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养大的皇帝是病娇 > 45、45
    ◎可驯恶狼,亦可屠龙◎

    初春时节, 冬雪融化进广袤的土地中,新生的牧草还没冒出地面,草原上一片光秃秃的深褐色, 映照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一幅苍茫宽广的边塞风光。

    清时分, 苍州城门开,陆续有人进城门, 一队人数颇多的商队进城, 守城门的士兵叫停了一行人,走到最前头的马车前。

    “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啊,出来露露脸,例行检查。”

    马车里的女子从里面撩起窗帘, 眼波流转着看了士兵一眼, 俨然一个富家姐。

    站在外头只看得见姐的半张脸, 士兵正欲走近些看她全貌,请跟在后面的护卫下马走过来, 偷偷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士兵,“我家姐第一次出远门, 怕生人,还请您高抬贵手。”

    士兵掂了掂银子的分量, 足有二十两,够他几个月的花销了。清咳一声, 装作没事人,放了一行人过去。

    第一次来到北疆边界, 燕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她不会骑马, 却没有跟玉明熙一同坐在马车里, 而是与青竹同骑一匹马。

    她坐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青竹的腰,燕声问未来的夫君,“你,郡主这么算真的能成吗,我有点害怕。”

    青竹一手拉着缰绳,一首按在燕抱在他身前的手上,清朗的声音安抚她:“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还没过门的妻子在他背后用额头轻撞的后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声嘟囔:“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怕呀,真要起仗来,可不是被砍两刀的事,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办呀?”

    上一次在船上,只有裴英一人,用一个短短的匕首就把他们一整船的护卫砍伤了一大片,血淋淋的伤口犹在眼前。

    青竹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拉紧缰绳放慢了马行的速度,让二人落在队伍末尾。

    “燕,你还记得当初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跟我的话吗?”

    燕抱紧了他,“当然记得了,我你要是娶了我,就得跟我一块一辈子对郡主忠心,在我心里,郡主排第一,你排第二,我排第三。”

    “是啊,若不是因为跟着郡主,我们哪有之前那样的好日子过,哪怕现在四处奔波,也从没缺衣少食,过得比外头的富户还强上许多,这都是沾了郡主的光。”青竹轻声,“想要过上好日子总要付出点什么,郡主做下这个决定并不容易,我们既然选择了追随,就要相信她。”

    “嗯……”燕缓缓的靠在他后背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总是觉得害怕。”

    独身一人时,心里一心一意只有郡主,哪怕要为她去死,燕都不会有半分犹豫。可现在心里多了一个人,不仅要担心郡主,还要担心自己未来的夫君,一颗心劈成两半用。

    见过了玉明熙跌落低谷,也见过青竹中箭重伤,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着实让她经受不住。

    “没事,我们这不是在一处呢,郡主你担心我,才让你过来跟我一起。”青竹的身板算不上健壮,年纪也不大,但在她面前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哪怕最艰难的处境,就算是对未来感到迷茫,两人相互扶持就能互相定心。

    走在最前面的马车里,玉明熙端坐,脸色泛白,阖眼冥想,一路走来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南方的春暖花开北上跨过冬末的风雪,来到了初春的草原。

    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绿,如今却只剩下寒冬过后的萧瑟。

    萌发的春意还未冒头,寒冷的风刮在街上,行人寥寥。

    她这一路想了很多。

    因为她而被贬官的林枫眠,为她担惊受怕的玉家人,如今身在京城的长孙怡与李澈也不知是何境况。她一人的退缩,不仅牵动着自己的命运,更让那些她在意的人遭受击。

    回想当初与林枫眠饮酒夜谈时发下的豪言壮语,重整朝纲,扶植新皇。追逐权力的过程让她感到心安,不再像一颗漂浮不定的芦苇,而是展翅翱翔的飞鸟,搏击风浪,向着那更高一层的天空。

    思索之间,马车在客栈前停下,一行人进客栈暂时休整。

    燕下了马就跑到马车边扶玉明熙下来,关心道:“郡主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客栈的厨师去做,赶了那么久的路,您也得补补身子。”

    玉明熙的脚步有些虚浮,在燕的搀扶下,她走的依旧很艰难。

    眉眼颦蹙,额头冒出虚汗,玉明熙紧咬着牙齿走进客栈里,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燕扶着她慢慢走,看她一脸不适,却不知道该什么安慰她。

    跟在后头的马车上下来四个丫鬟,瞧见玉明熙走的有些慢,忙上来搀扶。

    直到走进二楼房间,燕发人出去买些温补的药,关上门走到玉明熙身边,站在一旁坐立不安,“郡主,咱们还是叫人去请个大夫过来吧。”

    玉明熙坐在床边,拉住她,“如今底下人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就需要我在这儿定心,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倒下去。”

    “可是……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么办?”燕苦心劝她,“之前急着赶路,又是坐船又是骑马,好不容易让您坐上马车挨到了这里,您就是不为肚子里这个,也要为您自己想想呀。”

    身体出了问题,许多计划都要耽搁了。玉明熙耗费不起,紧咬着牙关,点点头。

    “一定要避着些人,只我是旅途劳顿,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她轻轻抚着肚子,直觉得腰腹间一阵一阵坠痛,仿佛连内脏都在被拉扯着要碎掉了似的。

    “奴婢知道。”燕扶着她缓缓躺下。

    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满三个月,正是需要安胎的月份,她却往来奔波,忧心劳力。在广阳府的时候还好些,自从决定了离开,一直北上,气温的变化与昼夜不停的赶路让她的身子越发虚弱。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掉孩子,不知是诡异的母性作怪,还是觉得自己后半生不会再有闲暇与人孕育一个生命,可能这会是她唯一的孩子……

    时间在犹豫不定中过去,腹中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下了船后她就一直吐个不停,前些日子换了马车赶路,总算不吐了,身体却日渐消瘦下去。

    有时候夜里做梦,梦到娘亲和爹爹抱着她在马场上玩,隔着遥远的距离,她注意到了躲在马场外树林里的孩子。

    她看不清那个孩子的面孔。

    始终无法分辨出,那是腹中还未成型的胎儿,还是被她推下江的裴英。

    玉明熙缓缓闭上眼睛,身体的不适让她眼前出现幻觉,仿佛身处刚长出新草的马场上,看着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双幽怨的眼神死死的看着她。

    被梦魇住一般,她浑身冰冷一动不能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人推门进来,玉明熙才从梦魇中惊醒,看向门口。

    燕领着大夫走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的郡主脸色憔悴,外头的冷汗落下来浸湿了枕巾。燕赶紧把门关上,走到床边,心疼道:“郡主,您哪里不舒服,我把大夫叫过来了,一会儿给你开了药就好了。”

    大夫坐在床边问诊,摸着脉象,脸色渐渐有点不好看。

    玉明熙忍痛道:“究竟我身体如何,先生请便是。”微张的唇没有血色,仿佛一片枯萎了的花瓣。

    房中只有三人,大夫大着胆子:“恕人直言,夫人脉象虚浮,只怕是有滑胎之兆。”

    语毕,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夫也想几句好话宽慰她,却实在找不到乐观的情况,看她情绪还没有那么激动,又补充:“孕妇不宜多动,不宜多思多想,夫人身体欠佳,有些营养不良之症,供养不起胎儿……”

    沉默了许久后,玉明熙紧咬着牙关,平静道:“您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注定保不住了?”

    大夫低下头去,默认了。

    玉明熙没有在人前哭闹,只让燕付了诊金把人请出去。

    她早该想过,她并不在意这个孩子。一直犹豫着没能掉它,时局却为她做了选择,不够强健的体魄撑不起两个人的身子,她并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泪水渐渐模糊双眼,玉明熙躺在床上,泛白的指尖紧紧扣住床单,口中时不时发出疼痛的呻、吟。

    外头的太阳渐渐升高,照在窗外的阳光温度上升,房屋里却冷得像冰窖一样。

    燕再进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汤药,她看着玉明熙,于心不忍,“郡主,您真的要……”

    玉明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下定了决心,“既然留不住,又何苦在为了它折磨我的身子。”罢,饮下了汤药。

    腹中的坠痛越发明显,空了的药碗失了依托砸在地上。因为身体的疼痛,玉明熙整个身体都紧绷着,随时都会失去意识,她紧紧的握住燕的手,口中咬着袖子,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燕陪在她身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郡主实在太苦了,当初那样明艳的一个贵女,却要落到如此境地。

    她抱着玉明熙,渐渐感到手上握着的力气松了下来,松开一看,竟然是晕了过去。

    “郡主?郡主!”燕胆战心惊的伸出手去放在她鼻间,微弱的呼吸从她指尖吹过,她这才放下心来,将人放在床上,掀开被子一看,下头已然被染红了一片。

    郡主没有真心爱过一个男子也没有嫁过人,却流掉了一个孩子。

    燕心中痛恨,如果不是因为京城那个昏君苦苦相逼,郡主怎么会受这么多的苦。

    中午时分,苍州城里人来人往多了起来,街上还能看到牧民与前来商贸的辽族人,自从去年夏天一战压了辽族人的势力后,辽族在边境线上老实了许多,渐渐试探着与大靖国人做生意。

    直到傍晚时分,长街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客栈楼下大堂里坐了两桌子客人,宴席上的烤羊腿又香又大,香味传到楼上,躺在床上的女子觉得肚里空空,被饿醒了。

    身上换了一身新衣服,床单败露也换了新的,玉明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身子有些乏力,却像是刚刚洗浴过一样,浑身暖暖的。

    从床上坐起来,玉明熙下意识的摸到腹上,那里依旧是平坦温暖,仿佛怀上孩子又流掉孩子,只不过是个梦。

    短暂的失落后,是发自心底的轻松。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至少割舍掉这个孩子,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来人。”

    外头的护卫听见了,开一个门缝,隔着距离问:“郡主有何吩咐?”

    玉明熙扒着床头去看,瞧不见人走进来,有些虚弱的:“进来听问话,隔着这么远,想让我把嗓子喊哑了不成?”

    外头的护卫犹豫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来,是杨宏,站在桌边问:“郡主身体可好?”

    玉明熙微微挑眉,轻轻咳了一声,:“我没事,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来你们也累了,休息一两天吧。”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杨宏眼中满是担忧,“郡主该好好休养。”

    一个大男人拿刀枪拼杀都不怕,看到她这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却害怕了,玉明熙觉得好笑,“你当初被捅了一刀,修养了一个多月,到现在不也是活蹦乱跳的,我这点伤算什么。”

    杨宏并没有刻意求问玉明熙的病情,早上进客栈时她身体欠佳,看过大夫后一直从早上躺到了晚上,方才醒来。

    玉明熙摸着肚子,“是不是到晚饭时间了,你们吃过饭了吗?”

    “回郡主,我们已经用过了。”

    “怎么不见燕?”

    “燕姑娘去给郡主煮鸡汤了,是郡主身体欠佳,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两人正着,外头就传来着急的脚步声,燕端着砂锅走进来,看着屋里两个人,视线停在杨宏身上,赶忙把砂锅放在桌上,走到杨宏面前,趣道:“杨大哥,我才是郡主的贴身女使,你想抢我的活计,是不是不太合适?”

    孩子似的玩闹逗笑了玉明熙,“行了,杨宏,你先下去吧。”

    杨宏点点头,走出房间,顺手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缺人外面没有人偷看,燕走到床边拿了枕头垫在玉明熙身后,不厌其烦的唠叨着,“郡主您现在身体虚,少话少动弹,要好好吃药才能把身体调养好。”

    玉明熙坐在床上,看她去把桌子搬了过来,又将砂锅放在桌上,搬了板凳来坐在床边。

    揭开锅盖,热腾腾的雾气升起来,一股鲜甜浓郁的鸡汤味扑鼻而来,玉明熙饿了许久,闻到这香味顿时十指大动。

    砂锅里放了一整只鸡,还飘着红枣人参等许多药材,燕舀起一碗来,用勺子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看她吃的开心,燕也觉得高兴,“还好此行带着张公子送的山参,郡主多吃一些,益气补血,对身体大有好处。”

    生嚼了一片山参,带着鸡汤的鲜美还有一股药材特有的甘苦,玉明熙疑惑道:“张公子送的?什么时候的事?”

    燕一边喂她一边解释,“当初郡主被扣在宫里那一阵,对外不是生了重病吗,然后张家的公子是门低太低,进不得咱们府上来,便托林大人送了好几盒山参过来,当时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把山参和其他的药材一起带上船了。”

    “原来是祈安啊。”玉明熙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是个很好的人,若是有机会,真想再见见他。”

    “肯定有机会,郡主是做大事的人,迟早是要回京城去的。”燕笑着,“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永远相信郡主,就是下辈子,我也要跟在郡主身边,一辈子服侍你。”

    发是真心的话听在耳朵里,一颗心好像被泡进了温暖的泉水中,玉明熙深感欣慰。

    她抬手摸摸燕的头,“你放心,咱们下半辈子一定能安稳平安。”

    大堂里是逐渐喝醉的客人们,吵闹的声响被隔绝在门外,透过窗子能看到二楼下繁华的夜市,玉明熙坐在床上,喝了人参鸡汤后,原本惨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黑夜过去,白日即将到来。

    修整了两天两夜后,玉明熙一天三顿吃了半盒的山参,第三天一早便能下床了。

    从骑马射箭锻炼起来的体质,再加上孩子月份本来就不大,对她身体的损害也,搭配上温补的食物药材吃了几天,身子好的很快。

    外头阳光正好,玉明熙起了兴趣,披了披风出门去。

    走出客栈后,粉嫩的脸被阳光迎面洒下,呼吸之间心旷神怡,久病初愈,一身轻松。

    身边带着燕和杨宏,玉明熙在路上随意走走,没有带面纱也不带兜帽,并不刻意隐藏自己的面容。

    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人前露面,跟在她身旁的二人有些紧张。杨宏在她耳边声劝:“郡主,如今各个州府都得了密令要抓捕你,咱们这样走在街上,若是碰见官差可就……”

    在广阳府的时候,有姑父哥哥帮忙压着,自然什么都不怕,如今身在异地,是事事都要担心。

    玉明熙摇摇头,“你忘了,这苍州城里除了府尹衙门还有一个封大将军。”

    “郡主这是,愿者上钩?”

    玉明熙微笑,耳上坠的玉环轻轻摇动,闪着温润的光泽,“咱们就看一看,这苍州城里究竟是府尹大人神通广大,还是封大将军手眼通天。”

    闹市之外不远便是大将军府,府里的管事匆匆忙忙推开院门,一直走到后院。

    后院一片宽敞的空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数不清的兵器,其上有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正在舞枪,初春微凉的风在脸上,男人只轻松的吐出一口白雾,被岁月刻下皱纹的脸上是淡然的冷静。

    一套枪舞下来,男人舒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枪扔给下人,随即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过去,管事正巧进来。

    管事跑得气喘吁吁,禀报:“大将军,外头有人禀报在街上看见郡主了。”

    “郡主?什么郡主?”封巍接过下人为他倒的茶,喝了一口。

    “就是陛下下密令要捉拿的那一位明熙郡主,外头人瞧着那姑娘与画像有九成像,特意来府上禀告。”

    听到玉明熙的名字,封巍惊得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咽下茶水后,走过去细问,“她怎么会来这儿?陛下正在满天下捉拿她,她不逃去老家,也不跑到别国躲着,来苍州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

    为了查清是不是外人看错了,封巍亲自带人出门,出了府门,在外头的眼线就带着几人走进闹市中。

    绕过几条长街,停在了一家酒楼外,封巍皱眉,看向手下人,手下人被盯的有些害怕,一再确保,“那姑娘真的在里面,她带着一个女使和一个护卫从客栈一路散步到这儿,进去了半个时辰,现在都没出来。”

    封巍走进去,酒楼的掌柜站在柜台里,一眼就看到了贵人进门,热情的上来迎接,“封大将军,您今日怎么有空上门啊,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封巍没有立刻答他,在一楼大厅环视一周,没有瞧见单独用饭的女子,视线看上二楼,只看到一排一排的门窗。

    “我问你,刚才有个姑娘带这个女使和护卫过来吃饭?”

    掌柜的想了一会,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人,她一个人点了两个人都吃不完的菜,还都是些山珍野味,滋补上品,想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吧。”

    封巍一时有些疑惑,急着见到人问个清楚,追问掌柜,“她在哪个房间?”

    若是寻常男子追问一个姑娘的下落,掌柜必然要留个心眼,但眼前这位可是在苍州城里一不二的封大将军,他可不敢造次,答:“在天字二号房。”

    听罢,封巍带着人上楼,走到门前正欲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特意留了个门缝。

    封巍走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女子,一身粉嫩的衣服衬得她娇可爱,头上挽了精致的发髻,一左一右坠着两只步摇,听到门边传来声音,她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封伯伯,你来的正好,菜刚刚上齐,我替你温了酒。”对于封巍的到来,她没有一丝惊讶。

    封巍来到桌边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试问这苍州城里,还有谁的耳目能比得过封大将军?”玉明熙笑着倒了一杯酒,递到他手边。

    进城后,她在客栈里躺了几天,没有在外头露面,自然不会惹人注意。今日此举,是特意撒下鱼钩,要请封巍这个贵客在酒楼中一叙。

    封巍的手下站在门外,他接过了玉明熙递过来的酒,做出身为伯伯的架子,问道:“如今整个大靖都在通缉你,你不想着逃跑,却来我这儿,是有何深意啊?”

    玉明熙摆摆手,站在她身后的燕与杨宏会意,走出门去。封巍见状,知道她是要些外人听不得的话,也让自己的手下人出去候着。

    外头人关上门后,玉明熙才道:“若是我离开大靖,怕是这天下都找不到能制服李英的人了。”

    敢在边疆大将面前直呼皇帝的名讳,封巍虽然有些惊讶,却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当初裴英在他的麾下做过将军,裴英与玉明熙的“姐弟情义”,他也是见过几分的。

    封巍心生警惕,“郡主何出此言?”

    玉明熙从容道:“封伯伯,如今我是个被通缉的罪人,我唤你一声伯伯是记着您对我过您和我爹之间的兄弟情分,您也不用叫我郡主,可唤我一声明熙。”

    她这样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四处逃窜的通缉犯,更像是微服私访的王公贵族。

    封巍越发看不明白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改了口又问:“那明熙,我们就当是拉拉家常,我想问你,来到苍州找我,所为何事?”

    明人不暗话,玉明熙道:“伯伯,半年多之前我们在庆功宴上见过一面,那之后你派人送了令牌来给我,我没有接。”

    起旧事,勾起了封巍的好奇,“你那时不肯接我的令牌,难道是现在想开了?”

    玉明熙道:“我没接令牌,可是救了伯伯一命。”

    “这话从何起?”

    “当初您要将令牌交给我,无非是看出了我培养李英是有意参与王储之争,当时朝中只有李禄李闻两位王爷,还有一个年纪的太孙,而我在朝中的势力再加上裴英的军权,足以扶持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也可以随手压制下其他两个。这令牌交过来是锦上添花。”

    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竟然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比起她爹来聪明多了。封巍忍不住笑出声,“那你又为什么不接呢?”

    “这正是我的那一句,我不想将伯伯卷入势力更迭的漩涡中,伯伯在边疆的地位无人可比,就算不帮我,您也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若是帮了我,那就是跟我站在一边,我若是得势还好,若是像如今这样成了带罪之身被人通缉,伯伯您又能独善其身吗?”

    逼婚不成后,玉明熙被暗地里通缉,与她关系亲近的臣子将领多少都受到牵连,尤其是京中那些,下狱的贬官的,数都数不过来。

    封巍人在边关,在宫宴结束之后便早早的回了苍州,没有被波及,却多多少少听了一耳朵。

    “谁能想到他们三个你谁都没选,竟然选了一个遗失在民间的皇子上去,我当时以为那是你的福气,没想到皇上会那样逼迫你。”宫宴之上,封巍没有为玉明熙话,如今面对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他可以做一个好将军,却不是一个好皇帝。”玉明熙着,为封巍把酒杯斟满。

    看着手中渐满的酒杯,封巍有些紧张,“此话何意?”

    “我可以把他捧上去,也可以让他摔下来。”玉明熙着大逆不道的话,脸上却是从容淡定的微笑,“我并非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李英也并非贤明君主,他既然苦苦相逼,为何我不能反他一击?”

    如果半年多之前,封巍还觉得她是一个颇为聪慧的郡主,如今看在眼中的就是一个充满野心的权臣。

    她的确是个权臣,即使上头有皇帝压,也无法轻易撼动她在群臣心中的地位,多年以来的善行善举,亲和拉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忘记。

    封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冷静问她,“所以你是要拿我的令牌?”

    玉明熙轻轻摇头,:“我要兵符。”

    闻言,封巍登时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一个文官,要兵符做什么?”

    大靖国东面靠海,北面是北辽,南面是南疆,西是西梁。在与三国各自接壤的地界,分有平北军,镇南军和西南军三个大军,其中三位大将军各自掌握一块兵符,凭借兵符可以在战时调动相邻州府的守将兵马前来支援。

    苍州与京城之间只隔着两个州的距离,围绕着京城的景州,徐州,天金府,其中的兵马都可以凭借凭平北大将军的兵符调动。

    玉明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淡淡道:“有伯伯的兵符在手,我可以统帅兵马,攻下京城。”

    “你……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要想清楚了。”封巍面色沉重,站在原地看着她。

    玉明熙转过脸去笑着看他,“伯伯觉得我有几成胜算?”像是不懂事的学生请教先生,问的却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封巍不敢回答。

    若是他做这件事,一成胜算都没有,即便他有声望能调集起兵马,也师出无名,就算兵至城下,也会被京城里那些文官儒生给骂死。

    若是玉明熙做,兵临城下后,不定守城的将领都念着她的旧情不忍抵抗,满朝文武有多少是她的人,又有多少人念着定远侯夫妇的英武,当今陛下强娶义姐又因为随意的调动导致朝纲混乱,人心不古。

    看他久久不答,玉明熙也站起身来,面色严肃道:“我来找伯伯,是因为这条路最快,就算拿不到兵符,我也有兵马可用,虽然少些,但也不是毫无胜算。”

    封巍压低了声音吼道:“你真的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爹娘上战场的时候没有跟你过什么吗?”玉明熙静静的凝视着他。

    起死去的定远候夫妇,封巍脸色一沉,不予应答。

    玉明熙看着他躲开自己的视线,就知道当初在庆功宴之后,他拉着自己什么兄弟情深之类的话都是骗人的。

    “上阵杀敌是保家卫国,他们要护着天下百姓,护着他们身后的大靖国。”玉明熙慷慨陈词,“如今一个疯子坐在龙椅之上,你远在边关独善其身,保是你自己的家,保的是谁的天下?”

    定远候夫妇死了,封巍却活着。当初与北辽一战,他们二人杀敌最猛,死的也最惨。封巍做事留有余力,活到了现今,还做了平北军的大将军。

    战场之上混乱的厮杀仍历历在目,封巍愤愤地扭过头去,极度的愤怒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被岁月越冲越浓的罪恶感。

    玉明熙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高低交错的民坊,“我爹娘愿意为了大靖国而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封巍缓缓坐了下来,两手捂住脸,“我就知道,像你爹那样狂傲不羁的人物,生下来的女儿也不会是个安分的。”

    玉明熙转头看他。

    封巍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又喝了一杯酒才吐露真言,“你爹和你娘并非死于战乱,而是因为在军中声望太高,功高盖主,被先帝……暗中了结。”

    窗外吵嚷的声音在耳中越来越大,玉明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眨了眨眼睛,想要什么来反驳,却因为封巍的话像这些年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

    先帝宠爱她,不但给她郡主的位分还把她接进京城抚养,名为抚养,实则是拿捏玉家的人质。

    她爹娘都是出了名的英雄,堂兄和舅舅却被困在地方不得重用。

    察觉到她有野心后,先帝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后来又因为立了裴英做继承人而默许了她的放纵,因为没什么根基的新帝上位需要有权臣支持。

    原来她这一生,都是被别人拿在手里的棋子。

    玉明熙冷笑一声,看清了真相之后的悲痛让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她捏住酒杯,摔在地上。

    “原来封伯伯是怕落得像我爹娘一样的下场才畏缩不前,那我也不必劝了,你安心做你的大将军。我自会去皇城,向皇帝讨我的债!”罢,玉明熙深呼吸一口,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等等!”封巍在身后叫住她。

    玉明熙没有回头。

    “兵符我给你。”封巍坐在原地,表情挣扎。

    玉明熙冷冷道:“为什么?”

    “我欠你爹的,也欠你的。”封巍拉过酒壶给自己倒酒,“我跟他争了半辈子,功不如他过也不如他,如今,连他的女儿都不如了。”

    “至少你告诉了我真相,谢谢你。”罢,玉明熙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当晚,兵符被送到了玉明熙手上,与兵符一起送到的,还有一个令牌——上头雕着一个“玉”字。

    前来送东西的副将站在门口等问话,玉明熙坐在桌边细细端详着那令牌,摸着那熟悉的触感,一时哽咽着不出话来。

    副将主动道:“当时将军收拾定远候与黎将军的遗物,黎将军的令牌被送去了通南府的黎将军那里,玉天恒不为官也不为将,大将军便将这令牌留了下来,如今替侯爷传给郡主。”

    作者有话:

    傻白甜终成黑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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