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长得丑就不配攻略病娇了吗[穿书] > 正文 第63章 弥留
    李秀色一怔。

    暗色之中,眼前少年模样何其脆弱,单薄的身子藏在阴影中,完话便又将头低下去,肩膀止不住的颤,全然不见过去几面神采奕奕。

    她察觉到他似在恐惧,尽可能放轻声音:“你为何这么问?”

    顾夕半晌未动,忽低声道:“猴毛死了。”

    “什么?”

    “是我弄死的。”

    李秀色愣了愣,目光落在毫无起伏的狼犬身上,心中愕然一瞬:“你”

    “几日前猴毛忽然不见,我四处寻不到他,还以为是他顽皮乱跑。”顾夕将狼犬冰冷的身体抱得愈来愈紧:“我现在才晓得,是它早知道自己会死,所以便逃了出去。”

    “它本不必死的,它若一走了之便不会死可它今夜仍旧来了。”

    少年哽咽:“它不想我做坏事,它还是来拦着我了。”

    李秀色心口一涩,瞧见他染血衣襟,忽又意识到什么,老半天才张了张嘴:“顾夕,所以方才是不是你被上尸了?”

    见少年没吭声,她下意识又道:“那、那你大哥他——”

    似被提及心口之刺,顾夕身子倏尔一僵,半晌无言后,忽从地上抓起个什么,抬便要朝自己喉咙刺去,李秀色见状吃了一惊,忙朝前一拦,腕处恰被那物什刮了一记。

    她来不及吃痛,只夺过那锋尖极长的石块,急道:“你做什么!”

    少年声音似失了魂:“漂亮娘子,你杀了我罢,该死的是我,是我才对”

    李秀色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只痛声道:“哪有什么该死不该死!你怨你自己伤了顾朝公子是不是?可你即便是把自己刺死又有什么用?叫我杀了你又有何用?就算你死了,就算你将自己伤得疤痕累累,你大哥便能、便能”

    言至此处,她眼眶忽也又红了,再不下去,只深吸口气道:“总之,你先冷静下来,我相信顾公子断然也不想看见你这般。”

    顾夕嘴唇微颤,面色苍白得毫无生气,神色中忽而涌现几分少年人的委屈,埋下头去,肩膀瑟瑟发抖起来。

    李秀色心中五味杂陈,这顾夕也不过十三四岁,同她现实中表弟差不多年纪,经历如此变故,还是亲伤了自己的至亲,定是冲击极大。

    她不忍至极,禁不住伸出,安抚地一下下轻拍他的肩。

    许是这安慰起了作用,少年头越埋越低,忽而一下哭出了声:“我方才清醒过来,便看见大哥倒在我面前,我的、我的还掐着他的脖子,上都是他的血。我怕极了、慌极了,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唤大哥的名字,拼命摁住他伤口想帮他止血,可他毫无反应,他就是不应我。我试他的气息,也丝毫没了还有猴毛、猴毛也倒在我身边,原来它到死都咬着我的胳膊,不想叫我害人”

    “这一定都是假的,都是梦罢?大哥还好好的,对不对?他、他今晨还在同我讲要好好做功课,为何突然便躺在了那里可是倘若都是梦,怎么还不醒呢?”

    他着,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就应该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李秀色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什么,许久才哽着嗓子,轻声道:“顾夕,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变成了僵尸,是我亲伤了他,伤了猴毛。”他哭得几欲干呕,痛不欲生道:“我是个怪物,我把我大哥亲杀死了,我把他们都杀死了!”

    李秀色心酸道:“顾夕,你听我,你只是被上尸了,同你大哥一般,都是无辜的。我相信顾公子也定不会怪你,他不会怪你的。”

    “我知你难受、自责、害怕,甚至躲在这里,可那些事并非是你本意,变成僵尸更并非你本意,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啊,你怎么会是怪物呢?”

    她见少年仍在抽泣,只想着凑近些好好安慰,便干脆抬揽上他的背,如哄孩童般轻轻拍着,少年颤抖的肩膀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而后便听见他近乎蚊声般低语道:“漂亮娘子,我没有哥哥了。”

    李秀色一阵揪心,正要再些什么宽慰,忽听身后一声音没什么情绪地响起:“我当是谁上了尸,原来不仅害了人,还杀了条狗。”

    她一惊,扭头过去,正瞧见广陵王世子正双抱臂靠在转角墙边。

    他眼神在她搂着顾夕的上淡淡扫了过去,再看了看她红彤彤的眼睛,言语有些风凉:“双双哭完了?”

    李秀色愣道:“世子,你何时在的这里?”

    颜元今冷哼一声,没搭理她,只看向顾夕道:“我见你既然这么伤心,有在这没用哭诉的时辰,还不如直接寻死去算了。”

    “世子!”

    李秀色当即着急出声,险些要被气晕,方才她好不容易才抢过来顾夕上的石块,好不容易快将他安抚住了,这厮一来便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讲话竟还这么难听,他是纯属来添乱的罢?!

    颜元今依旧没理会她,只继续道:“不过在你寻死前,最好还是先去见你大哥一面,好问问他选哪种死法才能叫他最解恨,好生听听他临终意见。”

    “”眼瞧他越越离谱,李秀色终于松了,忍不住起身要去将这成事不足的人赶走,可还未过去,忽见顾夕猛然抬头:“大哥,大哥还活着?”

    颜元今哼道:“我凭何告诉你。”

    李秀色反应过来,忙道:“是!顾夕,你大哥现在就在房中,你快去看看他罢,他定有话想跟你。”

    顾夕面上忽涌上一抹难以置信的希望:“真的?大哥真的还可我刚刚明明”

    未激动完,便听广陵王世子没什么耐心地道:“倘若你再这么磨蹭下去,便是假的了。”

    顾夕一怔,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红着眼抱了抱猴毛,声哽道了声“我一会来接你”,随即便失魂落魄地跑了回去。

    李秀色望着他背影,想着自己并未告诉他仅有“三个时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顾夕一走,原地便只剩了她和颜元今两人,后者朝她看了一眼,见她蹲在了狼犬面前,裙尾堆在地面,抱膝蹲成一团,从他这般居高临下的角度,好似在看一只方从土里冒头、长得极其圆滚滚的紫瓜。

    那紫瓜定定地盯着狼犬发了许久的呆,随后竟慢慢伸出了,摸了摸它的头。

    广陵王世子皱起眉头,忽嗤一声道:“不是怕狗?”

    李秀色收回,揉了揉眼道:“其实它生前我最怕的是它的眼睛,绿幽幽的,看上去凶狠异常,每回看着我,我都恨不得两腿发抖,可眼下,我只想它能再睁开眼来。”

    “这么好的猴毛,怎么没就没了呢。”

    她言语极其悲伤,着竟是又要哽咽起来。

    这还是颜元今第一次见这紫瓜一晚上心神难过这么多次,即便是他上回夹伤她的,即便在硎尸洞里,也没瞧见她落下过半滴泪来。

    竟是共情到这般程度,就这么容易替别人伤心?

    他默默看她半晌,忽道:“你方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李秀色茫然,她想起在僵尸洞中这个世子便也问过她“话是什么意思”,她那时都还未搞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可他每回只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一句后便再没了下文。

    “变成僵尸不是他的错。”颜元今这回却开口了,他声音似有些不自然,顿了顿才低声道:“他不是怪物。”

    李秀色闻声一愣。

    她忽想起什么,抬头盯上他的眼。

    这双眸中的琥珀之色并无波动,眼神却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分明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她仍旧认真点了点头:“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本来便不是他的错,他更不是什么怪物。”

    她看着他,道:“他也不想的,不是吗。”

    话音落下时,颜元今眼睫微微一颤。

    “叮——”

    恭喜宿主,完成第三十七次倒贴任务,您的任务进度3/00,请再接再厉!

    *

    尸瘴尽褪,顾家其他人终有了动静。

    顾家大姑母听闻消息的第一瞬间,便直接仰头晕了过去。

    足足晕了半柱香,才被人搀着来了顾朝院中,可方踏进门里,瞧见满地血迹,以及床帘后隐隐躺着的那道身影,又是一个白眼,捂着心口便再度晕了过去。

    这一次晕了半个时辰,醒来竟是悲痛至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唇色同脸色一般的白,颤颤巍巍叫人搀着来到了儿子床边。

    顾朝躺在床上,微阖着双眼,他时间所剩无几,虽不再疼痛,可确然也毫无力气。

    顾姑母颤抖着声音,伸抚上他的脸颊:“儿啊。”

    顾朝眼睫稍稍一颤,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瞧清面前之人,微微笑道:“母亲。”

    “我的儿啊”顾姑母几乎话也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身上盖着的那层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被褥,心如刀割道:“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呢,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啊?痛吗?”

    顾朝摇摇头道:“不痛。”

    顾姑母嘴唇都在发抖:“朝儿,你不必担心,为娘一定会治好你!我叫了大夫来,我已经派人叫了全镇的大夫来,他们治不好你,为娘便上京,去请都城的大夫!隽儿不是在这吗?我这就叫他去!广陵王世子不是也这?他人呢?我去求他将宫中最好的御医请来!”

    眼见她言语激动中不乏慌乱,顾朝只得拉住母亲的,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母亲若非世子赠药给我,替我偷来这一时片刻,恐怕我还见不到你们最后一面。得以在这人间贪恋片刻,能再同你和阿夕话,我便已经很是满足了。”

    顾夕跪在床边上,半低着头,一言不发。

    听闻“一时片刻”却倏尔一怔,猛然抬起了头。

    顾姑母忍了许久的热泪一瞬滚落,她转头,看向一旁跪着的儿子,忽而疯了般上前,撕心裂肺一把抓住他肩头,不住拍打摇晃道:“你做了什么?!你对你大哥都做了些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儿子啊!你为什么啊!”

    李秀色进门时,正听见她的哭喊声,当即冲上前双横拦道:“顾姑母!您也知晓顾夕公子是荫尸上身,同那晚的情形一样,发生什么他也并无意识,更绝非故意,他眼下已经足够难过自责了,您这么怪他,是会逼死他的!”

    “我逼死他?可他害死了谁?”顾氏泪流满面:“他害了他亲哥哥!”

    顾夕唇上咬出鲜血,低声道:“让她打——”

    “是我该死。”

    顾氏不管不顾,也没在意李秀色阻拦,似无发泄出口,哭喊着便要扬拍打过来。

    李秀色正要替顾夕受下,一旁忽伸出只来将她一把拽了过去,颜元今面色不善:“你还当真任由她打?”

    话音未落,忽听一人不住咳嗽道:“母亲,住住!”

    顾朝自方才便一直想着阻拦,眼下竟险些自床边栽落,好在有卫祁在及乔吟忙上前搀扶住。

    顾氏闻声,终于掩面,背过身痛哭起来。

    顾朝瞧见她模样,心中苦涩万分,最终只招了招道:“阿夕,过来些叫大哥看看你。”

    顾夕一声不吭,跪着上前。

    顾朝抚了抚他的肩,轻声问:“疼吗?”

    顾夕忍住眼泪,咬了咬牙,摇头:“不疼。”

    顾朝见他模样,笑道:“每回母亲凶你,你都这般倔犟模样,当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又抬点了点他心口:“大哥是问你,这里,疼吗?”

    顾夕嘴巴瞬间瘪了起来,抬捂住眼睛,带着哭腔道:“大哥,你莫要再问了,你、你为何要问我痛不痛?分明是你痛,分明是你受伤了,分明最痛的是你。”

    顾朝道:“大哥一点也不痛真的,大哥没有骗你。”他抬摸了摸弟弟的头:“每次母亲训斥你,你总是装成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大哥知道,你也会心痛,也会难过,会偷偷的哭,是不是?”

    “阿夕要自信一些,莫要再做偷偷摸摸的哭包了。”他道:“你也是母亲的孩子,她如何会厌你?她只是生气,只是想让你再长大一些。她今后只会越来越喜欢你,你原谅她一次,也相信她一次,好吗?”

    顾夕闷声,眼泪大颗砸落。

    “你今后要好好做功课,少惹母亲生气,踢蹴鞠的时候莫要回来太晚,时刻注意些自身的安全,没了大哥看管,要愈发自觉才是。”

    顾朝气息稍乱,咳一声道:“、这些你怕是又要厌了,大哥其实最希望的,还是阿夕今后能好好活着,日日开心。”

    他完,又忽道:“阿夕,几日后便是你生辰,大哥没办法陪你过了,不要怪大哥,好吗?”

    问完,听见狼犬于不远处不住呜咽,便又想起什么:“对了,险些将它忘了,青青以后便托付给你,你可记得帮大哥照顾好它,它性子不如猴毛顽皮,较是胆,你可莫要欺负它。”

    顾夕点头,点着点头,身子弓下去,不住颤抖,捂脸又哭了起来。

    顾朝笑道:“方才才你是哭包,这会都哭了几回了。你不话,我便当你答应,也当你不怪我了。”

    “作为交换,大哥也不会怪你,还有猴毛,我相信它也不会怪你。”他声音忽而轻下来,眼中光彩渐渐流失,眼角滑落一滴泪,似了了最后一桩事般,长长叹道:“你也千万不许怪自己啊。”

    顾姑母在旁,望见两兄弟相拥模样,肝肠寸断,眼泪都快要哭干。

    卫祁在一行人纷纷掩面拭泪,连陈皮也感动得一噎一噎。

    李秀色使劲揉了揉眼,实在不忍再待在此处,便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门,正瞧见不知何时也在外头院中,于石凳上坐着的颜元今。

    她行至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抬头望天。

    颜元今瞧见身旁现出抹紫色背影,本是想把她赶走,见她动作,鬼使神差问出一句:“在想什么?”

    “想家。”

    颜元今闻言微怔,忽而想起,这紫瓜从胤都搬来此地也有不少时日,虽不知什么原因叫她独自搬来,但离开这么久,想念监也无可厚非。

    不过他仍是道:“你不是身为庶女,无人疼爱,为何还要想家?”

    “我”李秀色卡壳一瞬,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所谓的家并非在这百页纸上的书上罢。

    于是摆了摆:“了你也不懂。”

    颜元今皱眉。

    她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懂?

    且不有些放肆。她何时还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讲话了?

    他本着放她一命的宽容之心,未太多计较,耐心压下不满,又道:“不在里头哭,为何要出来?”

    “出来透透气。”李秀色叹口气:“我承受悲伤的能力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程度,再受不住,便自然想要逃了。”

    她着,又问道:“世子为何要出来?”

    颜元今还在因她那句“有限”愣神,闻言思绪迟钝了片刻,而后故作不耐烦道:“关你何事。”

    李秀色深知他就这般德行,也不在意,只低下头道:“顾家两位公子,分明什么错也没有,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要叫他们来承担,还是人世间许多事本就这般没有道理的?他们的情谊实在叫我感动,被至亲之人伤至夺命,却一句怨言也无。若是我深爱的亲人这般,我晓得他并非故意,或许我也会”

    话未完,却忽听颜元今道:“倘若是故意的呢?”

    “什么?”

    “倘若你的至亲之人,伤害你是故意的,甚至快要了你的命,你会恨吗?”

    李秀色怔怔看着他。

    今夜尸瘴散后,月明星疏,此处很是光亮。

    她于今晚第二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世子,寒风悠悠,他的辫尾轻轻摇晃,眉眼于亮处格外好看,总觉得是有何原本不愿被人触碰的秘密,藏于这幅皮囊下,正在默默地、慢慢地破冰发芽。

    为了不伤害这个芽尖,她仔细思索了番,而后寻了种自以为稳妥的回答:“还是要看缘由罢。那人为何故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还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倘若是可以接受的原因,那也并非”

    谁料至一半,却见广陵王世子面色愈发有些难看冰冷,没等她完,转身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