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衣着整齐，怎么看都不像刚起床的样子。
崔呈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良良，怎么还没睡？”
“那你呢？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晃来晃去，心被人当土匪抓去。”
温良的自然是气话，崔府上下有谁不认识崔呈衍？又怎么会被人当土匪抓走呢？
崔呈衍假装没有听出温良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忙贴上来，“夜里风大，良良，先让我进去。”
完，也不管温良答不答应，就自顾自地跟他挤进了一间屋子。
温良甚是无语。
“喂，还没让你进门呢！”温良忍不住嘀咕。“我好歹也还算崔府的客人，你怎么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崔呈衍嘿嘿笑道：“这可不就是我家吗？”
崔府的一切都是崔呈衍的，他这话得没毛病。
温良翻了个白眼，默默走去点上了灯。
崔老夫人在他面前昏倒，他怎么好意思睡得着。但崔夫人以这是他们崔家家务事为由，早早地将他发走了，这让温良就算想关心老夫人都没有办法。
“老夫人怎么样？”温良给崔呈衍斟了杯茶。“老人家受这么大刺激，应该继续休养吧。”
崔老夫人对“温欣”极好，于情于理，温良都不想看到她有事。
崔呈衍一路摸来，也有点渴了。虽然茶是凉的，但好歹是良良亲手为他斟的，这就明良良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奶奶没事，吃几服药养一养就好了。”崔呈衍。“这茶是陈茶，口感不好，改明儿叫玉给你沏壶好的。”
温良重重地将茶壶放在桌上，语气嘲讽道：“真对不住啊崔公子，我这个粗人就爱喝陈茶，名贵茶叶搁我这就是浪费。”
话里行间都泛着酸，崔呈衍茫然地看着他：“我……我错什么了吗？”
崔府家大业大，招待个客人都用陈茶，这若是传出去，不是折损他家的颜面吗？
可温良想的却是，好家伙，老夫人都气病了，你还在关心茶叶新不新鲜，简直是不肖子孙，该，该！
“崔公子怎么会错呢？”温良避开他的眼神，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吧，下一步怎么办？听，崔夫人也不见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爹崔员外身上了？”
这一定是玉通风报信了。崔呈衍可怜巴巴地看着温良：“良良，你生气了，你都不叫我名字了。”
以前的崔呈衍从不觉得“崔公子”这名号能刺耳——毕竟在青州城中，他没“傻”之前，人人见了他，不都得尊他一声崔公子？可自从在这土匪窝里走了一遭之后，这称呼就莫名其妙变了味。柳无言那厮暂且不提，怎么叶孤云和巫雪也开始拿这称呼来调侃他了？
肯定都是被良良带坏了，崔呈衍心想。
“我有什么好气的？”温良不接他的茬。“这可是你的家人，你娘和你奶奶，下山之前某人怎么这么信誓旦旦？现在呢？还自信不？”
崔呈衍十分怀疑温良是不是和巫雪串通好了，一个劲地都在挤兑他。
难道这真是他以前过于自信犯下的错？
“良良，此言差矣。”崔呈衍。“人无完人，君子亦如此。这点道理，想必不用我多吧？”
温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问，然后呢？
“崔员外明日……哦不，过了子时，已经是今日了。”温良，“你爹就要回来了，你这是算还要再气死一个吗？”
崔呈衍可以肯定，叶孤云和巫雪不仅是被良良带坏了，而且良良还被巫雪带坏了，话越来越肆无忌惮，戳他痛脚。
“良良……”崔呈衍故意伤心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哀怨道。“你变了，你跟景言和清安一样，只想看我的笑话。”
温良差点被气呛着，他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嫌弃道：“先前好心提醒你不听，现在计划行不通，难道还不变招吗？万一你家留不下我怎么办？先声明，钱可一分都不能少，我尽力了，剩下的都是你的问题了。”
不愧是用钱拴住的媳妇，满眼都是钱。
崔呈衍在心里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转念一想，温良这么紧张他的家人，那四舍五入就是很喜欢他了。
“良良，你放心。”崔呈衍趁温良不注意的时候，绕到了他的身边，冷不丁地握住了他的手。“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亮，也就是，我还有两个时辰来解决这个问题。”
温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无奈道：“两个时辰……那你慢慢想，我先去睡了。”
本来因为牵挂崔老夫人的病情而睡不着的温良，在跟崔呈衍了几句话之后，竟神奇般地犯困了，哈欠的时候都快浸出泪花了。
崔呈衍学着温良哈欠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跟在他身后，“良良，我也困了。”
“困就回去睡觉。”温良这话的毫不留情。“大少爷你快走吧，明天被人看见了你娘和你奶奶又该气死了。”
虽然是温良自己主动开的门，但那也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会肯定没人看见，所以他才敢这么做。若是真让下人撞见崔呈衍从他房间里出来……他不被唾沫星子淹死他就不叫温良！
温良忘不了崔夫人最后看他那眼神，就跟看祸国殃民的妖精一样！
从就是大娘杀手的温良哪儿受过这等委屈，以前在城北的时候，多少卖菜的大娘都乐呵呵地愿意多送他点菜，还夸他一表人才想拐回家当儿子养呢！
“喂，我真的要睡了！”见崔呈衍还不走，已经躺平了的温良又忍不住坐起来。“麻烦把灯吹灭，自己麻利地关上门，别老看着我，瘆得慌。”
煤油灯里的煤油快燃完了，光线愈渐昏暗。崔呈衍直勾勾地看着他，像尊蜡像似的。
来也奇怪，上床之后又没那么困了。被人盯着看不舒服，温良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就开始数星星。
崔呈衍还在他床边，看着他。
被人灼热注视着，谁能睡得着！
“别看了！滚回去睡觉！”
温良的暴躁与崔呈衍的弱可怜形成鲜明对比。
崔呈衍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声道：“院子锁门了，我就在这看着良良睡觉。”
院子锁门难道不会叫玉起来开门吗！哎等等，崔呈衍的院子什么时候锁过门？他那会深更半夜跑路都能原路摸回去，再不行就翻墙啊……
……
辗转反侧，温良怂了。
“行吧，给你让个地。”温良闭着眼睛往里面挪了挪。“睡相老实点，天一亮赶紧给我滚蛋。”
崔呈衍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爬上了床。
看来良良还是没记住，心太软是很容易吃亏的。
崔呈衍看着温良的侧脸，笑出了虎牙。
“再看我把你踢下去。”温良翻了个身，留给崔呈衍一个背影。“睡觉。”
☆
崔员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人还没缓过神，就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惊喜”。
儿子毫发未伤地从土匪窝回来了，甚好。
儿子的傻病好了，好上加好。
只是……夫人和老娘怎么都不开心？夫人怎么还把自己关祠堂要向祖宗谢罪？老娘一向身子骨比牛还强壮，怎么突然昏倒就昏倒了？
“三弟，你回来就好了。”崔大爷言简意赅地叙述完来龙去脉。“情况就是这样，当初是我们看走眼，竟不心让阿衍娶了个男妻。”
崔大爷这话，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好家伙，冲喜是他们撺掇的，媳妇也是他们找的，现在儿媳妇由男变女，倒成了别人的错了？
崔员外到底是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愣是在这多重击下挺了过来。他看望过老娘，安抚好夫人，立马就开始着手处理儿子娶男妻这件事。
崔呈衍在温良的搀扶下，一脸病容地出现在了崔员外的面前。
“爹，孩儿不孝，请您惩罚。”
罢，便一个扑通跪在了地上，还咳嗽起来。
本来崔员外还想兴师问罪，可瞧见儿子都这样了，也顾不得责怪，抓住边上的丫鬟就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玉也很懵逼：“回老爷……我、我不知道啊！”
一夜之间，崔呈衍就从一个身强力壮的少年郎，蜕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难不成少奶奶真是个狐媚子？玉想起今早的一些传闻——下人们看见崔呈衍从厢房中出来，都在笑呢。
“咳咳……爹……”崔呈衍咳嗽声很大，脸色也很憔悴。“都母子连心，娘不高兴，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难……高兴……”
“可、可是……我心悦他，就像爹和娘一样，此生再也容、容不下……别、别的人……”
“爹……还望、成、成全……”
崔员外强大的心脏让他没有当场昏厥，他稳了稳心神，忍住对儿子的关心，问道：“这就是你要娶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温良身上，崔呈衍一边跪着，一边重重点头：“是。”
蜡黄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子，眼神却是异常坚定，一点也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温良低着头，在接受崔员外考量的同时，也在忍笑——
崔公子这演技，不去跟柳无言同台竞技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