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濑都子的视线一直落在远方。夜晚落在地面的影子,婆娑的树枝，夜风的声音穿过。
“不太好喝吧？”她视线放空，落在前方路灯的倒影上,语气平静的问。
她没有去看禅院直哉的脸。
成年人的世界，有的时候一切都不必论的太过分明,就像此刻禅院直哉突然而来的情绪崩溃,一之濑都子直等到他缓过气来,才轻描淡写的开口。
她平静的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禅院直哉的任何情绪。
“挺好喝。”沉默了许久之后，禅院直哉才开口。
他的声音仍有些沙哑，却已经有若无其事的伪装，只有些许颤抖的尾音，透露出他方才的不平静。
一之濑都子这才回头看向他。
他仍旧没有抬起脸，却已经不再低着头，在昏暗的阴影之中,能够隐约可以看见他鼻尖上渗出的细汗珠。
禅院直哉的鼻尖和眼尾都是红的,即使在阴影中也能看见,红晕蔓延在肌肤上,仿佛要浸出薄薄的苍白肌肤般的,覆盖在上挑的眼尾下。
他的眼睛一不，半垂下凝视着地面,怔怔的发着呆。
禅院直哉长着天生的狐狸眼，眼型十分流畅，眼尾上挑,因为睫毛十分浓，形成了如同眼线一般的阴影。
这样低着眼的时候，一之濑都子发觉，禅院直哉长着漂亮的双眼皮,垂下眼时，会形成开扇一般的弧线。
她抬起脚缓缓的往前走，一边继续和他话，试图缓解些许凝重的气氛。
“是不是有点甜，罐装的红豆汤，我总是觉得他们肯定放了一大堆糖在里面，才能甜成这样。”她轻描淡写的。
“我觉得还好。”禅院直哉回答。
“之前经常喝红豆汤吗？我在禅院家的时候，厨房经常做。”一之濑都子感觉到他圈住自己的腕，也没有挣扎，就让他这样牵着，“是你喜欢吗？喜欢甜食？”
“嗯。”
她原以为禅院直哉会像是往常一样，发表一些，“只有女人才会喜欢吃甜食，男人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这样的言论，没有想到禅院直哉怔了半天，只简短的回了一句。
不过他的语气已经渐渐恢复，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一之濑都子和他并着肩。
“没有喝过易拉罐装的吗？”
“很少喝。”禅院直哉紧紧的握着罐子，“之前买过，回到家后，下人倒在杯子里给我了。”
“是吗？”
“易拉罐，都是这样吗，还挺方便的。”禅院直哉望向她，“都子，盖子在你里吗？”
“你是这个拉环？”
禅院直哉把易拉罐拉环称作盖子，又让她忍不住的勾起嘴角。
她把拉环递到禅院直哉面前，“你看，拉环。”
禅院直哉摊开掌，让她把拉环放在心中，对着心呆呆的注视。
“是不是还挺像戒指的？”
看着他半天都没有反应，一之濑都子随口。
一出口，她就觉察出自己错了话。
果不其然，禅院直哉一下子顿住了。
他瞬间抬起眼。
一之濑都子拧起眉毛，为自己的行为深深后悔起来。
她居然也会出这么不合时宜的话。
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了，这样不该放在这样的情形下，该的话。
是因为禅院直哉已经恢复了常态，她放松了警惕，还是在他的边，莫名其妙的放松了下来。
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一之濑都子缓缓的收紧指，看向禅院直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什么。
禅院直哉凝视着她。
就如她预料中的那样，他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那双在金发下的琥珀色眼睛，长久沉默的注视着她。
几秒过后，他一把抓住她的腕，拖着她就大步的往前走。
一之濑都子用力的闭了下眼睛，缓缓睁开，禅院直哉的脚步走的很急，大步向前，横冲直撞的往前。
他的金发被迎面的风吹乱，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一之濑都子看向他的侧脸，他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用力到失去了血色。
线条流畅的下颚，能够轻易的看出用力的咬紧牙，绷紧下颚留下的痕迹。
“等等，直哉”
一之濑都子知道，是因为她了不该的话，才让禅院直哉瞬间情绪失控。
禅院直哉的精神，原本就已经如同紧绷的弦，已经在异常的边缘游走，轻轻一拉扯就会绷断。
再这样的情况下，她什么，禅院直哉都不会听。
捏紧她的腕的指丝毫没有控制力度，紧紧的抓着她，不留一丝挣扎的空隙，力度大到几乎像是想要捏碎她的腕骨。
禅院直哉现在的情绪已经完全不可控。
从体格和武力值上来，她是无法和身为特一级的禅院直哉硬抗的。
那么是否要用药物让他安定下来呢？
想到这里，一之濑都子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到底为什么，她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深深地后悔，指不留痕迹的轻轻拂过口袋。
禅院直哉的脚步突然停顿。
一之濑都子随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顺着禅院直哉视线的方向，看向前方，陷入了沉默。
珠宝店。
就这几秒间的沉默，让她失去了用药让禅院直哉昏迷的会。
禅院直哉拖着她就往里走。
“最贵的。”
大步流星闯进首饰店里，面对着被他的满脸厉色吓得一下站起来的店员，禅院直哉提高了声音再次重复，“把你们店里最贵的款式拿出来，要最贵的——”
“喂，直哉”
“你别话！”禅院直哉用从来没有在她面前使用过的硬气语气吼道，转头又大力的敲了敲柜台，“没听到吗？快一点！”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戒指被放在了柜台上。
硕大的钻石在闪耀，珠宝店过亮的灯光下，几乎晃到她的眼睛。
一之濑都子用力的闭了闭眼，下一秒，她的就被禅院直哉用力的拽起来。
他作粗暴的把戒指往她的上套。
因为她带着薄套，作受到阻碍，他又急急忙忙的去拽她的套，作急躁的如同害怕她逃走。
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指的颤抖，一之濑都子的声音如同叹息。
“做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呢，直哉？”
“不要你管。”禅院直哉在她还没有完时，就提高了声音。
他用力的咬住下唇，试了几次才粗暴的把戒指推上她的无名指。
一之濑都子叹了口气，试图让他放弃这种幼稚又没有任何意的行为，“你难道有钱吗？”
禅院直哉转头把卡甩在了柜台上。
望着忙脚乱的刷卡打包的店员，一之濑都子沉默了。
适应力太强也不是件好事，她开始怀念几个星期前不习惯使用也不会线上付款的禅院直哉了。
硕大的钻戒呆在无名指上，闪闪发着光。
等到付完钱，这枚戒指已经属于他了，禅院直哉才镇定下来，握着她的，对着戒指直愣愣的发呆。
他的眼睛倒映出钻石折射的光芒，隐隐的闪烁着细碎的光，半晌沉默不语。
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之濑都子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轻轻的抽出，预备开口，“直哉，我”
“别！”禅院直哉盯着戒指，骤然打断她的话。
他缓缓的抬起眼帘，将戒指上的视线，转到她的脸上，眼中的情绪几乎满溢出来，“不要也不要摘下来，就这样，好吗，都子？”
他的口气已经接近于哀求。
一之濑都子看着他软弱的低垂下来的眉毛，以及似乎要哭出来的眼睛，“这样到底有什么意呢？”
戒指，一枚没有任何实质意的戒指，又能代表什么呢？
就像是孩子过家家一样，就他们的关系而言，这枚钻石戒指，和刚才那个易拉罐环，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执着于这种一戳就破的虚假，不过是自欺欺人。
然而他现在的状况，已经让她觉得有些可怜了。
一之濑都子看了看上的戒指，又看了看一脸紧张希冀的禅院直哉，在心中叹息不已，从禅院直哉的中取回自己的套。
最终，她还是没有摘下来。
这样的关系，禅院直哉总归有厌烦的一天，到时候再好了。
现在，就暂时顺着他的意思好了。
她对那样像是要哭出来的狗狗一样的神情，总是狠不下心。
她低下头开始整理套，视线漫不经心的店外扫了一眼，对喜形于色的禅院直哉轻轻，“外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什么？”
“店外面的那个人，已经看了你好几眼了。”
禅院直哉大脑缓了两秒，才做出反应，迅速往店外看去。
只一眼，他原本带着红晕的脸，就骤然苍白下去。
“认识吗？”
“嗯。”他急匆匆的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我父亲认识的人。”
果然吗。
一之濑都子看向禅院直哉骤然苍白的脸，他的指抓着柜台边，焦躁不安的收紧。
虽然看起来强自保持了镇定，他紧绷的姿势，却暴露了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走的冲。
“他已经看见我了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一之濑都子瞥向禅院直哉骤然苍白的脸，以及下意识想要藏起来的作，微微垂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