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抱你睡”◎

    祭奠过爹娘后,玉明熙向叔父一家辞行。

    回京的路程并不算平坦,骑在马上,玉明熙想到自己回去之后要面对的人和事,难免忧心:赵洵一个穷举子不成气候,李禄却是当朝三王爷,脾气暴躁,一不二。她明知李禄有造反之心,却不知该如何对付他。

    还有太子哥哥,他的病十几岁就有了,断断续续,时好时坏,看遍了天下名医也找不到根治之法。

    明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当下她能做到的事太少了。救不了太子哥哥,也扳不倒李禄。无能为力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思绪拉扯着,燕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姐,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裴英他不太好。”

    玉明熙拉住缰绳,下马去看,“吃了药也不济事吗?”

    燕拉停了马车,无奈的摇摇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体质这么脆弱的人,赶了三天路程便又晕又吐,眼看着脸一天白似一天,真怕哪天马车稍快一些就把他颠去半条命。

    “中午吃了药才好些,一路走过来,我听他在车上状况不好,此处人烟稀少,怕也找不到医生替他诊治。”

    听着燕的话,玉明熙走到马车前,撩开车帘,看到坐在里头的裴英一张惨白的脸,他缩在马车一角,双眼迷茫地看向她,抿了抿唇勉强:“我没事,别耽误了姐回家。”

    还没事,听着声音都在发颤。玉明熙四下看了看,吩咐跟在马车后的成柏去找个开阔地方,喂马休息。

    不多时,成柏从前面赶回来,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几百米,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停下来。

    天色渐晚,林中空地上升起火光,燕煮了吃的,成柏和如松在一旁喂马。玉明熙将裴英从马车上抱下,给他盛了一碗热汤,虽然他胃口不济,多少吃了些。

    吃过饭后,玉明熙扶着病殃殃的裴英坐到火堆旁,关心道,“身体不舒服就跟我,别总硬撑着。”

    裴英摇摇头,迷糊的头脑让他眼皮沉重,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就靠在了玉明熙肩膀上。

    夏夜微凉,脚下是沾了露水的草地,头顶是璀璨的星河,身边靠着的人没有推开他,而是将他搂进了怀里。她的手臂软软的搂在他肩膀上,他靠在她颈窝上,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好像春日枝头上甜甜的花香。

    她的怀抱,好暖。

    手上拨弄着篝火,玉明熙低头看一眼,靠在她怀里的少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就这么睡着了。

    他长得太瘦了,身体也很弱,被她抱在怀里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像一只淋了雨的兽崽一样。这样的体格怎么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皇子,玉明熙心想,等回京之后一定得好好给他调养身体。

    两人搂在一起的背影被身后正在吃饭的三人看得明明白白。

    燕嘟着嘴满心不悦,却不敢什么。

    如松话少不问,成柏却难掩好奇心,声问燕,“那个男孩到底是咱们郡主的什么人啊,就是恩人家的孩子也不用照顾的这么无微不至吧,我可没见郡主对谁这么上心过。”

    燕撇嘴,醋道:“我也不知道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苗疆出身的野孩子,怎就得她如此偏爱。”

    “会不会是郡主一个人在京城住得无聊了,所以才领这孩子回去养着,又能报恩,又能添点乐子。”成柏觉得自己猜测有理,话声不自觉就大起来。

    “别了。”如松断了两人的谈话,淡淡的,“郡主做事自有深意,我们做好分内事即可,不要妄加揣测。”

    谈话到此结束。

    玉明熙抱起少年上马车睡觉,燕也睡在马车上,两个护卫接替着守夜。

    幽深的夜里,蛙叫虫鸣声不绝于耳。

    裴英在睡梦中蜷缩起身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左手蔓延到全身,再睁开眼,发觉自己被浸泡在绿色的药液中。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药液中逃离,身后有千万只蛊虫追着他撕咬,有几只已经咬破了他的皮肤,顺着药液钻进了血肉中。

    肺中的空气逐渐稀少,裴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终于在最后一丝空气耗尽时爬出了药缸,紧接着,顶上一只大手按着他的头让他再次按进水中,这一次,任他再怎么挣扎也无路可逃。

    身体好痛,感觉血管中游进了异物,鼻腔中灌进了药液,又苦又辣,他快要死了……

    “啊!”从噩梦中惊醒,裴英紧抓着手边的衣物大口的喘气。

    异样的声响吵醒了燕,她迷糊着嗯了一声,对裴英的喘息声没有反应。玉明熙揉揉眼睛,看到了狭窄的马车中那双恐惧又无神的双眼。

    她抱着被子挪到他身边,“做噩梦了?”

    裴英抬眼看她,不敢话。

    看他的反应,玉明熙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时候半夜睡不着,娘亲都会温柔的抱着她给她哼歌。爹娘去世之后,她也经常被噩梦惊醒,那个时候,她多想娘亲还在身边,可以抱抱她,给她哼歌。

    “别怕,我抱你睡。”着,她没用什么力气就将人拉到自己被子中,轻抚他的后背,轻不可闻的声音缓缓的哼着记忆中的曲调。

    少年趴在她身上,温暖的体温驱散了梦中的寒冷,身体的疼痛也渐渐消散,裴英忽然很想哭。

    如果这是一个美梦,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清的微光照在空地上,玉明熙悠悠转醒,看着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少年,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呼吸清浅,睫毛微微扇动,脖颈处露出的白皙细嫩的肌肤被深色的被面衬得更加莹润。

    真可爱。

    玉明熙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博得陛下喜爱,又生下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

    按照玉显听来的法,裴英的生母应当在很年前就去世了。而他孤苦无依,受尽苦难活到现在,已经十分不易。

    看着他熟睡的模样,玉明熙心疼之余也暗暗替他高兴,等到回了京城,找到合适的时机让他和陛下能父子相认,这样,裴英找到了亲人,她也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为了照顾体弱的裴英,两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三个月。

    走进京城,玉明熙撩开窗帘兴高采烈的给裴英看城中繁华之景,少年来到陌生的地方难免会害怕,听她话中喜悦之情,却隐隐觉得不安。

    一路走来,他能感受到玉明熙对他的关心照顾,也同样察觉到她想要带他来到京城的热切。

    就像是为了完成任务,把他带到这里,就是她的目的。

    回到郡主府中,玉明熙让人给他安排住处,添置衣物,又特意请了宫中御医来为裴英诊脉,开了许多调养身体的方子。

    明熙郡主回府,身边带着一个陌生少年,又为他多费心思,必然惹得外人注意。

    御医诊脉开了方子之后,提着药箱走到院外,声问燕:“不知道屋里那孩子是什么身份,郡主怎会带一个陌生人进府?”

    并非是他们多嘴多舌,而是御医出诊需要记录在案,他们总得知道自己所看的病人是何身份,回宫也好答复。

    燕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从院外走来的玉明熙大方道:“他是我远亲家的表弟,无依无靠,便让我领了来。”

    御医恍然大悟,“原来是表公子,失敬失敬。”

    玉明熙追问:“太医不必多礼,不知这孩子除了体弱之外还有什么病症。”

    回程三个月,她发觉裴英有失眠多梦的症状,还常常冒冷汗,路上也请大夫替他诊过,却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病。

    御医回答:“表公子体弱气虚,是常年营养不良、担惊受怕的缘故,按照我开的药膳吃上半年就可改善。他身上有些经年旧伤,好在表公子年纪,坚持抹药,几年后便能消去疤痕。”

    “多谢太医。”玉明熙躬身行礼,亲自送御医出府。

    送走了御医,玉明熙整理衣装进宫去面圣,的都是些客套话,因着外头还有大臣等着同皇上谈论国事,她也不好为私事而浪费陛下的时间,便退了出来。

    她没有告知陛下有关裴英的事,现在还不到时机。

    一来是裴英身体欠佳,而且他已经十二岁却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这样的他就是恢复了皇子的身份,也斗不过李禄。二来是她的私心,与裴英相处了几个月,他虽然愿意亲近她了,但心里仿佛藏着秘密……

    当年他为何会遗落民间,他的母亲是陛下心里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为何会死得无声无息。

    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事之前,玉明熙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做事不考虑后果,她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什么都要有完全的把握后,才能动裴英这张底牌。

    入夜,玉明熙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新衣服早早的就钻进被窝里躺着。

    燕在房中为她熨烫明日要穿的衣服,手上忙着,还能顺便陪她聊天解闷。

    玉明熙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管家怎么让裴英住清竹轩,那个院子有些偏吧。”

    她让管家给裴英安排住所,从宫里回来后才知道他住的那么偏,但天色已晚,院子也都收拾好了,这才没问责管家,先让裴英住一晚,明天再亲自为他挑一间院子。

    燕解释:“他一个男子当然不能住的跟您近了,管家给他安排偏些的院子,方便他静养,也是为郡主您的名声着想。”

    “我都了他是我的表弟,而且他这个年纪,外头人能非议什么。”

    “他才不是您的表弟,这不过是您想要把他留在身边才造的身份。”燕嘟起嘴来,话里话外都是醋意。

    玉明熙躺在床上看着燕的身影,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燕比她一岁,却事事为她着想,替她出头,帮她话,明明比她年纪还,却总爱替她操心。

    玉明熙缓缓道:“他是我恩人的孩子,孤苦伶仃,我怎能忍心看他流落在外。”

    “的也是……”

    燕对玉明熙的话向来没有分辨力,看她是报恩心切又是心善之举,也就不那么醋了,尽管她不知道郡主口中的恩人到底是谁,但既然是郡主的话,自然是没错。

    夜色渐深,燕叠好衣服回房休息。

    玉明熙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却睡不着:裴英有没有吃药,他夜里总做噩梦,一个人住在那院子里,万一被噩梦吓哭了怎么办?

    翻来覆去,脑袋里止不住的担心。思前想后,起身来披了外衣穿上鞋,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初秋时节,夜里的虫鸣和鸟叫都少了许多,漆黑的夜空中流淌着亮闪闪的银河,洒下星光点点,照亮了偏僻的庭院。

    翠竹环绕的庭院里寂静无声,房中没有点蜡烛,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定定的出神,难以入睡。

    他又做噩梦了。

    独自一人身处陌生的环境,裴英没有安全感,坐在床上如坐针毡。

    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无论是管家丫鬟还是为他看病的御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疑惑和不悦,好像玉明熙带他回来是一件错事。

    少年的心思敏感多疑,对别人散发的恶意耿耿于怀。

    他好怕,好难受。

    仿佛身处漆黑的牢笼,没有人听得到他,没有在意他,放他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忽然,外头传来两声敲门声,裴英立马警惕起来,是有人要来杀他?还是要趁着天黑把他赶走?

    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少年躲在床上战战兢兢,紧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压低了声音问,“裴英,你睡下了吗?”

    没有听到回答,玉明熙心想他应该是睡熟了,便没有逗留,轻手轻脚的离开。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身后的房门开,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来到她身后,少年的手臂搂在她腰上,软乎乎的脸贴在她后背上,带着哭腔:“别走,我害怕。”

    作者有话:

    英英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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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戳我了,哭包】

    【哭包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