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春树里 > 9、六棵树
    ◎扫◎

    放学的铃声已经过一遍了,游泳池里的水正在慢慢降低,周摇也把花名册送到了老师手里,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看着更衣室里挤满了人,她还有书包在里面,但对看光着的人没什么兴趣,干脆在外面等着。

    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不少。

    周摇也坐在休息椅上,帆布鞋鞋尖顶着地面,出神发呆的时候突然两把刷子丢在了她旁边。

    动静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走。

    是最后几个磨磨蹭蹭从更衣室里换好衣服的女生。

    其中有一个也是昨天晚上和周摇也同组做值日的女生,她将刷子丢到周摇也脚边之后,还不忘落井下石,模样趾高气扬的:“好好扫,叫你昨天逃值日,活该。”

    对不痛不痒的狗吠充耳不闻是周摇也的本事,她抬头看着头顶橙红的天空,滨城这个月份还是昼长夜短的时候,夕阳下沉得很慢。天边挂着火烧云,配着蓝天,很好看。

    见周摇也没有理睬她,如同一拳头在了棉花上,原本还想继续叫嚣的人,被人出声阻止了,那群女生才不解气地走了。

    林溪将那群女生赶走了,目送着那群女生离开之后,她没有离开,走到了周摇也跟前:“我从我妈妈那里听了你的事情,我很同情你,但你这样的态度是没有办法让大家接受你的……”

    大圣人模样。

    “为什么要让你们接受?”周摇也看向她,一个女人带着女儿从大城市搬到这里来,街坊邻里传来传去的版本不知道被添加了多少虚假成分。她觉得好笑:“你听了什么?又觉得我在你妈妈口中哪一点是值得你们同情的?我以为你不会同情人,只会报告呢。”

    周摇也想到了裴絮知道她和几个差班生来往的事情,怎么看都是面前这个人的报告。

    她倒是敢作敢当,直爽地承认了:“是我的,我又没有添油加醋,你妈妈问我我就直了。要不是看你是以前邻居的外孙女,爸妈离异,离开以前的环境来这里念书,我妈妈可怜你,你以为我很想理睬你吗?”

    周摇也:“那谢谢你们家的同情,等以后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也会来你家同情你的。”

    同情,大多都是强者给予弱者的一种情绪。

    让他们这群人来同情自己?

    大可不必。

    她确实像裴絮的那样没有朋友,她做不到和这里的人交朋友就是因为他们自作聪明的同情自己。

    她一点都不需要他们同情自己。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她才是’强者‘。

    她讨厌同情,同情因为是给弱者的。她是比这群滨城学生聪明优秀强大,来自他们的同情让她难堪。那些表面友好的话,那些故意做出同情她遭遇的话,远比她亲身遭遇给她造成更不好的体验。

    林溪被她气到了,都从教室整理完书包来找自己妹妹的林桥听见了周摇也的话。狗咬吕洞宾,不能咬回去走开总可以吧。拉着林溪就走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你管她干什么?老妈同情心泛滥,你就真以为她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看她交不到朋友就是她自己自作虐……走吧走吧,嘉措,走了,别理她。要不是不女的,我真想揍她。”

    世界终于又安静了,周摇也看着旁边的刷子,抬脚踢远了一些。

    刷子手柄朝着另一边倒下来,摔在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上。陈嘉措抬脚将刷子的手柄勾起来,手拿住了,又用同一个方法将另一个刷子也不弯腰就能捞起来。

    一手拿着两个刷子手柄,另一只手将书包放在周摇也旁边的椅子上:“你想从哪里开始扫?”

    周摇也倒是意外他会帮自己,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是还在等他的林桥林溪兄妹两个。林桥喊了两声‘陈嘉措’,陈嘉措没有搭理他,而是等待着周摇也的回答。

    门外的林桥以一副‘他自愿入地狱’的同情和‘怒其不争’的愤怒拉着林溪离开了。

    周摇也拒绝:“我不会扫的。”

    体育老师碰巧也踩着点下班了,看见了要扫卫生的学生,他赶人:“好了,今天不要扫了,早点回家。”

    这个时候周摇也最听话了,但体育老师又把她叫住了:“国庆结束之后还要再测一次,下次不准请假。”

    倒人胃口。

    陈嘉措把刷子归位,看见板着脸的周摇也,有些狐疑:“你不会游泳?”

    他一语道破真相。

    周摇也倒是没有羞于承认,毕竟如果不是来滨城她都不知道高中体育课会测游泳。她以为最多的跳绳跳远和八百米。只是看他在自己承认之后的惊讶,她想笑:“惊讶什么?”

    陈嘉措:“我觉得你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比起一众同情或是冷脸对她的那些,这个观点倒是第一次听。

    她想了想,头一回谦虚了一下:“无所不能还不至于,但比你们还是厉害一点。”

    周摇也对陈嘉措难得有讲话的欲望。因为他看自己没有其他人的虎视眈眈的‘恶意’也没有林溪那副‘同情’。

    而是一种廉价的崇拜。

    她虽然自认为比他们优秀,但她并不想要崇拜,因为自始至终她只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并没有觉得自己就比他们高人一等。

    -

    周摇也的书包上体育课的时候就带过来了,锁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她刚解开锁,还没有来得及把书包拿出来。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陈嘉措发誓他是第一次进女更衣室。一排排的柜子贴着墙排放着,在角落的位置空了一平方都没有的空隙。

    他抬手从后面将周摇也刚开的柜子门重新关上。拽着她躲在角落那个一平方都没有的空间里。

    狭的空间,周摇也后背靠着都有些发霉的白墙,锁柜子的锁还在她手里,脑袋枕在心跳怦然的胸口,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陈嘉措就像是晒过的杏仁,和这潮湿腥臭的城市大相径庭,甚至风牛马不相及。

    生命力还有这个年纪鲜活奔忙的肢体。

    他低声——冯棠来抓她了。

    和昨天在十九道撞到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

    来自性别差异带来的身体结构差异在此刻能感受到,那感觉在狭的空间被仿佛按下时间暂停而一帧一帧的放大,让你一点点的品味,细究。

    陈嘉措眨着眼睛,刻意将专注力挪到墙壁上的霉点,可有头发挠着他脖子,痒得很。

    他嘶声。

    下一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蹙眉,示意他安静。

    陈嘉措点头,喉结起伏,但捂着自己的手没松开。眼眸微垂,白皙的手腕上带着细细的银链子,上面的吊坠是花体的英文。

    冯棠带着几个跟班,有几个是先前还和周摇也一起在后门聊过天的人。

    视线扫了一圈,没在更衣室里看到周摇也的身影。

    冯棠踢了一脚更衣室中间的椅子,骂了一句:“妈的,昨天那一脚老子膝盖疼了一天一夜。”

    另一个声音响起:“要我,她肯定不在这里,她就是不肯扫卫生才被罚扫游泳池。而且这人傲得很,怎么看都不会乖乖听话扫游泳池的。”

    “冯棠,白的有道理,要不我们去后门等着?”

    “走吧。”

    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捂着陈嘉措的手松开了,她抬起眼眸,眼瞳很黑,从墙壁漏窗照进来的阳光落进了眼睛里,像是夏日时节海面上倒影着月亮。

    陈嘉措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轻微遮瞳给了她面无表情时一种自带的疏离感。

    她开口还是发号施令的语气:“我挤不出去,你先走。”

    陈嘉措闻言,侧身费力地挪了出去,周摇也在他的动作中蹙起了眉头。

    周摇也话一般都是两种语气,怼人时候的尖酸刻薄火药味十足,或者是现在这副波澜不惊的稀疏平常语气。

    可从她口中出来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平常:“陈嘉措。”

    还是她头一次喊自己名字。

    他挪出去的动作停了,半个身子卡在那里,红晕从耳根出发,即将占领他的全脸。就像是军训时候教官点名答到一样,他立马板正了起来,腰板挺直。

    她的眼睛不似寻常人是浅棕,瞳孔很黑,也不透亮。她抬着脸看着他:“陈嘉措,你有生理反应了?”

    语气是疑惑的语气,但是表情倒是很笃定。

    “没有。”陈嘉措否认。

    他立马整个人从狭的空间中突围,背对着周摇也开始大口呼吸。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慢悠悠地从柜子的空间中出来,拍了拍身上蹭到的墙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他的话。

    拍过灰的手,又用嘴吹了吹,然后双手鼓掌似的拍了拍了,随后哦了一声。

    危机似乎解除,陈嘉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她视线里带着些许嘲讽般的笑意:“你还随身带棍子呢?”

    他背对着周摇也一口咬定:“没有。”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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