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血的出柜呀】

    到底, 叶凡就是太担心。

    他不敢告诉姐姐们自己喜欢男人,不能跟娘子成亲。他怕姐姐们会生他的气, 更怕她们难过, 他怕失去这份得之不易的亲情。

    李曜,对他来是最知根知底的人, 也是最可靠的人, 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闹。

    “不然我干脆直算了!”

    叶凡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就、就……我不行!”

    饶是李曜, 听到这话都险些扔了茶盏。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眼中透出淡淡的无奈, “可用过饭了?”

    叶凡烦躁地把自己摔回床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饭, 饿死算了!”

    “不是今日蒸豆包么,走, 一起去。”

    “不要,我暂时不想见到二姐,万一她又起提亲的事怎么办?”叶凡拿枕头蒙住脑袋, 滚到床里侧。

    “不会的。”李曜起身,半拉半抱地把他带起来,整理衣裳、头发,深棕色的鹿皮靴也亲手穿起来。

    他低着头, 叶凡看不到他的表情,就连那微微发白的手指也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知道不会?今日大姐和三姐都过来,保不准连媒人都请好了!”

    叶凡扒掉外裳,蹬掉鞋子,气鼓鼓地看着他,“合着亲的不是你,你不用担心是吧?”

    “你怎知我不担心?”李曜停下手中的动作,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样子,却叫叶凡生生愣住。

    脑子里似乎突然开一道闸门,叶凡刚刚反应过来,李曜不仅是他的靠山,他最亲密的人,还是他的爱人呀!

    自己被亲,最担心、最焦虑的兴许不是自己,而是他!

    “对、对不起,我昏头了,不该冲你发脾气。”

    叶凡就是这样,属炮仗的,闹起性子怼天怼地,意识到错误之后又会立马服软。

    李曜把他养大,又怎么不知道?

    既然知道,自然不会真的生气。

    反而是高兴的,他的少年,可以像从前一样本能地信任他、依赖他,甚至忽略两个人的特殊关系。

    但是,还是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李曜沉着脸,一言不发。

    叶凡更加自责,乖乖地穿好衣服,套上鞋子,故意弄乱的头发也理理整齐。

    然后,软软地抱住长安侯大人的胳膊,声地:“收拾好了,咱们去吃豆包吧!”

    李曜抿着唇,不好也不不好。

    叶凡鼓了鼓脸,把怀里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试探性地往外拽了拽。

    嘻,拽动了!

    叶凡被前男友的冷脸冰封住的心,“怦怦怦”冒出一株株嫩芽。

    “啾~”脚尖踮起来,亲在那个带着隐隐胡茬的下巴上——就、就当是预支好了,等到以后和好了,就少亲一口。

    李曜低头看了他一眼,冷硬的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了……一点点。

    又是“怦怦怦怦”一阵响,心田上的绿芽抽条,长大,开出一朵朵粉红色的花。

    叶凡紧了紧怀中的手臂,突然变得十分强大。

    ——我有前男友,我什么都不用怕!

    ***

    因着叶凡的“亲事”,窑院里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在叶二姐心目中,大姐同意了,三姐也没有意见,娘子原本就是叶凡救起来的,看样子也是喜欢的,因此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单等着选个好日子,备了登门礼,请媒人去江家。

    考虑到救人那日李曜也在场,真要论起来,他也算半个媒人。

    因此,吃饭的时候,二姐特意为他斟了一杯酒,隐晦了了两句感谢的话。

    看着李曜明明心里痛得在流血,还强颜欢笑的样子——当然,是叶凡自己脑补的——他都要自责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叶凡猛地鼓起一股冲破天际的勇气,下定决心要出真相,没想到李曜悄悄握住他的手,结果刚刚聚起来的那股气就这样散了。

    就这么憋憋屈屈吃完一顿饭,叶凡拉着李曜回了自己的屋子。

    “对不起。”出于补偿,叶凡扒着李曜的肩膀,亲了亲。

    李曜垂眸,眼含笑意。

    叶凡眨了眨眼,“你怎么不推开我?”

    “我为什么要推开你?”

    “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我不敢在家人面前出柜,你生我的气,我为了补偿你而亲你,你‘我不要补偿,真爱我的话就去告诉他们不要结婚呀’,然后把我推开。”

    李曜捏住他的下巴,“亲爱的,那是。”

    叶凡仰起脸,咧着嘴笑。

    看着这双他最喜欢的、满含笑意的眼睛,李曜在心里默默地了句“对不起”,然后缓缓地亲了下去。

    “咣——”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继而传来碎裂之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叶凡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窗口。

    窗户敞开,外面空无一人,窗前的树枝剧烈地晃动着,显然,有人刚刚经过。

    于婶在灶间扬声喊:“二娘子,可是摔了碗?伤到没有?”

    叶二姐没有应声。

    叶凡定定地站在原地,心一沉再沉。同时,又有种不出来的轻松感。

    这下好了,不用纠结要怎么出柜了。

    这柜子门,已经被迫开了。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叶凡的手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面色发白。

    李曜紧紧地抱住他,把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

    叶凡顺从地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腰。此时他脑袋里乱糟糟的,本能从最依赖的人身上汲取力量。

    “不要怕,凡凡,不要怕。”李曜的声音沉静而笃定。

    除了心疼,还有歉意。

    席上,他特意提醒叶凡,吃完豆包会积食,因为他知道,叶凡为了装兴,一定会故意多吃。

    叶二姐心疼弟弟,嘴上不,饭后定会熬出一碗消食的山楂汁——她的手艺很好,总能做得酸甜适宜,叶凡最爱喝。

    李曜趁着叶凡不注意推开了窗户,两个人站立的角度刚好能让叶二姐看得一清二楚。

    李曜收拢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有时候,他会自私地期待着两个人还在现代,时候的叶凡,长大了的叶凡,高兴的叶凡,苦恼的叶凡,都是他一个人的。

    不过,就算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让叶凡回来,让他有机会拥有亲情、友情、事业,让他享受自己本该享受的一切。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放弃他,哪怕需要使出这种并不高明的手段。

    ***

    叶家祠堂。

    叶凡跪着,叶二姐也陪他跪着。

    叶二姐自认为是个相当沉得住气的人,从她对从前那个婆家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如今她再也好意思这样了,面对自己唯一的弟弟,这个真正在乎的亲人,她的心谨慎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

    “你老实,是不是被那个人强迫的?”想来真是气极了,叶二姐竟然连侯爷都不叫了。

    叶凡垮着肩膀,扁着嘴,可怜兮兮,“阿姐……”

    “不要叫我,对着爹娘的牌位!”

    叶二姐声音严厉,那杏眼圆睁的模样竟有种大姐的风范。

    叶凡缩了缩脖子,声嘟囔:“好凶……”

    任他撒娇耍赖,叶二姐一概不理,就那样陪着他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一脸肃然。

    “阿姐,你别这样,原本就有风湿……”

    “今日若不把事情清楚,我就陪你跪到死。”

    不得不,这一招对叶凡当真有效,若是让他自己跪着,他保证各种赖皮把事情糊弄过去,一旦加上二姐……别是跪地砖,就算绑上“跪得容易”,他也舍不得呀!

    叶凡把心一横,干脆招了,“他没逼我,我真喜欢他,我们早就认识了,连聘礼都送了。”

    叶二姐柳眉一蹙,“什么聘礼?”

    叶凡咽了咽口水,慢吞吞从荷包里抠出那个弯月形的玉玦,只舍得露出来半个,他怕二姐一个生气给摔了。

    “这是李将军给的!”叶二姐笃定。

    “就是李将军给的呀,让咱们两家订娃娃亲的。”

    起来,叶凡也是刚刚知道,李曜亲口的——他有理由相信,倘若不是为了服叶二姐,那个闷骚的家伙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叶二姐眉头皱得更紧,“这是李将军给你和李、李家娘子的!”

    她原本想“李五娘”,又顾及到娘子的名声,愣是吞了回去。

    叶凡嬉笑,“不见得吧?当初有讲明定?据我所知,李将军和阿爹订下娃娃亲的那会儿可是把东西给了李曜的。”

    论耍嘴皮子,叶二姐自知耍不过他,干脆闭了嘴,气得别过脸去。

    想来是生了真气,她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唇色也惨白一片。

    叶凡心里无比自责,又有种不出来的感动。

    他就那样跪着,一点点蹭过去,“阿姐,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要是再生气,我干脆、干脆去死好了!”

    “死了便一了百了,省得给阿爹阿娘丢人,也不用再让阿姐操心!”

    着,脑袋便歪到供桌那边,就要往上撞。

    叶凡喊得很大声,叶二姐扭着身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叶凡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红着眼圈,装得更像,“我真撞了啊!”

    叶二姐依旧不理。

    叶凡咬咬牙,只听“嘭”的一声,厚重的木桌晃了三晃,继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叶二姐大惊,猛地扑过来,扶住叶凡的头,“凡子,你你、你怎么撞还真撞?你怎么样?别吓阿姐……”

    叶凡歪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摒住呼吸。

    叶二姐推他,推不动,叫他起来,不睁眼,手指颤抖着放在鼻子下面,没有呼吸。

    叶二姐吓疯了,失声大叫:“来人,去叫大夫——婶子,于叔,来个人哪!”

    今日为了审问叶凡,她一早便把于家人支了出去,此时家里根本没人。

    叶二姐叫不来人,只得哭喊着往外跑,没想到手脚发软,不留神儿跌到地上。

    叶凡见状连忙起来扶住她,“阿姐,我没事,逗你呢!”

    “你个死崽子,吓死人了!”叶二姐又哭又笑,气得他。

    叶凡任任骂不还手。

    好一会儿,叶二姐稍稍平复了心情,眼睛往他头上瞄,“可撞疼了?”

    叶凡嘿嘿一笑,指了指角落里的砖头,“阿姐该问问它。”

    叶二姐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好。

    闹过一阵,姐弟两个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话。

    叶凡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地:“阿姐,我是真心喜欢李曜,不存在任何强迫的成分——你也希望我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对不对?”

    “你才多大,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有多少家底,能永远不娶妻、不留后?你现在还,长得稚嫩,待到过上几年,怕是……”

    想到叶凡将来可能面临的凄惨下场,叶二姐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叶凡替她擦了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阿姐,你是不是忘了,他虽然家底丰厚,你家弟弟也不差,别的不,养活咱们一家人没问题。”

    “再了,我比他还呢,再过几年等他老了,我正值壮年,不等他嫌弃我,我就先把他给扔了!”

    “你……净傻话!”

    叶二姐被他的歪理得哑口无言。

    李曜站在门外,黑了脸。

    看着二姐渐渐缓和下来的脸色,叶凡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得不,前男友就是牛叉,要不是他提醒自己,服叶二姐不要用那些情情爱爱,他还想不到这些话呢!

    不过,叶凡也有自己的算,一个可以让叶二姐彻底接受李曜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