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失忆后死对头人设崩了 > 第69章 曾是舍不得,后来,是求……
    花羡鱼以为自己讨厌君少疾, 君少疾身死道消的那日,她一定会买挂鞭炮,高高兴兴地庆祝三日。真的等到他的死讯, 心里头忽的涌上无数酸楚,尽数逼向眼眶。

    花羡鱼阖了阖眼眸,逼退眼角的那股酸涩,极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深呼吸一口气:“护教长老尸身何在?”

    君少疾的灵堂设在芳华殿,漆黑的棺木摆在大殿中央, 四周燃长明灯。花羡鱼步上台阶, 像是怕惊扰了谁,步调轻而缓慢。

    推开厚重的棺盖,果然见那黑衣少年面颊惨白,两眼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木里。

    花羡鱼抖着手,揭开他的衣襟。单薄的胸膛处, 赫然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血色已经干涸,那里原本该有心脏跳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真的死了?

    直到此时此刻, 花羡鱼才真的相信,那个祸害了她十年的少年, 叱咤仙魔两道的魔头, 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神情安详,就此长眠。

    十年的纠缠,烟消云散, 他们连最后一面、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

    不知何时起了风,寒凉的狂风,吹得纸钱漫天飞舞,火盆里还未熄灭的余烬,裹着金黄的焰火,腾空而起。

    “君少疾。”半生孑然,所拥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唯独名姓三字,生时相伴,死后跟随。

    人死如灯灭,花羡鱼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声音回荡在这凄清空旷的大殿内,想要做最后的告别,棺木里的黑衣少年却突然张开双目,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花羡鱼毫无防备,惊得直接坐在了地上,牙齿磕到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妈呀,诈尸了。”

    棺木里的君少疾已经起身,走了出来,单膝跪在花羡鱼面前,双目空洞无神,如同木偶。

    “君少疾,你真是连死都不肯放过我。”花羡鱼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苦笑着吐掉嘴里的血水,蹭地爬起来,“青鸾,你给我滚进来!谁让你把他制成傀儡的!”

    “这是师父生前的遗愿。”青鸾从殿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君少疾的身上,抿了下唇角。

    那少年脸上毫无血色,已然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青鸾把他生前的最后一缕残念封印在他的身体里,按照他的吩咐,制成战傀,供女君驱使。

    “什么遗愿?”

    “师父遗愿有二,一则成为战傀,为女君战死到最后一刻。”青鸾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二则,名下所有遗产,尽归女君所有。”

    花羡鱼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先让他起来。”

    “师父现在只听女君您的话。”

    “君、君少疾,你起来。”花羡鱼试着道。

    那黑衣少年闻言,真的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侧,垂首而立。

    “把衣服穿好。”花羡鱼又道。他的衣襟刚才被她解开,没来得及系上。

    君少疾拢了拢衣裳。

    “死了,倒是听话许多。”花羡鱼无可奈何,自言自语。

    青鸾赞同地点点头:“师父,别人都有可能背叛您,唯独这具死去的身体不会背叛您,您可放心差遣。”

    花羡鱼拍掉裙角上的灰尘,理了理被压皱的裙角,君少疾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身上,沉静温柔。

    花羡鱼没有问他的魂魄何在,因她知道,君少疾没有魂魄。生来无心的死胎,不曾存在于世间,哪里有什么魂魄。她甚至不知道,她所认识的君少疾,到底是君少疾,还是风临渊的一部分。

    她早已猜测出来,风临渊的那颗心被萧子慕偷走,放在了他们死去的那个孩子的身体里,龙心深深扎根于那个孩子的身体里,孤孤单单地行走这个世间二十多载。

    花羡鱼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取走青鸾手里的册子。君少疾所拥的财富,都如数记录在这本册子里,他把这些遗产,全部留给了她。

    “他曾于摘星台前,对我,从始至终只有三个字。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哪三个字。”花羡鱼遗憾地合起册子,记忆回到摘星台前决裂的那日。君少疾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杀了她,但最终,心甘情愿地死在了她的手里。

    “曾是舍不得,后来,是求不得。”青鸾低声答道。

    *

    大光明宫护教长老君少疾身死的消息传到仙门,仙门上下难以置信,统一认为这是君少疾的诡计,直到风临渊带着君少疾的那颗心回到神剑宗,众人欢欣雀跃,君少疾真的死了。

    君少疾一死,女君如失左右双臂,孤立难援,仙门反败为胜的机会来了。曾被众人唾骂叛敌投诚的风临渊,一夜之间又成了他们的神明。

    只是不知道为何风临渊回归那日,萧子慕先是晕了过去,醒来后,目眦欲裂,对着风临渊大出手,他们师兄弟二人约战青云峰,一夜过后,竟又握手言和,兄友弟恭起来。

    没了君少疾指挥的魔道大军节节败退,丢了出云城,重新退回魔域。这日,风临渊的战书送到了花羡鱼的手上,这是风临渊回去后,第一次联系花羡鱼,他公事公办,约花羡鱼于生死峰上决一死战,字里行间透着股斩断情根的决然。

    “生死峰,决死战,他倒是会挑地方。”花羡鱼坐在大殿的台阶上,握着酒壶,望着窗外半开半合的玉兰花,“听生死峰名字听着晦气,却是风景秀丽,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那玉兰花是君少疾亲手所植,听,他的母亲白薇喜欢玉兰花。君少疾半跪在她身侧,静静听着她话。

    花羡鱼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壶酒:“来,坐我身侧,陪我喝酒。”

    战傀是无需进食的,也无法进食,但君少疾还是听话得拿起酒壶,仰头往嘴里倒,那些酒液顺着他喉咙流淌,又从身体里的窟窿处漏出来。

    满室里都弥漫着股醉人的酒香。

    “算了,算了,糟蹋我的好酒。”花羡鱼抢回他手里的酒壶,歪着脑袋问,“你,这一战谁会赢?”

    “女君必胜。”那傀儡肌肤惨白,毫无人气,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话,“为女君战死。”

    “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

    “……鱼鱼。”

    花羡鱼一惊,手中的酒壶歪了下,溅出几滴酒液:“你从来不会这样喊我。”

    “鱼鱼。”

    “不许这样喊我。”花羡鱼恼羞成怒。

    “鱼鱼。”死去的少年好像异常喜欢这个称呼,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喊了一遍又一遍。那熟稔的模样,明显是在背后不知偷偷喊了多少回。

    “君少疾,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弥补当初对我的伤害吗?”花羡鱼突然甩了酒壶,勃然大怒,“你死都死了,就给我死干净点,留下这副没用的身体,赚谁的眼泪。”

    她无措地擦着眼角泪痕,歇斯底里地喊道:“滚呐,给我滚远点。”

    “女君,发生了何事?”守在殿外的梓月听见殿内的动静,慌忙地走进来,就见花羡鱼红着眼眶与君少疾对峙。

    “不许欺负女君。”梓月拦在君少疾面前,“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死的时候欺负女君,死了还欺负女君。女君别怕,他现在什么都不会,我们烧了他。”

    “对,烧了,都烧了,骨灰给我扬了。”花羡鱼吸着鼻子,忍住眼角汹涌的泪意。她是不会为君少疾哭的,她过,君少疾死了,她要去放鞭炮庆祝。

    “我这就去烧了。”梓月听出花羡鱼声音里的难受,赶忙对君少疾道,“跟我来。”

    君少疾十分听花羡鱼的话,他听懂烧了的意思,乖乖跟在梓月身后。走到门口,花羡鱼叫住他们。

    梓月回头。

    花羡鱼沉默了会儿,:“烧了后,骨灰……不用扬了。挑个暖和的地方埋了,给他立个好看点的碑。”

    “是。”梓月颔首。

    二人刚走出大殿,青鸾迎面走来。花羡鱼和梓月的话,他都听见了,他没有生气,只:“交给我来做吧。我们师徒一场,就让我送师父最后一程。”

    青鸾是希望烧了这具皮囊的。入土为安,总比人不人鬼不鬼,变成行尸走肉的好。他的师父一生桀骜,众生畏惧,成为傀儡,不该是他的归宿。

    他为君少疾整理仪容,发现他右手紧紧握着。他掰开君少疾的手,掌心处,停留着一滴晶莹的眼泪。

    “这是?”青鸾眼睫颤动,陡然明白什么,扑通跪在君少疾的身前,垂着脑袋,又哭又笑,“能得这一滴泪,师父,恭喜您,终于得偿所愿。”

    *

    和风临渊这一次的约战万众瞩目,花羡鱼算故技重施,解散大光明宫,所以,必须应战,为解散大光明宫争取时间。

    她这人自问胆怕事,贪生怕死,冷漠自私,是不会做出这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事来。只因,她是花羡鱼,大光明宫的女君,她在一日,仙门那些人终日坐立难安。

    所有人都可以逃避,唯独她花羡鱼不行。

    梓月哭着:“真的再没别的办法了吗?仙君他、他兴许是舍不得的,他那么喜欢你,不会、不会杀了您的。”

    花羡鱼道:“他确实不会杀了我,但全天下的人都会逼着他杀了我,我们之间,终有一战。”

    “女君与仙君相处这么久,一定知道仙君的弱点,若是女君和仙君之间只能活一人,梓月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女君。”

    “阿渊的弱点?”梓月的话,点醒了花羡鱼。

    风临渊的确有个致命的弱点。

    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出去,风临渊将会被全仙门追杀,那时,他就必须放弃自己的立场,与花羡鱼统一阵营。花羡鱼心底的某个角落覆上阴翳,连带着眼底都不自觉淬出偏执的光。

    凭什么他们二人相爱,却要一生一死?

    她真想看看,那些冠冕堂皇的家伙发现所依赖、信仰的,是他们深恶痛绝、避之不及的,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走投无路之际,无数邪恶的念头汇聚成一股冲动,促使着她取出玉简,把风临渊是龙的秘密录入进去。

    她是女魔头,女魔头本该搅弄风雨,陷世间大乱。

    花羡鱼生出报复的快感,抖着手,把玉简交给梓月:“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明日风临渊就会自顾无暇,乖乖回到我身边。”

    梓月不知她录入了什么,听有转机,立时高兴起来,握着玉简往外走。

    “等等。”

    梓月停下脚步,转头看花羡鱼。花羡鱼背着手走到她身前,取回她手里的玉简,犹豫了下,并指轻拂玉简,抹掉了里面的信息。

    梓月惊诧:“女君,您反悔了?”

    “是的,我反悔了。”花羡鱼叹口气,“他被所有人追杀,我会舍不得的。谁让我这么喜欢他呢。”

    最后一句呢喃,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