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如冰雪一般寒冷刺骨，叫人不敢对视，“你讨厌我,害怕我，从来也不想嫁给我？”
他都听到了。
桃蓁蓁脸色惨白，但到底心中有怨,咬牙道，“是！我不想,我不愿意嫁给一个骗我，逼我，还逼我娘的人！”
“我没有逼你娘”
“是，你是没有,你只是给她讲道理啊，什么为了我好，但其实只不过是把拱卫司玩弄人心那一套拿出来了而已！”事已至此,桃蓁蓁几乎是不管不顾,伸抓出某样东西朝他摔了过去,“你想掌控我可以！却不能如此对待我唯一的亲人！”
东西砸到江烨身上又滚落下去,在地上摔碎了一个角,江烨蹲下去捡起来，原来正是他几日不眠不休好不容易刻好的章。
“你竟如此想我”他怔然抬眼,“原来在你眼中,我一直都很不堪对吗？”
“对！”桃蓁蓁抹了把眼泪，倔强地看着他,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轻易地退让妥协！
“原来，一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低低笑了起来,江烨想起从很早以前起，她就一直很排斥自己，哪怕到后来，他知道了自己不对，尽力想对她好，可她还是不愿意嫁给自己。
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所以从不曾怨怪什么，可是当爹去世时，她日夜守着他，陪着他将威远候府重新撑起，然后她对千秋月，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陪着他，与他生死与共。
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她的一点真心，可是到头来却不过是歉疚而已吗？
她不愿意。
原来就算到了现在，她也还是不愿意。
这个姑娘的心是那么硬，那么冷，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陆望舒那样温文的男子，对于他，只有厌恶和排斥。
哪怕他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护着她，守着她，也打动不了她分毫。
“桃蓁蓁”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烨突然抬眼，声音冰冷，“你以为你是谁？”
桃蓁蓁呆住。
“不要太自视甚高，我江烨并不是非你不可。”江烨眼里有着绝望的血丝，“我不稀罕你的报恩，更不稀罕你的性命，若你不愿意嫁，便不要嫁好了！我明日便会向皇上请奏，废除我们这桩婚事！”
“江烨！”姚妁华惊呼一声，“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江烨慢慢地当着她们撕成碎片，“这本合婚贴我已经撕了，从此以后，放你自由。”
雪白的碎纸散落一地，桃蓁蓁怔怔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婚事解除了，她也自由了，可为什么内心并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有巨大的恐慌涌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江烨！”眼看得那黑衣青年转身就走，姚妁华急忙追了几步，却见他脚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个院落，无奈转回到房里，却看见另一个失魂落魄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这叫我该什么好？”
姚妁华又急又气，这样一对冤家，当真是让她连进宫前都不得安稳，如今难不成还真要解除婚约？
“蓁蓁，你老实跟娘讲，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嫁给江烨？”
平复了下情绪，姚妁华到底还是心疼女儿，拉了她过去擦泪，柔声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娘绝对不会勉强你。”
“我我不知道。”桃蓁蓁仿佛在梦呓一般，这几年间，她已习惯并接受了自己的未来人生，每一日每一时，她都在努力地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侯夫人，学着怎么去顺从江烨，如今忽然之间却被全部打破了。
“傻孩子。”姚妁华叹了口气，摸摸她的面颊，“当局者迷，也罢，这种情况下，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匆匆忙忙嫁人，婚事暂停了也好。”
“你不怪我？”桃蓁蓁怔怔地道。
“怪你什么？怪你一门心思只为我考虑，甚至默默委屈了这么多年？”姚妁华的眼睛也有些酸，“蓁蓁，娘亲没有你想得那么弱，娘亲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答应过爹，会保护你。”桃蓁蓁眼泪流了下来，“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谁都不能委屈你。”
“傻孩子”姚妁华抱住她哭了起来，平日里总是妆容精致，神色淡然的女子哭得完全不计形象，“娘也是啊！娘也不要让任何事委屈了你，哪怕是为了娘也不可以！”
哭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平复了情绪，姚妁华出去让婵打了水，亲自替蓁蓁梳洗绾发，然后才整理自己的仪容。
“十三皇子，不，太子殿下的事，不是娘亲不告诉你，只是牵扯了太多旧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提起。”
一边化开油脂轻轻揉按面颊，姚妁华轻声道，“其实他并没有逼我，我和他是年少时便相识，我常常带着他出去玩耍打猎，因为他年纪，所以也不知他竟然喜欢上了我。”
桃蓁蓁是头一次听到娘亲旧事，一时间听得入了神。
“后来，跟着江侯爷回了京城，我们自然又重逢了。”姚妁华叹了口气，“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半大的少年，我陡然发现，他竟然已经这么高，还跟我初心不改，要一直保护我。”
“我并不喜欢威远侯，从前他弃了与我的婚约，如今不过是心怀愧疚和想偿还欠姚家的恩情，我并不一定非要嫁给他，不过是借侯府过几天安稳日子罢了。”
“还有你”她看向桃蓁蓁，“你也大了，待在侯府有陈夫人教导，日后也能个更好的人家。”只是没想到，竟与江烨有了这样一番纠缠。
桃蓁蓁垂了眼，听她继续下去。
“于是，我没有拒绝周骥的讨好，我承认，其实我心里对他并不排斥。”姚妁华神色怔然，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对自己的迷恋，让她似乎看到了一丝亮光，可以借由着去掀开多年前的那桩仇恨往事，为姚家沉冤昭雪。
只是这些却不能告诉蓁蓁，定了定神，她又道，“我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身份匹配不上他，这些年，我是自愿的，蓁蓁，没有任何人逼我。”
桃蓁蓁愣住。
“这一回，我也是自愿进宫，只是犹豫着不想错过你的婚礼。”姚妁华温柔地道，“虽有利益权衡，但并没有勉强，蓁蓁，你明白吗？”
她想，她不明白。
娘亲的一席话，让她本来就混乱的心思更加乱了，几乎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抛开所有，你好好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江烨？如果是，娘亲支持你不嫁，让江烨娶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妻子，也很委屈了他。
娘亲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桃蓁蓁有些心烦地捂住了脑袋，过了好久才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打开了房门，她看着眼前的半大孩子，有些惊讶，“江骏？”
“桃桃，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哥怎么会突然找皇上退了你们的婚事？”江骏神色焦急，“娘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气昏，跑去找他，结果就看他一身酒气，差点没把家中的酒窖喝空。”
退退了？
居然这么快
桃蓁蓁愣住，旁边江骏拉住她的，“桃桃，你快去看看吧，有什么好好清楚，不然我真怕他会醉死在那里！”
莫名其妙就被拉了过去，桃蓁蓁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漫天的火光冲起，江骏吓了一跳，“我哥该不会想烧了府里吧？他疯了吗？！”
江烨！！
桃蓁蓁心口一跳，急忙跑里面跑，结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面前被烧着是堆了满地的箱笼，挂红带彩，珠光宝气。
那些，是为了婚仪准备的东西。
指不自觉收紧，桃蓁蓁只觉得心口快要喘不过气来，青年的侧脸在火光中冷若冰霜，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堆东西，直到眼见它们全部被火舌舔噬，逐渐化作焦炭黑灰。
一如他那分文不值的情意。
“哥哥他怎么”
江骏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过去，却被桃蓁蓁一把拉住，“桃桃，你，你哭了？”
“别过去。”桃蓁蓁紧紧抓着他，“你别过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江骏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看了看桃桃和自己老哥，默默地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好像不是该话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武急急走了过来，附耳对江烨了几句，桃蓁蓁便看着他神色冷然地点了下头，转身朝房间内走去，不多久便换了拱卫司的衣服出门。
是有公务吗
闪躲不及，她与江烨撞了个正着，只是他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般，与她擦肩而过。
江骏愣了愣，看向桃桃，只觉得她好像更加难过了。
这一次出门，江烨直到半个月后才回来，桃蓁蓁听到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然后在陈信芳那里看到了他。
“是，接了圣意去剿匪，所以才没法传消息回来。”
低沉的声音响起，江烨神色平静，“让夫人担心了。”
“我还好，担心你的另有其人。”陈信芳看了桃蓁蓁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从姚妁华那里她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可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时误会才闹出来，话赶话得狠了些，哪里还真的能当真？
蓁蓁向来性子和软，于感情方面迟钝了些，可作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知道，一切的心甘情愿都有着由头。就像她当年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恩，但其实是早就为那个人而心动，才愿意如此而已。
桃蓁蓁不敢看江烨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陈信芳看了看他们两个，朝紫苏笑道，“我突然想起上次得了一包好茶，紫苏，你跟我进去找一下，然后泡给少爷和姑娘尝尝。”
“是。”紫苏了然地笑了笑，扶着她起身，“少爷，姑娘，你们稍等一下，奴婢马上就泡了茶出来。”
房间中很快就只剩下两人，桃蓁蓁局促地咬紧唇瓣，突然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一时间连呼吸都差点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