对。”
手上的纸轻飘飘地落下，皇帝低着头，稍长的头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神情。
仅仅是几盏茶的功夫，皇帝像是突然成长了许多。
“我不配当阿姐的阿弟。”
“配不配，还是要她自己了算。”
宋淮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我想，你或许还不知道一点。”
他轻声笑了笑，声音却带着掩盖不住的寒意，“你能当皇帝，不是因为你是唯一的皇子，而是因为你是她的弟弟。”
“她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你坐上了这个位置。”
宋淮书留下了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就离开了。
喻煦突然想起，当年的那场大乱中，所有的皇子公主死的死，伤的伤。
唯有在冷宫中的他和喻昭，就像是被众人遗忘了一样，毫发无损。
不久之后，他们就被接出了冷宫。再没过多久，他就被封为太子。
喻煦恍然记得，当他被封为太子的时候，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就唯有一个宋淮书。
他直觉宋淮书和当年的大乱有关系。
但是如今，是也不是，倒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陛下。”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喻煦知道，那是月明，是喻昭身边最厉害的暗卫。
但是最厉害的暗卫，也被她安排来保护自己了。
明明他身边也有暗卫，但是喻昭依旧不放心。
“月明，你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喻煦喃喃出声。
这一次，他亦是没有用「朕」。
月明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皇帝，半晌后才冷淡开口。
“殿下希望陛下好好的。”
喻煦怔了怔，好半天才扬起了一抹笑容。
“我也希望阿姐能好好的。”
喻昭比谁都希望喻煦能好好的，喻煦亦是。
……
“阿煦？阿煦？”
喻昭叫了喻煦好几声，却看到他眼神恍惚，毫无反应。
喻昭当即就没忍住指尖放在了喻煦的脉搏上，查看着他身体的情况。
喻煦缓过神来，就看到自家阿姐皱着眉，一副给他看病的认真模样。
“阿姐何时还学了给人看脉？”
听着耳旁的调笑声，喻昭松了口气，没忍住狠狠敲了一下皇帝的脑袋。
“你方才那么奇怪，害的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人下了蛊。”
喻煦在她面前孩性子惯了，如今那么正经，倒是让喻昭极不适应。
喻煦没有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喻昭，然后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
喻昭也有些发愣，看到突然红了眼委委屈屈的孩，也顾不上之前的生气了，忙伸出手抚着喻煦的背。
“怎的还哭起来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阿煦和皇姐，皇姐帮你……”
“皇姐！”
喻煦一下子就抱住了喻昭，声音哽咽。
“皇姐，是阿煦不懂事，是阿煦没有照顾好皇姐。”
喻昭拍着喻煦的手顿了顿。
隐约间，那些消失的身为长公主的部分记忆也开始慢慢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