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厂长是给冯校长写的批条吗？”大舅妈又想起一件事来。
“是，我们离第一学近，就是要去冯校长那里。”
“那人可不怎么样，心理阴暗，心眼。你们在一个院子住着，你那几个淘子，没少得罪他吧，可别心玉婴穿鞋。”
“不会吧，怎么也是知识份子，知书达理的，不会。”孟巧莲得自己都心虚。
冯校长的老婆因为冯彬的事，可是没少找上门，都是孟玉莲赔着心给哄走的。
“他敢欺负咱，我堵他门骂死他。”玉婴姥姥一瞪眼睛，把话题给终结了。
吃过饭，俩姑嫂抢着洗碗，都进了厨房，姥爷把玉婴带进里屋，神神秘秘掏出一个盒子。
“咱上学了，得有块表不是，这个给你带。”姥爷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表。
玉婴吓一跳。
她也算见过世面的，她是商界的，虽然不像暴发户要把一身都装点起来，可是也得用些低调的奢侈品才能上得了台面。
毕竟接触的人非富即贵，太寒酸了让人看不起。
姥爷这块表价值不菲。
巧的女式械表，一看就是有年头了。金黄色的表盘，过了很多年还带着柔和的光泽。表盘上的几颗钻石，只怕是真货。
她把表翻过去，果然表盘下面刻着英文，瑞士制造，还是限量。
姥爷还真舍得。
表链有调解扣，姥爷已经趁刚她出去玩的工夫，取下两节，正好能带上她的细腕。
“等你长大了，腕变粗，姥爷再给你加回去，咱要好好收着。”姥爷认真的把表链收好。
“谢谢姥爷。”玉婴明白这块表的意义，惦起脚，在姥爷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孟巧莲大大咧咧的，对这个倒没在意。
出门时天已经黑了，正好大舅刚下班，他在设计院工作，总是加班。
“来，大舅抱着。”大舅把自行车丢给大舅妈，接过玉婴，抱着她往公交站走。
“玉婴要上学了。”大舅转身问孟巧莲。
“嗯呐呗。”在大哥面前，孟巧莲就是那个娇憨的妹妹。
“这十元你拿着。”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票子。
“不用！刚妈已经给我二十元了。”
“她是她，我是我，这是给我玉婴的，买个书包吧，别省那点钱，回头让同学笑话。”大舅似乎猜到了，玉婴不会买书包。
公交车来了，车上没几个人，车厢黑漆漆的。座椅都是铁的，冰冷刺骨。
孟巧莲把玉婴抱在怀里，紧紧搂着。
玉婴被温暖包围着，昏昏欲睡。
她们下车就见宋老蔫儿在车站来回踱步，见她们母女过来，跑着接过来。
每次孟巧莲带玉婴回娘家，宋老蔫儿都来接一下，十几分钟的路，也舍不得让玉婴走。
“玉婴困了。”孟巧莲把孩子交到宋老蔫儿的怀里。
“别睡呀，会感冒的，咱马上到家了。”宋老蔫儿见玉婴的眼睛已经朦朦胧胧的，马上就要合上了，一急就跑起来。
“别跑，慢点！”孟巧莲在后面追。
“玉婴回家喽，看看那边有只猫，喵喵，咱去追猫喽。”
玉婴把眼睛瞪圆去看，哪有猫的影子，才明白上了爹的当。
宋老蔫儿又是秧歌又是戏的，把玉婴给弄精神了，不由得咯咯笑出来，一家三口进了胡同。
前面一个黑影，走的很慢，看不清是谁。
那黑影很奇怪，矮不还粗壮，像个移动的桶。
玉婴不由得多看几眼。
宋老蔫儿惦记着女儿困了，健步如飞，孟巧莲在后面紧着追才没落下。
三个人很快超过了那个黑影。
玉婴这才看清，那是郑直背着一个大袋子。看起来袋子很重，几乎把他瘦弱的腰板给压弯了。
正好他也抬起头，对上玉婴的眼神。
郑直的脸上黑黝黝的，不用，他去偷煤了。
在厂东门有一条铁道线，是往厂里运送物资的，现在运的最多的就是煤。北方的供暖时间长，一冬天需要很多煤。
家里困难的就会让半大子去偷煤。捡那道口或是不好通行，火车需要减速的地方爬上车皮，把煤用力向下扒，差不多了再跳下火车，用袋子装起来。
一般这种活儿都是一家出两个人搭，郑直家没有人能帮忙，他自己扒下煤再下来，已经被底下捡现成的人抢了大半。
好在都知道他黑能打，还能给他留下一些，他的煤袋子也没人敢碰。
就是这样，凑上这一袋子也要折腾几个来回。
这事儿是冒着风险的，前段时间就有个5岁孩子被火车活活辗死了。
玉婴的心重重的向下沉，她不知道，她的眼神已经带出了悲悯。
郑直被刺伤了，狠狠瞪她一眼。
玉婴被他瞪得心里发慌，就这工夫已经到家了。
哥哥们都洗漱好了，因为玉婴不在，格外安静。
见她回来了，五哥先凑过来，在她的嘴上闻了一下。
“你记不记得，你时候从姥姥家回来，先让我闻一下，你吃肉了。”五笑嘻嘻的逗她。
玉婴抿嘴一笑，两个大酒窝忽闪忽闪的。
她神神秘秘走到桌前，从五的文具盒里拿出铅笔刀，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午餐肉。
这还是姥姥偷着给她的，让她自己在厨房吃完，她没舍得，用纸包着放进口袋里。
她认真的把午餐肉分成六份，她和娘吃过了，这是给爹和哥哥的。
宋老蔫儿见女儿举着一块午餐肉过来，连连摆，“不要，爹不吃！你吃你吃。”
“不！你吃！”玉婴固执地举着，宋老蔫儿拗不过女儿。
宋玉桥转身要躲，被玉婴抓到，硬塞了一块肉在嘴里。
五个哥哥在她的监视下把肉吃下去。
四舔着嘴唇，“什么时候我能天天吃肉？”
“放心吧哥，会的，以后咱家天天有肉吃。”玉婴胸有成竹的。
他们不会受穷太久的。
玉婴发誓，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孟巧莲忧心忡忡看了她一眼，这女儿又开始胡话了，也不知周大娘到底管不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