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桃蓁蓁没准备好，猛地呛了一下，下意识就挣扎着想浮出水面，被被人死死按下。
箭支从旁边擦过,她只觉得肩膀有种钝钝的疼,周围的视野变成了丝丝缕缕的红,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流出来的血。
江侯爷护在她身后，推着她往更深的地方游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有人将她拉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肺部一阵收缩,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蓁蓁,蓁蓁？！”
娘亲的声音忽远忽近，桃蓁蓁只觉得头有些晕，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左肩处已经开始麻木,让她意识也不太清楚。
“别担心，她伤口不深，应该只是皮肉伤。”
有人扶住了姚妁华,低声劝慰，“你浑身都湿了,先去换个衣服以免着凉。”
这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桃蓁蓁努力睁开眼睛，终于建清楚面前人,白衣金冠，面容俊容，竟是三皇子周骥！
“爹，你撑住！”
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她听出那是江烨的声音，不由得吃力地转头望，只见身形高大的男人趴在他的腿上，背后插了好几只箭，似乎已经人事不省。
记起当时他就挡在自己身后，几乎拦住了大部分的攻击，桃蓁蓁心中又急又怕，求助般地看向自己娘亲，却见她被周骥半揽在怀里，目光悲悯地看着自己。
“没事的”
姚妁华轻轻拂过她的湿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
桃蓁蓁伸想抓住她，意识却逐渐模糊起来，浓厚的黑暗的笼罩下来，将所有的担心与恐慌一并吞没。
威远侯遇袭的事情震惊了朝野，尤其听那是一队犬戎奸细，一时间京中上下加紧巡查，进出入都要细细盘问过才放行。
只是无论如何，除了还留在那里的死尸，其他都犹如水入大海，再查不出半点痕迹。
周骥是被回头去找江侯爷的赵武带过来的，也幸好他来得及时，带的护卫又多，这才吓退了林中埋伏的那些，险险救下几人，只是江伯兆却是受伤太深，已经回天乏术。
陈信芳没有想到好好的一队人出去，却是死的死伤的伤，尤其看着奄奄一息的丈夫，向来冷静自持的她再难掩饰情绪，猛地抬头看向江烨。
往日里飞扬跋扈的少年此时犹如一只狼狈的斗鸡，浑身带伤，神色痛苦，他一直自以为聪明过人，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一次却栽了这样大的跟头。
若是他能更谨慎一点，思虑更周全一点
早在发现犬戎奸细动静时，他就不应该表露出来，等到大家都安全离开了，再悄悄带人过去查探，这样至少至少不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里。
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几乎不敢对上陈信芳绝望斥责的眼神，巨大的内疚感涌了上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
陈信芳低低地道，“不管你平日里如何胡闹，如何同你爹吵架，我以为你总会护住他你不是身很好的吗？”
“对不起”
江烨垂下眼，只有这一句回答。
“啪——！！”
陈信芳却再难忍住，伸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为什么不护住他？！”
“夫人！”
眼见得她似乎将即将到来的丧夫之痛都发泄在了孩子身上，姚妁华连忙上前阻止，“这不能怪他，是我们母女拖了他们的后腿。”
陈信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了一旁似有若无挡在她身前的周骥，别过眼不再话。
此时府中的大夫出来，朝着他们摇了摇头，低声道，“侯爷让桃夫人和侯爷进去。”
姚妁华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陈信芳一眼，见她脸色已经僵白成一片薄纸，不由得抿了抿唇，拉了沉默不语的江烨进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信芳慢慢低下头，唇边浮起自嘲绝望的笑容，原来到最后，她都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侯府管家而已。
江伯兆的情况已经十分不好，那几支箭深深陷入他的内脏，取出就会立刻要了他的命，这一路都是用药强行吊着那一口气。
只是此时他却看似精神了些，眼睛也仿佛以往一般炯炯有神，姚妁华一看便知道，这不过是人的回光返照罢了。
“臭子，哭什么！”
江伯兆笑骂了一句，像平日里那般伸想打自己儿子，却因为牵动了伤势而低低痛呼，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江烨连忙扑了过去，将脑袋垂在他的下，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无论以往多么恨他，此时都只化作了无尽的恐慌，他宁愿被他用家法责罚一百遍，也不愿意看见他如此有气无力的样子。
宽厚的大落在他的头上，江伯兆到底是不忍心，只轻轻抚摸了下，低声道，“儿子，以后侯府只能辛苦你撑起来了。”
“不，不要。”
江烨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绝望又徒劳地握紧双，“爹，不可以，你不能离开我”
“你已经长大啦”
江伯兆微微地笑，神色有些落寞，“只可惜爹看不到你娶媳妇儿了。”到这里，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看向姚妁华，目光求恳，“妁华，我求你件事儿。”
“你。”
已猜到他要什么，姚妁华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不可能拒绝。
“江姚江姚两家的婚事，就，就让烨儿和蓁蓁”
江伯兆此时已经耗尽了气力，话都有些艰难起来，“让他们他们定下亲事”
“好。”
姚妁华上前一步，俯身低声道，“你放心，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好”
江伯兆微笑起来，掌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微弱的嗓音里藏着一丝得意，“你看爹，爹总能实现你的心愿”
他知道了！
江烨大恸，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边江伯兆急促地喘息了下，又看向姚妁华，“我想，想和烨儿单独呆一会儿”
姚妁华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房间里暂时便只剩下江烨父子，江伯兆闭了闭眼，又看向自己儿子，低声道，“我再，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烨点头，哽咽着不敢打断他，然后就听得他道，“你，你一直为你母亲不平，但其实，其实被嫌弃的那个人是我。”
江烨愣住。
“当年，我对她一见钟情。”
江伯兆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似乎想起那个逝去的故人都能让他精神一些，“所以我宁愿被人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去退婚，也想娶她。”
“只可惜”
他神色黯淡下来，“造化弄人，她不肯信我，只以为我是为了权势。”
“她瞧不起我，又因为，因为两家的合作无法退婚。”
“所以，自我折磨痛苦了一生”
江伯兆眼角沁出一点泪来，低低道，“早知道，我该放她走的”
只是他舍不得，总以为日久见人心，可却不知道，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对他有半点动容。
“爹，别了！”
江烨打断了他的话，大哭道，“我再也不和你唱反调，再也不气你，我以后乖乖听话，做你的骄傲！”
“那，那就好！”
江伯兆笑了起来，又低声道：“其实其实你一直是爹的骄傲”
他喘息了下，轻轻推了推他，“出出去吧！让你继母进来。”
江烨握紧指，知道他所剩的时间不多，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还是听话的出去叫人，陈信芳神色极冷，听到他的话后浑身不易察觉地僵硬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后走了进去。
此时江伯兆已经面如金纸，双眼失去了焦距，在察觉到她进来后，还是努力打起了精神，朝她笑了笑，“信芳，你来啦！”
“嗯。”
陈信芳颤抖地伸抓住了他，低声道，“我在这里。”
“哦。”
江伯兆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啊，我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陈信芳心中一痛，“不要紧，我会一直握着你的，跟在你的身后，就像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
江伯兆微笑起来，眼神朦胧，“那个尾巴一样的姑娘，如今，如今还是在我的身边对不起啊，这些年”
“不，我求仁得仁。”
陈信芳眼泪掉下来，此时再多的怨怼，再多的不甘心也消失了，“您护住了我家，我的弟弟，我心甘情愿为你打理一切家中琐事。”
“不”
江伯兆慢慢道，“我辜负了你的感情这些年，我都知道的”
陈信芳愣了一愣，握住他的痛哭起来，泪水打湿了江伯兆的指，他心中怜惜，摸索着想替她拭去眼泪，却因为看不见而焦急。
陈信芳连忙将他的指按在脸上，努力微笑起来，“那都不重要了，妾身只想，只想陪您白头到老，您不能不能就这样丢下我还有骏儿！”
“骏儿”
提到儿子，江伯兆低低叹息一声，神色痛苦起来，又猛烈咳嗽几声，陈信芳连忙握紧他的，“别急，侯爷，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