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情绪波动有点大。”洛书明看着电子屏上的图线, 语调和缓，像极了慈祥和蔼的长辈。
但程音没感觉自己是晚辈，倒像是被人养着的白鼠。
她轻叹了声, 有些颓废的样子：“是啊，我在想，外面的人肯定很担心我。”
洛书明笑了，手指在操作台的键盘上敲了几下，“我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程音眼里掠过惊喜, 有点儿不敢相信。
电子屏上的图线不断舞动, 最后归于平静，整个电子屏也暗了下去。
洛书明转过身，将程音头盔上连着的线取下放好，走到门边才解释：“出去病房而已, 你以为放你回九龙山？”
“……”程音没话了，能出这间病房, 其实也够算惊喜了。
也是出了病房，她才有机会看清楚了，这洞窟里藏着的一座实验室。
实验室堪比当代9级医师拥有的实验室规模，坐落了不少病房。
她的病房, 是最里面那间，往外走过几间后, 程音看到了她心里挂念的两名失踪人口——游子吟和孔令岑。
洛书明似乎真的没有限制她的意思，也像是故意要给她看，主动开了游子吟和孔令岑病房的门。
这两人受的待遇和程音不一样, 不仅住的是双人房, 还被放在营养仓里, 都处于昏迷状态。
程音走进去看过昏睡两人的身体状况, 心里松了口气，最后将目光落在两座床之间的台座上。
台座上有一金属容器，容器内盛有液体，而液体里浸泡着一枚菱形晶片，淡绿色，还没指甲壳大。
程音见过这种菱形晶片，在地下黑市的拍卖场。
那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就是类似的一枚菱形晶片！
当时连瑜给她解释，这东西是异能种子！
异能种子，异能者死后的能量结晶！
洛书明将程音的惊讶收入眼底，淡笑道：“你果然知道异能种子的事。”
程音转头看向洛书明，声音难掩惊讶：“你杀过异能者？！”
“不不不，”洛书明笑着摇头，“这枚种子，只是这处传承地遗留下来的传承之一而已。”
这样一，程音倒是很快回过味来。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一处传承地，而异能者的历史也算得上悠久，这里会有异能种子作为传承倒也合理。
只是，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却发现里丝毫没有提到过这处传承地的异能种子，宣清桐也没有在这里觉醒新的异能。
那么，这枚异能种子，最后要么是随着洛书明和军方的交易转交给了异能者协会，要么就是被洛书明带着消失了。
此时，浸泡着异能种子的液体中，还连着几条线，有点像电解质实验。
而这些线的另一头，则是连到了游子吟和孔令岑戴着的头盔上。
两台电子仪器上，显示着不同的图线。
洛书明看着她问：“看得懂吗？”
程音摇头，医学仪器上的图谱，只有学习过相关原理才会懂。
她没接触过异能种子，当然看不懂这种图。
洛书明一直表现慈祥，像个值得尊敬的老师，走到其中一台仪器前，手指灵活地敲键盘。
电子屏上的图像开始变化，最后得出一个“32.73%”的数字。
洛书明还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这个数字，代表了这个女孩和这枚异能种子的匹配度。”
“哦。”出乎他意料，程音并没有多惊讶的样子。
洛书明以为她不理解这个数字背后的重大意义，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接下来，他又带程音去了资料库，里面存放的正是让各大势力暗流涌动的珍贵传承。
不过，又一次出乎洛书明的意料，程音依旧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好像对那些珍贵的资料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洛书明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像一名尽职的导游，耐心地给程音解释这处传承地的一切。
程音刚离开病房那会儿还有些惊喜，但越到后面，心情越发低沉。
如果她没猜错，洛书明对她如此特别，应该是想“留”下她。
等他和军方的交易完成，准备销声匿迹离开九龙山的时候，应该是要带她一起走。
没准，还想收她为徒？
在养了不少毒虫毒蛊的培养室，程音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江云龙不在这里了吗？”
洛书明年近五十，但因为一心想成为异能者的缘故，心态异常年轻，笑起来很有儒雅味道：“他代替我和军方谈判去了。”
“他拜你为师了？”程音问。
洛书明笑得神秘，却没有话。
他走到一座培养容器前，向程音展示了一个实验。
也就是展示血蛊虫特点的实验——当被种下母虫的白鼠死后，被种过子虫的白鼠也跟着死亡了。
实验完成，他温和地看向程音：“看懂了吗？”
程音看着培养容器内白鼠的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回答。
于是，洛书明主动解释了血蛊虫的作用，最后依旧一脸祥和道：“你应该还记得，刚在病房醒来时，江云龙划破了你的手腕。”
程音点头，顺着他的话：“你给我种了血蛊虫的子虫。”
洛书明保持微笑：“如果你愿意乖乖听话，我有办法祛除你体内的子虫。异能者生命绵长，我想你也不喜欢生命受限于人的束缚感。”
程音看着培养容器内的死老鼠，微微挑眉：“你就是这样，让江云龙乖乖听话的？”
洛书明摇头：“当然不止。他的异能，是我帮他觉醒的。如果你愿意追随我，或许我能帮你觉醒第二异能。”
程音眸光微闪，淡声问：“江云龙使用过异能种子？”
“不是。”洛书明眼里掠过一抹得色，“江云龙是由我帮他自然觉醒了异能。只要你愿意，我有把握帮你觉醒第二异能！”
程音没有话，内心不屑：这老头得好听，帮她觉醒第二异能，其实根本是想拿她当白鼠。
像江云龙，得好听叫帮他觉醒了异能，其实不过是一件成功了的实验品。
成功了确实是觉醒了异能，但这例成功的背后，又有多少无辜的人命呢？
真像他得那么简单，这老头怎么会到现在也没觉醒，反倒要用巨大的利益去和军方交易？
不过，通过洛书明的话，程音也渐渐意识到一个关键点——
拥有精神异能的她，恐怕会是洛书明研究如何觉醒第二异能绝佳的实验品，他可能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而军方那边，应该也不会为了她一人浪费太多精力。
除非连瑜暴露她是异能者这件事……
但即便暴露，最终的谈判结果也很难。
事实也是如此——
当古医师门派里的长辈还在研究螺旋迷幻阵时，江云龙主动从山洞里出来了。
丝毫不觉意外，这处隐蔽的山洞已经被军方的人团团包围，甚至就近驻扎了营地。
而他人一出来，就感觉到有狙击手瞄准了自己，生命受到威胁。
江云龙丝毫不慌，甚至对着一位古医师笑道：“别太激动，你们可能不太能承担我死亡的后果。”
各方势力的人一齐围住江云龙，但也都如他所预料，没有真的对他动手。
最后是由东大的人出面，将江云龙带去了营地巨大的蒙古包内进行谈判。
谈判方包括了以游子吟父亲王异为首的各大势力的首脑人物。
毕竟，虽然各方势力的目标都是童维传承，但名义上是为了围剿“邪教份子”，救出游子吟和孔令岑。
而双方谈判内容，也正和程音看过的内容相似——
江云龙带出了一份资料，展示了血蛊虫的作用，以及游子吟，孔令岑，乃至数万人被种下子虫的视频资料。
除此之外，传承地内的生化武器也向军方势力介绍了一下。
一般的谈判是先礼后兵，江云龙是反其道而行之，一上来就让各方势力的大佬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连瑜以连瑾的身份坐在会议桌的一方角落，面色沉静，一直没有出声。
江云龙面对十二位大佬，丝毫没有露怯，在放出几记重弹之后，也终于透露出让人疯狂的利益——
会议桌正前方的投影仪上资料转换，江云龙平静的声音为各路大佬讲解：
“虚伪的客套话就不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童维传承来的。现在，我就为各位解释一下童维传承中，最让人心动的内容。”
“各种医学技术就不用多了，主要与异能相关的技术。童维在一百多年前，就研究出了检测普通人和异能种子匹配度的技术。而洛先生这三十年来，又研究出了检测普通人觉醒异能几率的技术，而已经成为异能者的我，正是这项技术最好的案例。”
这样一番话，让整座蒙古包内的气氛变了又变。
好几位年长些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
有关异能觉醒的资料，实在是太过诱人！
越是位高权重，金钱权势都不缺的人，越发渴望生命的绵长！
更别，异能者可以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和抵抗力！
王异本身就是异能者，面对江云龙提供的信息倒是能够做到镇定自若。
他目光冷冷地盯住江云龙，语调讥讽：“如果我没猜错，你也被洛书明种下了血蛊虫的子虫，生命受他限制。”
江云龙被戳到痛点，但脸色不变，脸上挂着和洛书明同款的温和笑容：“我不否认。不过，王先生放心，血蛊虫的子虫是可以安全祛除的。只要军方答应洛先生的要求，他可以还给您一个完好无损的游子吟。”
坐在会议桌另一角落的孔令严冷哼一声：“我家岑呢？”
江云龙继续微笑：“当然也是完好无损。”
连瑜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并没有在这时候问起程音。
王异目光沉沉地盯了江云龙好半天，终于又开口：“军方这边有三点要求。”
江云龙：“您。”
“第一，视频展示的生化武器，军方必须回收。”
江云龙爽快答应：“当然。”
“第二，童维的所有传承，不论医学上的，还是异能相关的，必须全部交给军方处置。”
江云龙笑着，没有立刻同意或拒绝。
“第三，被种下血蛊虫的上万条生命，必须和洛书明解除联系。”
江云龙摇头：“这恐怕没办法办到。血蛊虫的子虫可以祛除但母虫不能，最多只能由洛先生祛除游子吟和孔令岑身体里被种下的子虫。”
王异眉头紧锁，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的样子。
正要些什么，就听江云龙又开口分析：
“其实，血蛊虫的作用不过是让上万条生命受洛先生生命的影响。但只要洛先生长命百岁，血蛊虫的存在将没有意义。”
十二位大佬都没有立刻反驳，江云龙又继续道：“那么现在，我来洛先生的要求——”
“洛先生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觉醒异能，需要异能者协会提供异能种子。如果异能者协会有和他匹配度高的种子，那么觉醒了异能的洛先生当然可以长命百岁，你们也不用再在意血蛊虫的存在。”
“你们只需要付出一枚异能种子，就可以换取大大提升异能种子利用率的技术，甚至是帮助普通人觉醒异能的可能性，这样的交易，绝对不亏。”
军方这边沉默许久，才由王异带头道：“军方这边需要时间考虑，顺便再研究一下你带过来的这些资料。江同学先在这边营地住下来怎么样？”
是暂时住下，但江云龙知道，自己等于是被控制起来。
不过，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实际上，军方别无选择。即便你们不在意那上万条人命，一心想要洛先生死，也不可能有办法从他手上安全带出足以灭亡人类的生化武器。”
“螺旋迷幻阵的作用不仅仅是将人困在里面，更重要的一点是，异能在其内无法使用。光凭古医师门派里的那点零星资料，给你们一百年的时间，都不可能破解迷幻阵！”
他的话让在场十二位大佬面色都有些凝重。
然而话音刚落，蒙古包外突然响起嘈杂声响。
王异心情糟糕，第一个出了蒙古包瞪着外边几人：“吵什么吵？！”
一位皮肤黝黑的军官缩了缩脖子，才心翼翼地报告：“山洞里爬出来一位女生，根据古医师前辈的法，她好像是……破解了螺旋迷幻阵。”
刚刚夸下海口的江云龙：“……”
“不可能！”江云龙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从外面破解迷幻阵都难如登天，怎么可能有人从阵内破解？！”
宣清桐在迷幻阵内困了三天，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她的想法是，先在外面休息下，给队友报个平安，然后再进去继续研究。
结果，刚从山洞出来，她发现外面的世界大变样——
山洞外面全是人，而且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异常诡异。
她以为是自己看起来太邋遢了，颇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那个……我被困在里面三天了……”
“你……”古医师门派的前辈不认识宣清桐，一个个瞠目结舌。
倒是东大的人认识这个在解毒事件中表现惊人的新生，一个个围上去：“你怎么会从里面出来？”
宣清桐还有点懵：“我，我被兽群追赶的时候进了这个山洞，然后在里面迷路了，花了三天才找到出来的路……”
她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但古医师门派的几位前辈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怪物！
因为宣清桐这个怪物的突然出现，军方大佬和江云龙的脸色都有变幻。
军方是多了些底气，江云龙则是脸色难看，多了些不确定。
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只能先被军方的人关了起来。
虽然出了宣清桐这个意外，但江云龙其实并不慌乱。
在他看来，军方的人就算真的突破了迷幻阵进了传承地，也于事无补。
因为血蛊虫和生化武器的存在，他们不能对洛书明做什么。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达成交易。
顶多，洛书明的“消失”可能要花更多心思。
而军方这边，因为有了江云龙和宣清桐带来的进展，所有人员都较之前忙碌起来。
一部分人，研究江云龙带出来的资料；另一部分人，跟着宣清桐研究迷幻阵。
而在会议期间一直不曾开口的连瑜，终于在江云龙被单独监.禁的时候，找上了他。
连瑜遣退看守江云龙的军官，直接开门见山：“程音音也在山洞内。”
他语气平静，得风轻云淡，教人分不清真正的情绪。
曾经的江云龙和所有年轻一辈的天才一样，奉连瑾为心中唯一的神祇。
但此刻的江云龙，心态有了很大变化。即便面对“连瑾”，内心也不会再有昔日的尊敬与神往。
不是因为他选择了一条黑暗的路。
而是因为，他觉醒了异能！
当他知道异能者的存在，并且自身也成为异能者之后，一股自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让他膨胀了。
即便面对所有人心目中的神，他也是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显得有些轻慢：“游子吟是异能者的女儿，孔令岑是古医师继承人，至于程音音——”
他故意顿了一下，微微一笑：“洛先生看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