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眉头一皱, 手指摸索着茶杯边缘,慢条斯理道:“程家一心从商,爷爷我也不太了解医师的规矩。但至少也知道, 那些给医师做教学材料或者试药员的病人,都签订了自愿协议。”

    “更别以命换命这种事,自然更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幽幽不愿意换,爷爷表示理解支持。幽幽愿意换,爷爷也不会反对。”

    “当然, 这也是在不考虑手术成功率的理想情况下, 爷爷尊重幽幽的选择。但在实际情况下,爷爷不同意幽幽做这个手术。不管是乐乐还是幽幽,都是爷爷的孙,用一个确定的生命, 去换一个未知的概率,不值当。”

    程音点点头, 对程爷爷这番辞还算满意。

    程幽幽吸了吸鼻子,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

    程殷浩隐隐皱眉,但也没有反驳。他是更偏爱儿子,但也舍不得女儿。如果能有更好的选择, 他肯定也不会让幽幽奉献生命。

    倒是项萱,脸色有些不对。

    程音也瞥了她一眼, 随后对着老爷子冷静道:“之前幽幽离家出走的事,您应该也知道了。起因就是项姨希望幽幽奉献自己,幽幽内心受到伤害, 一时冲动之下伤害了项姨。”

    程老爷子微微点头, 斜睨了项萱一眼, 声音有些冷淡:“这事你爸和我过了。”

    项萱心头一颤, 赶紧赔笑道:“幽幽是我的亲骨肉,我当然是最舍不得她的那一个。我当初也只是担心爷爷偏心,担心我没能力护住幽幽,才想让她做好准备,不要任性,没想到她想岔了……”

    程老爷子微微颔首,颇有些严厉的目光落在程幽幽身上:“幽幽你也不了,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别再冲动了。”

    程幽幽素来会讨人欢心,此刻却没有立刻应下爷爷的话,反倒是红了眼眶,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

    程老爷子不自觉收敛了严肃神情,也放缓了声调:“怎么了?幽幽还受什么委屈了?和爷爷,爷爷替你做主。”

    程幽幽漂亮的眼睛上瞬间蒙上一层水滢滢的泪光,吸了下鼻子,那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扑簌而下。

    一滴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她紧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她本身气质就偏柔弱,这幅模样,更是楚楚惹人怜了。

    程音就借着她的苦肉计,来了个先礼后兵:“本来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不该惹爷爷动怒。但幽幽确实受了委屈,我和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这话得动情,程老爷子却是微微蹙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以他的年纪与心胸,很难有什么事会让他真正动怒了

    再看了眼程音旁边面色平静的连瑜,老爷子隐隐觉得,他是被程音叫过来给她撑腰的。

    此时此刻,项萱慌了,程殷浩和程殷瀚兄弟,均是皱眉,不清楚程音这是在玩哪出。

    学霸程庚倒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不过时不时看向程音,觉得这个堂姐变了很多。

    至于其他亲戚,面上关切,其实内心大多是看好戏的心态。

    “幽幽能有什么委屈,还是不要麻烦爸了,我,我和殷浩就能帮她解决。爸您还是不要管了,放手给辈去处理……”项萱是真的慌了,声音隐隐颤抖,语调偏高,语速略急。

    程老爷子审视的目光盯了她几秒,随后又看向程音和程幽幽,出的话还挺霸气:“你们都是爷爷的孙女,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孙儿们事事顺心。有什么事,尽管和爷爷。是麻烦,爷爷替你们摆平;是委屈,爷爷替你们做主。”

    程音倒不意外老爷子的态度,否则她也不会想到要找老爷子做主。

    她与连瑜对视了一眼,便对着老爷子冷静道:“这件事算是家丑,但我需要连瑜的助理送来一些东西,希望您不要介意。”

    老爷子面色深沉,却丝毫没有犹豫:“没关系,瑜是你男朋友,不算外人。”这显然是认可了连瑜。

    于是,连瑜给林琅发了个消息。

    几分钟后,林琅领着两人进来,项萱看到那两人,脸色惨白,差点没吓晕过去。

    那其中一人,自然是之前和程音过照面的张院长。

    另一个更年轻的男子,长相普通,但身材非常棒,是个健身教练。

    也就是和项萱关系暧昧的那个,两人之间几乎相当于半包养的性质了。

    这种情况在贵圈并不稀奇,项萱费尽心思结识富婆挤进那个圈子的时候,撞破了别人的好事,随后被迫染上了这种不良习性。

    张院长本来也是个长相英俊的白脸,这两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再结合项萱惨白的脸色,在场的人心中都隐隐猜出了点东西。

    程老爷子没有话,面色深沉,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倒是程殷浩先怒了,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却不是质疑项萱,而是怒斥程音:“程音音你什么意思?!有什么委屈,不能先和我?非要闹到人尽皆知你才开心了?!你以为你爷爷很闲?什么乱七八糟恶心人的事都给你处理?!”

    这一声怒喝,程老爷子没有制止也没有反驳。

    他能理解儿子的心情,这件事被揭穿了,错虽在项萱,但戴绿帽的程殷浩也跟着丢脸。

    不过,面对程殷浩的怒火,程音岿然不惧,面无表情道:“您可能误会了什么,这两个人,是我找来的证人。”

    “什么证人?你到底想做什么?赶紧把话给我清楚!”程殷浩此刻非常暴躁,而项萱脸色惨白,也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整个宴厅,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唯独程音,冷静自持,先是指着张院长,平静地介绍道:“他是泽和医院的院长,和项萱是同乡。不知道你对泽和医院还有没有印象?”

    程殷浩眉头紧皱,想了想,却只是道:“我记得,我们家附近是有这么一家医院,比不上大型医院正规,所以即便离家近,我也没去光顾过。”

    程音沉默着,像是在等他努力想起。

    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程庚,突然平静地出声:“伯母生乐乐的时候,是在泽和医院。”

    程殷浩脸色微僵了一下,很快掩饰过去:“对,娇娇当年突然不舒服,我不在家,司机和佣人将她送去最近的医院,就是泽和医院。”

    程音点头,眼神寡淡地看着他:“那你知道,项萱给你生孩的时候,是在哪家医院吗?”

    “我都不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自然不知道她在哪生的。”

    程殷浩皱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翻出这陈年旧账。

    不过,项萱带着程幽幽来找他的时候,他也是和程幽幽做了亲子鉴定的。

    程幽幽本来是和程乐乐同一天生日,但项萱怕遭人怀疑,所以将程幽幽的生日改晚了一个多月。

    因此,到此刻,程殷浩都没有怀疑。直到程音突然缓缓道:“也是在泽和医院。”

    程殷浩怔愣了半晌,随后双手撑在桌上,目光惊愕地看向程音,声音有些拔高:“你想什么?!”

    程音没有立刻回答,与他对视了一分多钟,才给林琅示意。

    很快,林琅递过去两份亲子鉴定书,一份给了程殷浩,一份给了程老爷子。

    程殷浩见过他和程幽幽的亲子鉴定,因此,看东西非常熟练。

    亲子鉴定书共有三页,他只草草看了眼第一页后,直接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很快,握着鉴定书的手攥紧了,将书页都捏出深刻的褶皱。

    程殷浩脸色僵硬,眉间也皱出了深刻的褶。

    “砰”的一声,那张鉴定书被他猛地拍到项萱桌前,紧接着是一声怒吼:“怎么回事?!为什么程乐乐和你会有血缘关系!”

    “你为什么和娇娇在同一天,同一家医院生产?!”

    “那男的还是你老乡?!你最好别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项萱脸色惨白,被那么猛烈的拍桌声吓得,浑身一颤,下一刻就抓住了程殷浩的手痛哭流涕:“是我错了……殷浩是我错了……我怀乐乐的时候,我想找你的……是杨娇娇耍手段让我找不到你……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孕妇,十月怀胎,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好苦……”

    “我想着她怀孕有你陪着,用心呵护,我什么都没有……我,我鬼迷心窍,我,我……”

    项萱本身长相柔美,此刻抱着程殷浩的手臂哭得泣不成声,自然格外惹人怜惜。

    程殷浩僵着身子,但脸上的怒色隐隐消退,明显是想象出了一个单身女性怀胎与养育幼儿的艰辛,愤怒被愧疚与怜惜抹去了一大半。

    程音冷眼看着这一幕,她早料到,程殷浩不会只因为偷换婴儿这件事就彻底厌弃项萱。

    她冷冷地看着项萱:“程乐乐从体弱多病,很大原因是早产。”

    项萱哭得声泪俱下:“我也后悔过……我好后悔……幽幽叫我妈妈的时候,我会想乐乐是不是也会叫妈妈了?幽幽生病的时候,我会想乐乐生病有没有人照顾?我一直想念乐乐,直到见到他,知道他体弱多病,我肠子都悔青了……我不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一刻,程幽幽手掌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同样是流着眼泪,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只是这样?因为程乐乐的体弱多病感到后悔?因为思念亲生儿子而后悔?”

    “你想过被你欺骗的我和杨娇娇吗?程乐乐生病了,父母姐姐,还有一堆医师围在他身边,生怕他多受一点苦。我生病呢?你关心过吗?有谁关心我吗?”

    “十六年,我把你当成亲生母亲一样,敬你爱你,你又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感受?杨娇娇把程乐乐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到死都不知道真相,我……我也连见一面自己亲生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到这里,程幽幽已经崩溃,站不住身子,瘫软得坐到了地上,哭得连气都接不上,话都不出,毫无形象,却格外惹人怜惜。

    真实的悲伤,是特别能引起人共鸣的。

    项萱那一段,显然还有表演的成分,虽然引人思考与理解,却没调动起多少情绪。

    程幽幽的崩溃大哭,是货真价实的悲伤,让偌大空间全被感染。

    不少人都感觉压抑难受,更有甚至,鼻子里泛起酸意,眼眶里眨出泪花。

    程音同样,感觉喉咙里被什么哽住了,憋了一股劲,在胸口凝聚成酸涩。

    程殷浩最为动容,用力甩开项萱的手,蹲下去抱住了程幽幽,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抚慰着:“你受苦了,爸爸……对不起你。”

    项萱被甩开后,同样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无声落泪。

    程音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胸腔里的酸涩,随后冷静的陈述着项萱的罪行:

    “现在,幽幽不是你的亲女儿了。你之前舍不得她给程乐乐捐献心脏的法不成立。真实的你,蛇蝎心肠,肮脏不堪。”

    她给了张院长一个眼神,那人很快机关枪似的将他十七年前收留项萱的事了出来,否认了项萱所谓“单身孕妇孤苦无依”的形象。

    随后,他更加详细的明了十六年前狸猫换太子的全部经过。

    以及项萱嫁入程家后,毫不悔改,继续和他保持联系,努力拓展人脉。

    随后,那位健身教练也站出来,陈述了他和项萱交往的细节,以及一些项萱的秘密。

    最劲爆的是——

    在他完后,张院长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已经脸色铁青的程殷浩,声音有些颤抖道:“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在生程乐乐的时候伤了身,不能再有孕。于是让我下药害您……”

    具体怎么害的,没有当众出来,但程殷浩看着手里的文件,脑壳上的青筋突然暴起,脸色涨得通红。

    整个人像疯了一般,猛地弹起,一巴掌毫不留情甩到项萱脸上,嘴里怒骂:“贱人!贱人!贱人!”

    怒骂声没停,巴掌声也没停,项萱半边脸红肿得不成样子,嘴角溢出血来。

    程殷浩气得,还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往桌角撞。

    程老爷子微微皱眉,伸手取过程殷浩刚看的那份文件。

    霎时间,一直冷静自持的老爷子,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看项萱的眼神只剩下冰冷。

    虽然程殷浩已经年近四十,但也不是不能再有孩子。

    可项萱却断绝了这种可能,仅仅因为她自己生程乐乐时伤了身子,不能有怀。

    害人不育的性质非常恶劣,程老爷子自然不会给她好脸看。

    甚至,此刻看着程殷浩失控之下当场家暴,他都没有阻止的意思了。

    到最后,还是程奶奶心肠软,看不下去这么暴力的场面,才喊停救了项萱一命。

    自此,项萱披头散发,脑袋流血,整个人像个破败木偶躺在地上。

    程殷浩坐在椅子里,好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程幽幽已经从崩溃的情绪中缓解出来,她看着项萱,眼神格外复杂。

    毕竟是她当了十六年的母亲,即便再恨,曾经也是付出过真感情的。

    但她更清楚,她的真感情,不过是项萱利用她的工具。

    她一点都不同情她,甚至嗤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是你,亲手毁了你和程乐乐!”

    突然听到程乐乐的名字,项萱像是濒死之人回光返照般,整个人突然坐起来,她瞧了眼程殷浩,尔后又将目光落到程音身上。

    很快,挪动着膝盖跪到程音面前,扯着她的衣摆:“乐乐,乐乐他是无辜的!我求你不要让我和他分开,我不能没有他……”

    项萱又哭了起来,泪水和着血液,看起来格外凄惨。

    这次的眼泪,也再没有演戏的成分,和刚刚程幽幽的崩溃一样,格外能动人。

    此时,程老爷子也看过来,眼神复杂:“音音,这件事,幽幽确实受了莫大委屈。但项萱得没错,乐乐是无辜的……”

    显然,老爷子是担心,程音连程乐乐也记恨上了,不给他治病。

    程音朝着老爷子微微颔首:“我会继续给乐乐安排最好的治疗。不过——”

    她又垂眸看着跪在她身前的项萱,眼神冷漠:“我不会告诉他,他的身世。你永远也别想听到,他叫你一声母亲。永远别想,再见他一面。”

    项萱揪着程音的衣摆,久久地愣神。

    回过神时,直接抱住了程音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你不能这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当牛做马,求你不要拆散我和我儿子……”

    “你也有母亲,你想想你的母亲,你想想她被迫和子女拆散的情景……你母亲也是真心疼爱过乐乐的,你想想她……”

    “你想想幽幽,她不能和生母相见,她那么崩溃……你不能让乐乐也这样……你替他想想……他太可怜了……”

    项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什么。

    但程音知道她想什么。

    她是希望,她能站在母亲与子女的角度,用她自己和亲生母亲的感情,去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体会她和程乐乐的母子之情。

    程音低垂眼眸,任由项萱抱着她痛哭,久久没有话。

    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等她的决定。

    虽然是让程老爷子做主,但老爷子顾及连瑜,显然是更尊重程音的想法。

    程幽幽对项萱的感情最复杂,此刻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不知道程音会是怎样的决定。

    倒是程殷浩,死鱼一样躺在座椅上,好像世界发生什么都和他没了关系。

    程音沉默着,脑海里浮现起《还珠格格第 二部》的大结局。

    她以为,坏事做尽的容嬷嬷和皇后终于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但是,当容嬷嬷被板子的时候,当皇后抱着五阿哥哭的时候。

    紫薇站了出来,亲自用免罪金牌救敌人。

    她:世间最大的美德,是饶恕。

    曾经,程音将这句话奉作自己的座右铭,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甚至今天以前,她也觉得自己是像紫薇一样宽容的人。

    但这一刻,真的有人求她饶恕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她眼神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对项萱没有半点同情,开口声音更是出奇的冷静:

    “首先,以程乐乐的心脏情况,不适合知道他有这么肮脏不堪的母亲。”

    “其次,你让我设身处地,站在母亲的角度替你想?那么,当你偷换婴儿、教坏程幽幽、唆使她和我反目成仇的时候,是否有站在我母亲的角度想过?”

    “程幽幽刚刚一点没有错,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我不可能原谅你,否则,我恐怕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母亲。”

    项萱浑身脱力一般,重新倒在了地上。

    这时,连瑜站到了程音身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轻声赞道:“你做得对,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程音吐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声道:“我还欠你很多‘德’。”

    连瑜眉眼弯弯:“慢慢还,我不急。”

    程音:“……”

    最后,由程老爷子做主,让程殷浩和项萱签了离婚协议。

    因为她和健身教练出轨,证据确凿,直接被净身出户。

    此外,程家还将追究其法律责任,包括偷换婴儿以及对程殷浩下药等。

    等待项萱的,将是贫穷疾苦,甚至牢狱之灾。

    同时,程老爷子表示,为了弥补程幽幽这么多年受的苦,他算让程幽幽搬过来,正好她很讨程奶奶喜欢,包括那位七岁多的姑,也很喜欢她。

    至于程音,她已经18岁成年了,自己在外面也有别墅,老爷子也就没再操心她生活上的事,但对她感情上的事很感兴趣。

    本来,还想留她和连瑜在山庄内过夜,但被拒绝了。

    晚上十一点多,一行四人驱车离去。

    程殷浩四舍五入等于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孤家寡人,而且以后再去荒淫无度的时候,都不用担心闹出人命了。

    一时间,整个人沧桑了不少,自然也不愿意回他那个已经没有家人在住的家,于是便在山庄内殿住下了,那里有他的私人房间,正好也离程幽幽近,让他还有机会弥补一下。

    程音坐在车上时,悄悄给程幽幽发了个消息,将白天祝宇大庭广众给宣清桐下药的事,转告给了程幽幽。

    毕竟,程幽幽跟着程奶奶过的话,将来少不了要和祝宇交道。

    祝宇显然是个花花公子,和程幽幽又没有切实的血缘关系,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可就难看了。

    程幽幽也不傻,看过消息后很快将其删了。

    程音的嘱咐,她记在了心底,表面上始终一副柔弱无助的可怜模样,博取软心肠的程奶奶的同情与怜爱。

    祝宇也不傻,他虽荒唐,但知道自己不算程家人,从来不会对家花动手。

    本来,看项萱被整得那么惨,他心里还一颤一颤的,以为这位傍了大款的侄女紧接着会收拾他。

    还好没有,应该也是为着程幽幽着想,不想和他母亲闹得难看。

    因着这点,祝宇和程幽幽保持着不亲不疏的叔侄关系,没有刻意为难,也没有太过亲热。

    程幽幽在程老爷子这里,倒也能过得舒心如意。

    程音也算是暂时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现在还有点忧心的,是程幽幽喜欢秦焰这件事。

    她叹了口气,一只热乎乎的脑袋搭到了她的肩上。

    宣清桐没有熬夜的习惯,这会儿直接靠在车上睡过去了,看起来颇有些疲倦的样子。

    程音不知怎么,又想起她和被下药的连瑜独处一室的事来。

    她看了眼这会儿愿意坐副驾驶座的连瑜,轻声道:“把车开去我的别墅吧,我明早再去你那里。”

    连瑜微微皱眉,颇有些严师气派,语气不容置疑:“今晚直接去我那里。早起的时间是最珍贵的,浪费在车上不值得。”

    “那,”程音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宣清桐,“她呢?”

    连瑜默了半晌,薄唇轻吐一句:“一起去。”

    程音点头,心里也确信了,他是确实不再对宣清桐有偏见。

    于是,心底越发好奇,他和宣清桐独处一室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连瑜的别墅后,程音轻声叫醒了宣清桐,安排她去洗澡。

    宣清桐睡眼迷蒙地洗完澡,也不忘给家里了个电话。

    程音也和顾飞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宣清桐家人的情况。

    顾飞不仅帮宣清桐的弟弟转到了一环的学校,还帮她的父母租了一间学区房,付了一年租金。

    除此之外,帮两位长辈都安排好了工作。

    宣父花了好几天熟悉了一环环境,然后干起了外卖的工作。

    宣母和宣清桐一样,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厨艺,在一家饭馆当起了厨师。

    夫妻两每月工资比在五环时多得多,不过,一环花销也挺多。

    但他们第一年不用付租金,又有宣清桐被绑后,秦焰赔的补偿费,以及顾飞暗地里的帮衬,日子倒是过得和和美美。

    程音在瑾瑜实验室的这些日子,宣清桐就是在学区房和家人一起住的。

    今夜突然不回家,自然要和家里招呼。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程音心情不错,便又关心了顾飞一句:“你那边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顾飞大晚上的还很有精神,特别被问到这句时:“一般一般,也就是手底下的那群人没什么见识,称呼我一声顾总。”

    是一般一般谦虚得很,那语气里的炫耀感快要穿透手机屏幕。

    程音失笑:“手底下有一群人?有多少?”

    顾飞持续激动着:“本来是好几百号人,不过我眼光高,回一环的时候,只带了二十个,全是有眼光有想法,人品信得过的。”

    程音一听这话,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顾飞应该是先在异域做了点生意,他是老板,雇了一帮人帮他做事。

    其实也就是个包工头的性质,距离“顾总”还远得很呢。

    真正的发展,要等在一环这边做出成绩,但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随后,顾飞又和她了下他开美容店的宏图壮志,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到,程音没做过生意,也提不出什么指导意见。

    她只需要相信,顾飞有这方面的才能,他能做好。

    “不过,还有几天就开学了,你把心思都放在商业上,会不会耽误学业?”

    顾飞那边默了半晌,才认真道:“我认真考虑过,准备留级复读一年。”

    “复读?”程音有些吃惊。

    “我大一荒废了一年,直接升大二的话,很难追赶那些同期天才。重读大一的话,不仅时间上更宽裕了,我也有自信能取得入学考核前二十的成绩,甚至——”

    顾飞顿了顿,随后吐出的两个字颇有气势:“第一!”

    “……”程音沉默了,不知道些什么。

    中,顾飞不仅有经商头脑,医道上也很有天赋。

    真让他重读大一的话,还真能考进前二十,甚至前十。

    不过,第一恐怕难。

    程音在意的是:“你确定你能重读大一?并且和大一新生一起参加入学考核?”

    医师大学很少有复读的情况,即便有,也基本不会和新生竞争。

    因为留级生基本等同于差生,学校不会允许差生仗着资历去抢夺更有潜力的新生资源。

    也是因此,医师大很少有主动留级的情况,一般都是学业不通过,逼不得已留级重修,那是很丢脸的事。

    电话那头,顾飞嘿嘿一笑:“这事,是我男神亲自批准的!你忘了我提供的那些信息?男神了,那些信息绝对无价,我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

    “……”程音倒想起来了,连瑾当时也去了异域,肯定也和顾飞碰了面。

    以连瑾的惜才之心,帮顾飞这一下实在合情合理。

    不过,她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电话那头,顾飞还在沾沾自喜,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我本来还提条件,想让男神收我为徒,结果被拒绝了……”

    “不过没关系,等我拿下入学考核的第一名,下一步就是拿下春季联赛的资格,在下一步,就是在联赛中展露头角,名正言顺的成为男神的徒弟!”

    程音:“……”呵呵。

    “对了,”顾飞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揶揄道,“你也可以吹吹枕边,在连瑜耳边多些我的好话。”

    吹吹?枕边风???

    程音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手机突然被夺走了——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手机放到耳边。

    连瑜面无表情,声音平静:“我在她枕边,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

    这回,轮到顾飞又惊又懵了,好半晌,才干笑着讨好:“哈,哈哈,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就是,让你注意身体,多吃青菜多运动……”

    连瑜脸色微僵了一下,淡声道:“没事我挂了。”

    着,也不等顾飞有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音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来,倒是没有在意顾飞不正经的调侃,而是看着连瑜道:“顾飞复读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我的学习计划还需要调整吗?”

    连瑜抿了抿唇,轻描淡写:“不用在意,他的留级对你影响不大。哥哥虽然让他破例能够参加入学考核,但给他加大了难度,不会破坏公平。”

    “这,”程音稍有些担心,“那他还能考进前二十吗?”

    连瑜言简意赅:“前十看运气,前二十稳。”

    程音松了口气:“那就好。”

    连瑜却没让她放松太久,便又开口:“我来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

    “什么?”

    连瑜眼底深沉,声音温润平和,缓缓道:“沈铭转去了东大,入学时,和你一样读大一,一样参与入学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