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养大的皇帝是病娇 > 47、47
    ◎他像只被抛弃的狗◎

    新帝登基, 许多前朝积弊的问题亟待解决。

    朝臣们有些不太放心尚为年幼的新帝,但好在太后是个明事理的人,又有长公主摄政, 他们都是誉王一派出身的人,延续的是李乘风的仁政, 以后的日子一定比现在好过得多。

    夜半时分,薛庆从兵部走出, 前来接人的厮关心道:“老爷今日出部也太晚了, 家里头夫人和少爷都等急了。”

    薛庆扶正自己的官帽,微微躬身走进马车里,疲惫的靠在马车上,“近来事多, 又赶上登基大典, 这不到一年换了两个皇帝, 边关的粮草该送也得送,兵马又不能轻易削减我是紧赶慢赶都看不完那些折子啊。”

    厮跟在马车外, 宽慰他:“日后朝堂上有长公主摄政,她一向是温良能干的, 一定能把朝政理清,老爷您也能轻松些。”

    马车在路上慢慢的走, 接近夜市末尾,路上的灯只有几盏还亮着, 夜市上的商贩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休息,京城复归夜的宁静。

    薛庭阖目休息, 深深吸了一口气, “的也是, 长公主不像太上皇一样没章法, 她是个心里有谱的。”

    厮道:“之前长公主逃出京城那阵子,人还担心太上皇会不会对咱们家下手,好在天佑长公主,如今总算是功成名就,万事顺遂,日后最好也别起什么风浪,等新帝安安稳稳的长大,大靖国就有望了。”

    常年跟在主人身边,厮的也都是薛庆的心里话。

    马车驶回薛府,出门迎接的并非看门厮,而是一个金吾卫,面色严肃,走上来扶薛庆进门。

    薛庆疑惑地看着他,进了府门之后才问:“这么晚了,金吾卫何故上门?”

    金吾卫答:“今日下午,护送太上皇出城的人马遭受袭击,太上皇不知所踪,薛将军带了人前去追踪,现在也没有找到人。将军害怕太上皇会回到京城里来,特派属下带了人保护薛家。”

    “太,太上皇逃跑了?”薛庆吓得眼睛都睁大了,紧张的抓着金吾卫的袖子问,“他跑什么呀,退位诏书是他亲自写的,连他的亲信都被长公主收编了,他还想干什么呀?”

    没有人能猜到太上皇的想法,还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就想一出是一出,当初在宫宴之上逼婚寒了多少臣子的心,哪怕他逃跑了,如今也是翻局无望。

    薛庭不仅当初放跑了玉明熙,昨夜又给玉明熙开了城门,一来二去,是把太上皇得罪了个透。

    “庭儿他在外面不会有危险吧?”薛庆担心道,“能被太上皇记恨的人可多了去了,他不会要一个一个把人都杀了吧?”

    想象着那血腥模糊的场面,薛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金吾卫忙安慰他,“大人不必忧心,太上皇虽然逃跑,但他身体已经不复从前,只要有足够的人手,一定能制服他。”

    院子里来了人把忧心忡忡的薛庆扶进屋里,金吾卫赶忙叫的人把府门关好,院子里的灯也点亮,彻夜值守。

    宁静的春夜里吹着凉凉的风,公主府的大门紧闭,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片护卫,周身没有血迹,像是睡着了一样。

    主院外的墙上靠着一个女使扮的姑娘,是刚出院子就被人晕了放在那儿,身边是熄灭了的灯笼。

    公主府是今日才改的名字,牌匾挂上去还没有几个时辰,许多要整修的地方也没来得及修,府里的家丁丫鬟也少的可怜,长公主忙于公务,还没来得及给府里添置人手。

    四周格外宁静,缺乏理的草木肆意疯长,夜里的潮气在灌木丛中凝聚成水滴落进土中。

    玉明熙将匕首藏在身后,缓缓开了门。

    漆黑的夜幕之下站着一个有些狼狈的男人,他身上衣衫破了几处,好像刚从水中爬出来,外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伤痕累累的身体被裹在玄衣里,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垂落身侧。

    夜色昏暗,玉明熙站在门口看他,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白净的手腕上是一圈又一圈的勒痕,再向下靠近手掌的位置被砸的血肉模糊,流到手掌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空气中隐隐散发着腥气。

    一见裴英惨淡的面色,便知他强行挣脱枷锁,怕是这一双手都废了。

    浑身雪白的青年站在院中低着头,有些胆怯的偷看她一眼。绸缎般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侧,他轻抬起手掌扶住自己的左臂,像一只被雨浸湿的狗。

    被玉明熙看的久了,他有些心虚似的:“姐姐,我听你今天受封,我想过来见你一面。”

    微凉的夜里,男人冻得发抖,脚下踩着一滩水,衣服上湿哒哒的往下滴水,玉明熙冷冷道:“你神通广大,既然想来,自是没人能拦得住你,见也见了,太上皇就请回吧。”

    看她没有一点动容,裴英心中恐惧,哪怕玉明熙恨他厌恶他也比如今这样冷漠无情的对待他要好的多。

    “姐姐,我觉得好冷……”

    他颤着声音,一双浅色的眼眸心翼翼的看向她,像个流落在外的乞儿看着衣着亮丽的玉明熙,想被她拥抱,想依偎在她身旁,想从她身上得到哪怕一点爱意。

    玉明熙双臂抱在身前,冷漠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城外的道观不会让你缺衣少食,你如今还有着太上皇的名头,想来陛下也不会让你暴尸街头,丢了皇家颜面。”

    若不是为了拉拢裴英身边的旧臣,她早就了结了他。如今他是蛊虫侵身,伤痕累累,想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玉明熙如今是权势顶天的护国长公主,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但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她就看着裴英日复一日的忍受病痛的煎熬,然后在无人在意角落里孤独的死去。

    在门口站的久了,对着他也无话可,玉明熙将匕首藏在袖子里,走出书房,从他身边绕开,要去外头看看。裴英能站在她面前,想来是把她府里的人都制服了,这样一个没法控制的疯子放在院子里,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稳,得找人过来将他扭送出去。

    她刚走到院子里,被无视的男人就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似乎是觉得自己沾了血的手会弄脏她的手,裴英的手向下滑落,只轻轻捏住她的衣角。

    颤抖的声音在后面低低响起:“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玉明熙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道:“松手。”

    裴英犹豫了一会儿,松开了手。看着与自己不过一臂之隔的女子,她曾经那样温柔可爱,现在对他冷若冰霜。

    眼眶中的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在她面前,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着求她:“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错了,只要姐姐能出气,你我骂我我都认,只求你不要不理我。”

    刚迈出步子的公主定在了原地,她侧过身来,“跪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天上被风吹动的云。

    裴英看着她的侧脸,她瘦了一圈,原本丰润的脸如今更显娇弱,脸上抹了脂粉,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是他最喜欢扑在她怀里轻嗅的味道。

    她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那双眼睛却再也不会对他流露出哪怕一丝的在意。

    他的心好痛,比发病时的蛊虫噬咬还要痛上千百倍,极度的痛苦让他眼泪像水一样流下,视线渐渐模糊,他跪在地上,在她面前放下了男人的尊严,膝盖隔着湿透的衣服与地面接触,刺骨的寒冷传来,他整个身子都被寒意侵透。

    玉明熙转过身来看他。

    她给他留了体面,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太上皇,已经是仁至义尽。偏偏他还这样贼心不死的来纠缠她,什么认错什么原谅,她最后一点耐心都要被耗尽了。

    心底燃起的愤怒让她高高抬起手,握在手里的匕首在夜色中闪着寒光,落下匕首,刀尖距离他的脑袋只有半寸的时候,裴英抬起头来委屈的看着她。

    眼神相碰之时,玉明熙忙收住匕首,只这一瞬间的迟疑,她就再也下不了手了。

    裴英不是赵洵。

    他的血会弄脏她的手。

    玉明熙愤愤将匕首甩出去,恨道:“你知道错了,那你错在哪儿了?”

    裴英苦苦支撑着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身子,痛苦道:“我□□熏心,骗了姐姐,还让你……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去那偏僻的道观。”

    玉明熙冷笑一声:“本宫如今是长公主,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要的?是你这条命,还是你这有名无实的太上皇?”

    裴英膝行两步跪到她面前,湿透的衣服拖在地上染了灰尘,又脏又皱,他却丝毫不在意,身体的不适无法让他回神,一双哭红的眼睛定在玉明熙身上。

    “姐姐,你杀我一刀吧,只要能让你解气,我什么都愿意。”

    所有的暴戾疯魔在她面前都落到了尘埃里,他极力放低自己的位置,从孤傲的野狼落魄成了任她欺辱的狗。

    可悲的是,玉明熙不屑于欺他,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

    刚刚那一刀若是落下来,裴英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一些,可玉明熙偏偏没有,连一个让她赎罪的机会都不给。

    她不怪罪他,不原谅他。

    是彻彻底底的抛弃他了。

    男人心底满是恐惧,他受够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爬滚的日子,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在意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下来,陷在淤泥中爬不出来。

    “姐姐,我从无父无母,我不知道要怎样对一个人好,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越抓越紧,我……我真的错了。”他哭喊着,身子一寸一寸伏低,一头磕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面对着他痛苦的哭嚎,玉明熙心中已经无法再起波澜,“裴英,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她轻轻俯下身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手掌捏着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怀疑自己碰到不是人而是一块寒冰,他的身体冷的像是从河里爬出来的浮尸,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两样。

    玉明熙平淡的:“我知道欺骗你是我的不对,从一开始我接近你的心就不纯,我想对你好,也曾经想过对你好一辈子,不管这好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是一辈子的亲人。”

    裴英缓缓抬眸,从眼睫之下窥探着她脸上的表情,看到她眼中的平淡渐渐泛起波澜,质问他,“我为你脱了奴籍,教你习武读书,供你衣食住行,你生病了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写了错字我一笔一画教你改正,别人找上门来欺负你,我替你撑腰。而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心虚得不敢应答,女子的语气更加激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而你只看到我想要利用你的身份夺取政权,你囚禁我,侮辱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逼我嫁给你,这就是你所的爱?你把我当什么?!”

    裴英被她的怒意吓得哭得更厉害,“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人,我连狗都不如,求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玉明熙咬牙:“这话我也对你过,我我知道利用你对你不公平,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我们可以商量,可你给过我机会吗?”

    他们两人之间横了巨大的沟壑,从前他害怕这个生人,咬她她,她也从不生气,还在人前维护他的颜面。

    后来,他们成了姐弟,住在一起,成了一家人。

    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心底肆意增长的渴求毁了这一切,他得不到她,连二人之间的美好回忆也一并失去了。

    他哭得眼睛疼,他浑身都在疼,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慢,随时都会停下来。

    如果他死了,玉明熙会原谅他吗?还是会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把他忘却,能陪在她身边的人,终究不会是他。

    “姐姐,别丢下我……”

    男人的声音越发虚弱,支撑不住身体的手臂像干枯的树枝一样折了下去,裴英半边身子都趴倒在地上,玉明熙后退半步,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眼眶涌出的泪水划过眼角,流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那么冷,眼泪却是温热的。

    看着她的身影从院门边消失,裴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拖着傀儡一般的身躯倒在地上。本不属于他的月亮,哪怕追逐再久也终究不属于他。

    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黑夜中。

    天空中的乌云被风吹着缓缓移动,渐渐能看到月亮的光透过乌云洒下来。

    玉明熙走在院子里,因为生气走的比平时都快一些:再怎么也是太上皇,明目张胆的从护送的车队里逃跑,脸都不要了,还要来她面前认错求原谅,简直就是故意来给她添麻烦。

    一路上瞧见了好几个晕过去的丫鬟家丁,玉明熙没时间把她们挨个叫醒。

    一路走到外院,瞧见了被晕的杨宏青竹,他们靠在门边上,显然是守门的时候被晕的。玉明熙走过去,揪住杨宏的衣服使劲晃,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有反应。

    从这儿出去找金吾卫要半个时辰,去府衙就更远了。玉明熙没办法,揪住他的衣领,猛的在他脸上了两巴掌,手掌火辣辣的疼。

    突然传来的痛感让杨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玉明熙满脸愤怒。杨宏意识到自己护驾不力,赶忙站了起来,“公主,您怎么会在这?”

    放眼望去满院子都是像他一样被突然晕过去的人。来人显然手下留情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背后偷袭,也没有下杀手。

    杨宏紧张道:“难道是太上皇过来了?”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感到一阵钝痛。

    玉明熙气道:“他人现在就在我院子里躺着,本宫让你们看家护院,你这办的什么事儿啊?这么大一个人闯进来,你们这一群人竟然都对付不了他?”

    回忆当时的情况,杨宏也不出来,解释:“属下也不知道,这门也没开,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就一个回头的功夫,青竹就被晕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睡过去了,正准备过来查看,然后我也被晕了。是属下失职,还请公主恕罪。”

    生过气后,玉明熙摆摆手,“算了算了,也不全怪你们,本来他也是个不要命的人物,赶紧把人都叫起来,然后去把太上皇带走。”

    “带到哪里去?”

    “还能带到哪儿,他夜半闯入民宅,袭击朝臣,当然是送到刑部大牢里去。”玉明熙怒甩衣袖,“把人押过去的时候,记得让狱卒给他多上几个枷锁,本宫就不信,他还能长了翅膀再飞出去!”

    杨宏有些犹豫,为了确认玉明熙不是气急了胡话,又问一遍:“公主,太上皇可是有皇族血统的,即便是没了权,也还是当今陛下的皇叔,送进大牢是不是有点儿……”

    玉明熙看着他,正色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今日能摸进本宫府里,明天就有可能闯进皇宫,若是当今陛下有不测,你能替他担了这罪责不成?”

    “公主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杨宏不敢再怠慢,赶忙叫醒了一众被晕的护卫,随即去主院里提人。

    借着夜色掩盖,昏迷的太上皇被人架着肩膀拖了出去。

    府里下人过来把院子里扫了干净,玉明熙才放心进屋去休息,将匕首放在枕头下,才勉强心安了一些。

    第二日一早,玉明熙前去上早朝。

    坐在龙椅旁边的珠帘后,玉明熙看着下头群臣与从前别无二致,龙椅上的皇帝格外乖巧,一面看着大臣们,里面又偷偷转过头来看她。

    她一身淡粉色的盛装,裙边绣边用金丝绣了祥云,头顶带了一顶金冠,中间镶着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象征着无上的权威和荣耀。

    吏部尚书傅琛出列道:“启奏陛下,三日后春试即开,今年来京中参加考试的举子人数众多,臣奏请陛下拨派金吾卫维持考试院秩序,以免人多杂乱,生出是非。”

    皇帝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玉明熙的应答,转过头去看她,玉明熙朝着他点了一下。皇帝便奶声奶气对下面:“准奏。”

    “谢陛下。”

    紧接着礼部尚书出列道:“启奏陛下,臣已将近古稀之年,身乏体弱,自觉担不了礼部尚书这一重任,请陛下允许臣告老还乡。”

    皇帝不过九岁,坐在龙椅上,脚都够不到地。他听得懂下面的老头在什么,没有问询玉明熙的意思,直接道:“爱卿年纪大了,也到了该安享天年的时候,那你把现在的公务交接好之后,就回家乡去吧。”

    听了皇帝的旨意,礼部尚书心中喜悦,却迟迟没有退回去,直到听见摄政长公主,“礼部事忙,既然大人无法胜任,便接了陛下的旨意,回乡去吧。”

    听罢,礼部尚书心中的重担终于放下,跪地谢恩,“臣多谢陛下恩典,多谢长公主恩典。”

    随即,玉明熙又问,“如今礼部尚书职位空缺,众卿可有推举人选?”

    下头安静了一会儿,有个臣子站出来,“礼部尚书一直关系着我国的外交礼仪与祭祀典礼等国之重事,臣推举巡南御使林枫眠担任此职。”

    林枫眠在任的时候,礼部上下无一不心悦诚服,其他各部的人也将他的功绩看在眼里。如今人走了,留下一个礼部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理,着实让人忧心。

    玉明熙道:“林大人确实是料理祭祀礼仪的好手,但他人在通南府,短时间回不来,众卿可推举其他人选。”

    大理寺主是陆万出列道:“臣推举光禄大夫陈宗毅。”

    此人玉明熙也曾有所耳闻,他本是李禄一派,后来李禄被成了残废,裴英也没有放过他的同党,裁撤贬官,一个都没留下。而这个陈宗毅没有明显的把柄,被夺了实权后,在家赋闲了好几个月。

    玉明熙道:“本宫记得,陈宗毅原本是工部的人,贸然接触礼部之事怕是应付不来,如今工部侍郎的位置还空着,就让他去那儿吧。”

    陆万躬身谢恩,“谢长公主惜才之恩。”

    “众卿家可还有人选推举?”

    有一个站在最后面的臣子走出来,道:“公主若是不放心外道人从事礼仪,臣推举礼部员外郎玉凤暂时担任此职。”

    听名字,这是个女官。

    玉明熙没有一口同意,问道:“员外郎是六品官,从六品直上三品,爱卿确信此人可当此重任?”

    那人道:“回公主,臣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勉强能上议事殿。公主让臣等推举有才之士担任重职,臣看重此女的才华,觉得她可以为陛下为公主分忧。”

    玉明熙考虑了一会,鉴于她并不了解玉凤,只能:“ 本宫会好生考虑此事,下朝之后让玉凤去御书房,给本宫和陛下见一见。”

    “臣遵旨。”

    朝堂上更换新帝,事务繁忙,早朝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中午才散朝。

    坐在上龙椅上的李澈硬撑着没有乱动,在玳令的指引下走下龙椅,走到议事大殿后才敢大声话。

    他站在原地等着玉明熙走过来,回头见她,欢天喜地的笑着迎过去,仰慕道:“姑姑,你好厉害啊,两个多时辰坐在那一动不动,还听下面那些人又这个又那个,我脑子都要糊涂了,你竟然能一下子处理那么多事。”

    玉明熙轻抚着走到面前的孩童的脸,蹲下身来问他,“刚才大臣们的话,你能听懂几分?”

    李澈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摇摇头,带着婴儿肥的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去,“他们好好的时候我就能听懂,但是有的时候就听不懂了。”

    “怎么?”

    孩子稚嫩的声音认真道:“就像那个要辞官的,我之前看了礼部的折子,的确是混乱不堪,我还想怪罪他来着,但是想想他年纪的确大了,做官做到这个年纪很不容易,就不忍心斥责,放了他回老家。”

    玉明熙点点头,“用官用人要知人善用,像这种身在其位却不能把事做好的,就要给他们安排别的去处,他今日辞官是有自知之明,像这种就不能过于怪罪他从前的过错。”

    李澈似懂非懂,“先生教过我,但我不知道原来当皇帝要做那么多的事。”

    玉明熙耐心教导他:“皇帝身上担负了很多责任,只有你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才会国泰民安,少有事端,需要你处理的事才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多。”

    反而言之,像裴英那样只顾着巩固自己的权力而闹的朝堂上事堆成山,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姑姑,等到我成为了一个好皇帝,你还会帮我处理这些事吗?”

    “你现在年纪,从政理政之事可以慢慢学,等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处理政事,姑姑就把大权还给你。”

    “可是我害怕,我怕我做不好,惹姑姑生气。”

    玉明熙煞有其事道:“姑姑要是生气了就罚澈儿一个月不许吃糖。”

    李澈圆嘟嘟的脸瞬间皱起,委屈巴巴。

    玉明熙使使劲把人抱起来,因为生养的好,九岁大的孩子抱着分量十足,她柔声哄道:“澈儿不用害怕,现在有姑姑在,你做不好的事我可以帮你做,但是以后,姑姑总要离开你,澈儿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做主。”

    皇帝依偎在玉明熙怀中,良久才答一声,“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二人从议事大殿离开,长孙怡就在外头等着,看见二人走来,笑着过来从玉明熙手中把儿子接过去,让他站在地上自己走。

    长孙怡替儿子整理整理衣服,问他:“今天上朝没有乱动弹吧?”

    皇帝站得笔直,“没有,澈儿可乖了。”

    长孙怡站起身来看向玉明熙,“我让御膳房备了午饭在秋音阁,明熙你也来一同用饭吧。”

    过一会儿还要在御书房面见臣子,玉明熙没有过多的犹豫,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秋音阁走去。

    身在高大的朱墙中,玉明熙心里一片宁静,她曾经在这儿度过的并不为人知晓的日日夜夜,曾让她无比煎熬的每一天,在她心上刻下了伤疤,然后留在了记忆的角落里。

    这皇宫里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当时的窘态,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张嘴出来。

    被她烧毁的宴梅宫在长孙怡的授意下正在重新修建,路过帝华殿时,能看到宫苑里头逐渐被捣塌的宫殿,粉尘漫天,满地都是断壁残垣。

    登基大典结束后,玉明熙做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帝华殿推倒重修。

    那个密室,那些曾捆过她的金链子,绝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司衣局那件皇后的嫁衣一直没有补好,玉明熙叫手底下的人取了去,扔进火炉里烧了。

    所有的痛苦记忆都会被埋在心底,哪怕不能彻底遗忘,也绝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不堪。

    吃了午膳,陪同李澈在御书房里见过了玉凤,考了她一些问题也见了见她的言谈举止,玉明熙很满意这个女官,便让皇帝开口,许了她礼部尚书一职。

    直到下午玉明熙才从皇宫出来,坐上自家马车回府,府里也有一堆事在等着她。

    刚进府门就见刑部的人站在前厅上等她,看到人回来了,忙上来向她请安,“人给公主请安。”

    “你过来有什么事?”

    那人道:“昨夜公主府里扭送过去的那位……在牢里格外不安分,屈大人不知道是要将他送去府衙查办,还是关多久,想着是公主送去的人,便差人过来问问公主的意思。”

    脑海中回忆起昨夜的男人一副脆弱虚脱的模样,没想到他进了牢里又折腾起来,玉明熙心烦道:“他犯了错,送去府衙审问就是。”

    来人又:“本该是送去府衙的,但……毕竟是皇家体面,真要过了明面,外头百姓免不得要议论,咱们新帝年纪还,根基不稳,万一被太上皇这不好的名声牵连,事情可就大了。”

    同是一个家族,都是李姓,断骨头还连着筋。皇家真要出了这么一个被送上公堂的太上皇,那就是全族丢脸。

    玉明熙咬紧牙关,叹息道:“罢了罢了,我随你走一趟吧。”

    “多谢公主体恤。”

    回到公主府坐都没来得及坐一下,出门去上马车赶去了刑部大牢。

    刑部后一排一排牢房,玉明熙让随行的侍从们跟着马车等在刑部外,只带了燕一个人进去。

    走到最里层的地牢,踩着台阶走下去,明媚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玉明熙踏进潮湿的地牢中,嗅到腐烂的草味还有些许血腥味,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引路的狱卒走在前头,抱歉,“这地牢里不干净,公主这样的贵人屈尊大驾,人实在惶恐。”

    被关在牢房中的犯人们穿着白色囚衣,披头散发的扒着门求饶,看到有贵人过来,更是放大了声音喊冤。

    玉明熙不将这些哀嚎听在耳朵里,这地牢里关的都是重刑犯,不是杀人放火就是作奸犯科,只等着秋后问斩。

    她心中惊讶:裴英竟跟这些人关在一起。

    但想了想,裴英疯起来根本没人能控制得住,关押重刑犯使用的镣铐最重,牢房也最结实,的确是他该呆的地方。

    走到里面,越发潮湿昏暗,两旁的牢房里也不再有人,狱卒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同玉明熙道:“因为里头那人叫嚷起来的声音太过骇人,就把他单独关在里面,还请公主见谅。”

    玉明熙拿帕子在面前挥挥,想要散掉鼻尖那股潮湿的霉味,“没事,你们的对,顾及着皇室的面子也不能姑息了他。”

    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拐过弯去,隔着好几间廊坊看到了那个身着玄衣的男人。

    地牢里晒不到阳光,墙上开着一扇的窗,只比人的脑袋大了一点,让人能看到外头的蓝天,却不能从牢房中逃脱。

    玉明熙在牢房前停下,狱卒开了门放她进去,随后走了出去,将钥匙交给了燕,消失在长公主视线中。

    被关在地牢里的男人散着头发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捆住,腰上有一个沉重的枷锁,连着沉重的铁链钉身后的墙上。

    他看起来很疲惫,察觉到面前有人也没有力气抬头,看到那粉红的绣鞋出现在视野中,他猛的抬头,露出一张俊美但苍白的脸。

    他的眼睛哭肿了,眼睛上一周都是红的,身上穿的不是囚服,是昨夜被湿的衣服,此刻已经干了,沾了牢房里的霉味,那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颓废。

    玉明熙站在他面前,冷冷道:“本宫听你在牢房里闹腾的厉害,如今看来,是折腾累了?”

    裴英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委屈,咬着嘴唇不敢一声不是,沙哑的嗓子:“如果这样能让姐姐出气,我在这待一辈子也行。”

    牢房里只透着一点光亮,玉明熙见他满脸灰尘,气道:“那你闹腾什么?是想让整个刑部都知道你尊贵的太上皇在这牢房里面受苦吗?”

    “我不想的……”裴英仰着头看她,好像失去了力气似的,“蛊虫在我体内发作的时候,我生不如死,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

    十八岁的年纪,不知受了多少伤,承受了多少痛苦。

    玉明熙觉得心痛,恨自己拿裴英没办法,他如今这个身子,正常的时候一人一百个都不怕,发病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发病过后就像纸一样脆弱,随手一碰就会碎掉。

    对待投诚的臣子她尚且仁慈以待,眼前这个可是太上皇,真要惨死地牢,她怕是要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玉明熙把心一横,松口:“你只要答应我能老实呆着,别再动歪心思,我就让人把你接回宫,找所安静的宫苑让你养病。”

    裴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呆滞的眼神可怜道:“我不想去宫里……我只想呆在你身边,能让我看着你就行。”

    他不敢再奢求爱意,远远的能看她一眼就行。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了。

    玉明熙气道:“你还得寸进尺了?”

    裴英不答。

    可玉明熙知道他的本事,不定等他发病了,连这个地牢都困不住他。他对她的执念就那么深吗?

    到底还是她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

    玉明熙觉得心里很乱,新帝方才登基,朝中事物繁杂,一团乱麻一样等着她一件一件去理清,要是赶在这个时候再为太上皇举办葬礼,只怕她这个摄政长公主还没光鲜几天就累死了。

    权衡利弊之下,玉明熙叹息一声:“那我把你接进公主府里养病。”

    听罢,裴英眼中闪起光亮,高兴的点点头,“我一定听话,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玉明熙看他一眼,补充:“你进我府里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也绝不许近我的身,一旦你犯一条,我立刻就把你扔出去。”

    感受她态度的缓和,裴英开心的笑了起来,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从今以后,我生是姐姐的人,死是姐姐的死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玉明熙摇摇头,背对着他离开牢房,留下冷冷的一句:“随你怎么,反正我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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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好哀。舔狗是真的可怜】

    【哈哈哈,男主终于吃瘪了,让他知道女主的厉害】

    【女主心软了】

    【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