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校长实验室时, 程音都已经不需要通报就能直接进入了。
也正因此，还被她撞见了一出惊喜——唐辕醒了。
不仅是醒了，程音到的时候, 看到他正和连瑜相对而立，两人神情都挺严肃，也不知谈得是否愉快。
连瑜看到程音时，面色立刻缓和，而唐辕, 则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程音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 最后落在连瑜身上，试探着问：“他知道了？”
连瑜轻轻点头，唐辕一脸便秘的样子，像是毒没清全, 见鬼似的看着程音：“你……”了一个字，又不知该什么的语气。
程音礼貌地朝他点头, 然后诚恳致歉：“噬魂花是我去黑市的目的，当时并非故意针对。如果你现在心里还有介怀，我还是可以按你拍卖的价格赔你。”
唐辕脸色僵硬，声音也硬邦邦的：“不用。连医师的救命之恩, 能抵不知多少噬魂花了。而且，那花不是会吸噬人的精神吗？被你们劫去也是好事。”
唐辕和秦焰的出生地位不同, 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全是凭自己的本事，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
他比较在意的，反而是程音现如今的地位。
他和程音不熟, 之前对她的认知也仅限于秦焰喜欢她这点, 私心里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到此刻, 心里不自觉重视起来, 这个勾了秦焰的魂，又和连大医师交情匪浅的女人。
她该不会懂什么魅惑人心的邪魅伎俩吧？
程音并不在意唐辕怎么看她，客套地关心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后，就自行去了她常去的那间房间。
绿色的藤蔓立刻缠上来，她养的这只毛毛兽非常亲近主人，可惜这宝贝太珍贵，程音不太敢带出去见人。
过几分钟后，连瑜和唐辕谈完了事，立刻过来找她。
程音并没有立刻问游子吟的事：“唐辕的毒解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连瑜点头，神情比之前更凝重了些：“等我回去后不久，可能会爆出东大校长毒发身亡的死讯。”
程音后知后觉意识到：“那这个锅，岂不是要让你哥背了？”
连瑜微微摇头，并不在意：“放心，医师治不好病人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件事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主要是东大这边，恐怕会不太平。”
程音早料到了东大的不太平，并不意外。
却听到连瑜给她分析：“不仅是校长去世，还有这次中毒事件，游子吟的失踪……这些事累计起来，都会对东大造成影响。有句话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邪教份子更是将之奉为至理名言。”
程音听得心头沉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游子吟的事……”
连瑜主动开口：“这件事，恐怕会比东大校长的死亡更为棘手。你知道的，游子吟的父亲，是位异能者。”
“像连家这样的医学世家，需要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有今天辉煌的成就。这其中，任何一代人出不了天才，就容易被这个世界淘汰。”
“而异能者因为有更长久的寿命，他们比常人更容易积累权势，积累人脉，积累能力……”
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任何一位异能者协会的异能者，都拥有极大的权力。游子吟的父亲叫王异，他性格强势，行事嚣张，倘若游子吟真出什么事，他恐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程音皱眉，不太能理解这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异能者繁殖后代比常人困难，王异又那么宝贝他女儿，自然给了游子吟不少奇异手段。”着，连瑜突然抬起程音的手，摸了摸她手指上戴着的墨蛇戒指，“比如你手上戴着的蛇能让我很快找到你，游子吟身上应该也有类似物品，能够让王异迅速找到她。”
但程音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即便是有着奇异手段的游子吟，或者是也有保命手段的孔令岑，他们都失踪了。这不是越发证明掳走他们的人来路不凡吗？
一时间，她又想起她和游子鸣在九龙大山里发现的诡异山洞。
稳了稳心神，便又问：“查出掳走两人的是谁了吗？”
那人既然有能力掳走游子吟，显然是不准备再回东大了。
而东大这边，对这件事重视到了极点，这会儿应该查出犯人了。
只见连瑜嘴角深刻地抿了抿，声音略有些低沉：“是东大学生，江云龙。”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程音在记忆里搜索后，也是惊了一下。
江云龙是东大医务处的两大天才之一，当初关长浚点名挑战的天才之中，就有他的名字！
程音好歹也在东大过了近一个月，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天才的传闻——
据，这位天才有着极高的天赋，又格外勤奋；
据，这位天才是个任务狂人，又是炼药狂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据，这位天才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最高战绩是连续一个月没有合眼……
这些传言，程音并未核实，也不知真假，但可以知道，东大学生对这位天才很有些崇拜。
结果，这样一位医学天才，却在校内施毒，残害人命，又掳走两人……
程音刚进东大不久尚且觉得心情沉重，不知马麟知道这个消息后又该是如何，恐怕整个医务处都会格外沉郁一阵子。
现在再想想中写孟惊鸿去学生会抢人的事，倒也越发能够理解了，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
连瑜自身并非东大学生，也见惯了生死，但或许因为他和他哥都是天才的缘故，每每听闻这种天才堕落的事，心底难免失落。
但他也没有沉溺在失落中，又嘱咐程音道：“这次的事，并不简单。你不要光顾着担心别人，自己实训期间，主要还是注意自身安全。”
“因为游子吟的事，你们进山历练期间，会有不少军官也在九龙山寻人，同时也是保护学生安全。”
程音郑重点头，她死过一次，目前还是很惜命的。
连瑜默了默，突然又：“我这样可能有些自私，但如果真遇上什么不可测的事故，不要意气用事。和队友同生共死这种想法不要有，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光荣的。”
程音依旧点头，她不会见死不救，却也不至于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不过，刚点完头，心头却是一滞——
如果真遇上了，牺牲她的性命能救宣清桐的局面，她会怎么抉择呢？
这个问题没想清楚答案，她不经意对上连瑜的目光，在那双漆黑的眼瞳中看到了点点星光般，她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嘴上道：“放心，我又不是活菩萨，不至于舍己为人。”
连瑜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什么，再开口时，悄悄转移了话题：“我明早就要回瑾瑜实验室了，你想好蔓蔓要怎么处理了吗？”
程音捏了捏缠绕在她手上的毛毛兽，这东西开始像是睡着了，缠着她一动不动，被她捏过之后，才突然抬了抬头，然后又贴到她手臂上，好似很享受的样子。
“你先带它去瑾瑜实验室吧。”
连瑜也伸手捏了捏东西：“好，等你实训归来，我再带它回东大找你。”
“好。”
程音的一声好，落进了连瑜心里。
他素来淡泊，第一次，还未分离就好似体味到了等待的苦楚。
程音这夜没在校长实验室过，而是回了寝室。
夜太深，室友都睡了，只有她和游子吟的床空着。
第二天早，向香香还问她游子吟怎么没回，程音只不知道。
进山实训的人数非常多，所以是按照队伍编号分批进的。
程音的队伍注册时间太晚，自然被分到最后一批，去集合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因为是最后一批，一共只有八个队伍，总共六十多人，还有一位导师带队。
带队导师正好是茅十三，他这天倒是穿得有点导师的样子，一边带队，一边给这一批的队伍讲道：
“入学实训只是为了让你们适应野外生存环境，每个队伍必须实实在九龙山待够七天，29号返校。”
“你们的地图上应该都标了山内的两处军事基地和一处养殖基地，每个队伍需要在七天内到这三个基地卡，才算完成实训。”
“除了适应野外生存和卡，你们还可以对照积分表寻找药植和毒物，等返校后根据药植种类计算积分，积分排名前三的会有奖励。”
茅十三念叨的这些，其实新生在军训期间都有学到。
到三个军事基地卡，主要是为了防止学生躲在一处蒙混过关。
而积分排行，则是给那些力求上进的队伍准备的。
学校给每个队伍发了个册子，记录了一些珍贵药植能够累计的积分。
每个队伍的一种药植哪怕数量再多，也只能累计一次积分，不同珍贵程度的药植对应的积分数也不一样。
另外，在山内不能使用电子设备，但每个学生会佩戴一个通讯仪。同一队伍的队员可以通过通讯仪联络，学校也可以通过通讯仪迅速找到人。
茅十三又了，今年的实训与往年不同，会有不少军官在山内保护学生安全，天上也会飞一些无人机航拍，警告那些想动歪脑筋的学生最好安分点。
最后一批进山的队伍基本都是新生队伍，哪怕早就学过，也听得非常认真，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甚至有些性格活泼的，主动求着茅十三多些不为人知的生存技巧。
茅十三没有导师架子，还真又了些独门技巧，不过更多是些宽慰的话，让他们别太紧张，往届学生很少有在九龙山遇难的。
他将人送进山后又走了十分钟左右就没再送了，让他们各自队伍各自出发。
最后一批的新生队伍大多是第一次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有些人茫然无措，有些人异常兴奋，当然也不乏沉着冷静之辈。
有的队伍与其他队伍结成盟友，算一起行动；也有的队伍自发自觉地避开人群，自行探索。
程音的队伍并没有立刻行动，顾飞带着他们到了一棵树下，又是一次开会——
“昨晚时间紧迫，我们聊得不多，现在先再开个会。”
宣清桐第一个点头，她虽然生活艰苦，但对野外生存并没有经验，只觉得顾飞在这方面格外靠谱。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后，顾飞摊开积分册，冷静分析：“不一样的目标，将决定不一样的行动，我们先一起商定一个目标。”
“学校对九龙山的实训其实并不太重视，所以这些累计的积分最后基本没什么用处，只有积分前三名会有奖励，第一名奖励队伍200学分和二十万现金，第二名奖励队伍100学分十万现金，第三名奖励队伍50学分和五万现金。”
“奖励看起来很多，但平分给队里每个人，第一名的话，我们每人能得到40学分和四万现金。”
“九龙山对新生而言，是第一次，但对老生而言，不知道是第几次进来了。往年的前三名，基本都是老生包揽的。”
“我们队伍里，我和沈琼都能算老生。不过，沈琼这只咸鱼就不用指望了，我对九龙山倒是有些熟悉，如果你们都愿意拼一把的话，挤进前三也不是不可能。”
“另外，每种药植，一个队伍只能累计一次积分，但我们采集的时候，很可能碰上不只一株。也就是，多出的药植，我们可以和其它队伍交易。但这种交易，等于是给我们竞争对手送积分，需要仔细斟酌考量。”
“我们队伍，除了沈琼，都不是平庸之辈。我相信，你们不可能只想在三处基地个卡，悠哉悠哉地过这七天。”
“所以，我总结的目标主要有两个方向——”
“第一种，我们争前三的奖励；第二种，我们利用这个积分制度挣学生的钱。”
“学校允许学生在山内交易，抢夺。往届的前三名，他们收集到的药植，一部分确实是自己找到的，一部分却是从别的队伍抢的，也有一部分是从别的队伍那里收购的。而我们想要拿下前三，恐怕也少不得要与其他抱有同样想法的队伍产生冲突。”
“而如果不争前三，我们可以将那些可以累计积分的药植，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卖给想争三的队伍。”
“两种选择，争三更难一些，但能够得到宝贵的学分；出手药植则可以赚到财富。”
“你们怎么想的呢？”
顾飞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宣清桐和沈琼都听得有些呆滞。
她们虽然知道实训的规则，却从没像顾飞这样，分析得这么透彻！
看来，这个队长是真选对了！
而顾飞的这一套法，沈铭自然也是了然于胸。毕竟他也是参加过实训的人，只不过南大实训的环境和东大不一样而已。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女生，最后落在宣清桐身上，淡声道：“我的想法是，学分比现金重要得多。我们这里，队长和宣清桐比较缺钱，你们可以先发表观点。”
顾飞看了沈铭一眼，心这是个明白人，他就喜欢和明白人交道。
在沈铭话音刚落时，顾飞就立刻表态了：“我自然也是更看重学分。”
宣清桐被点到名字，还怔了一下，随即坚定道：“现金好挣，学分难得。我不敢自己不是平庸之辈，但心里也有远大志向，希望能在东大混出头。既然有希望，自然要争一把，否则，将来只会步步落于人后。”
程音微笑：“我也是，更看重学分。”
于是，顾飞将目光落到沈琼身上。
沈琼有点没在状态的样子：“……”原来我这只咸鱼也有发言权的吗？
她倒也清楚，要争前三的奖励是最难的。但队伍里都是大牛，她真不好意思拖后腿，于是非常卑微地跟着表态：“我，都听你们的。”
顾飞立刻扬起灿烂微笑：“好，那我们目标确定了，争一保三！现在积累积分的手段和计划——”
“首先，是靠自己收集。我们每人能携带的物资有限，想要争第一的话，最好将目标放在那些高积分的药植上。我统计过了，积分册上记录的药植中，10分以上的药植有五千多种，但有机会获得的恐怕只有五百种；20分以上的药植有两千多重，有机会获得的不到一百种；50分以上的药植有五百种，有机会获得的只有十种左右。100分的药植有十种，基本没戏，但如果被别的队伍遇上了，我们最好抢夺，否则很容易被比下去。”
“我事先收集了一些资料，规划了一条路线。10分以下的药植，我们不用刻意寻找，遇上了就采集一份；10分以上的，在路线范围的就可以采集一份；20分以上的，可采集多份，与其他队伍交易；50分以上的，是我这条路线的主要目标，不交易，遇上其他队伍有的可以选择抢夺或收购。100分以上的……就看咱们中有没有锦鲤了……”
听到锦鲤这个词，程音不自觉看了沈琼一眼，这只咸鱼就是锦鲤，没准他们队伍真能遇上100分的药植也不定。
沈琼这只咸鱼兼锦鲤，她有些没懂：“你之前不是，多余的药植交易给竞争对手会降低我们争三的希望吗？那为什么还要与人交易？”
顾飞很有耐心地解释：“所以，我们的交易是有原则的交易。首先，不是每个队伍都有资格争夺前三。我们选择的交易对象主要是那些实力比我们弱的队伍。其次，我们的交易必须是等价交易，20分的药植就要换另一种20分药植。这种交易，我们是不会亏的。”
沈琼缓缓点头，也不知理没理清楚。
总之，顾飞这个队长真的是非常靠谱，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身为他队友的其他人都感觉目标明确，格外轻松又有干劲。
他又看了眼通讯仪上的时间，很有主见：“现在时间不早，但我们进山得晚，午饭时间可以稍微推迟些，你们怎么看？”
沈铭看了眼顾飞制定好路线的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地点问：“我们距离这里有多远？”
“快的话，两个时的脚程。”
“那就先去这里采集铁桦木吧。”
顾飞也是这个想法，不过他还是有些惊异地看了沈铭一眼。
他的地图上虽制定好了路线，却没有标出目标植物。沈铭只通过地图就看出他的目标是铁桦木，可见其野外生存知识丰富，对各种植物的分布了若指掌。
他一边将积分册和地图递给沈铭，一边道：“你也研究一下积分册和我制作的地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沈铭点头收下，一行人也就朝着第一个目标出发了。
只有沈琼这只咸鱼，有些羞赧地不懂就问：“那个，铁桦木不是特别硬吗？我们要怎么采集？”
顾飞白了她一眼，并未解答。
是沈铭主动解释：“铁桦木附近会有铁桦虫，它能帮我们收集铁桦木。”
沈琼有些脸热，但还有疑问：“可铁桦虫怎么听我们的呢？”
沈铭很有耐心：“炼制铁桦乳胶涂在铁桦树上，能够吸引铁桦虫帮我们斩断铁桦树。”
沈琼继续问：“可铁桦乳胶……”
沈铭断她：“铁桦树附近会有炼制铁桦乳胶的药材。”
沈琼：“……”对不起，我果然是个咸鱼……
不过，其实这些知识，程音和宣清桐也不知道。她们军训期间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只有如何自保，如何活下去，关于药植收集的一些手法，是大一课堂上要学的内容。
这样一番对话，她们也越发能够理解，为什么新生基本不可能争夺前三了——那些特殊药植的采集手法都不简单，他们没有系统学过，遇上了相对应的药植也无法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