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51章
    朔风一天比一天刺骨, 暖阳愈见稀贵,孟家已将谭富贵扣在府内五日。

    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 除了因是怕冲撞了孟桑和照黛两个姑娘, 不能在内宅乱走以外,即便是他想要出府闲逛玩乐,也只派一两个嘴甜会来事儿的子跟着, 一切的一切过得比老太爷还要舒坦。

    但五天的时间,却已经足够孟家做许多事了。

    “多年前以贪污索贿问罪姓谭的又反过来收受他的贿赂的那个官员,侯爷和大姑爷已经查明是现如今户部员外郎贾青峰。此人却乃黎王远亲, 当年确实是攀住了黎王这棵大树,才捐上了官儿, 后来也是由黎王府这把大伞顶在头上,才得以一路顺风顺水当了京官。”

    薛奋家的今日得闲,趁着给清照清黛送新到的纱绢堆成的头花, 顺便就把这几日的情况同她们两个了。

    清黛刚孟桑院子里过来, 一面挑拣盒子里绢花,一面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四姑姑之前也忒相信人了, 对男人在外头的事居然真就一字不问, 只怕姓谭的那点子破事儿一开始也瞒了她许久吧?”

    薛奋家的也长叹了口气:“四姑太太是糊涂了些,直到逃出远山关之后才听陪她出来的那两个婆子出真相, 如若不然, 她只怕也跟咱们一样,以为她男人是衣锦还乡呢。”

    清照已经不耐再听这些不重要的闲话了, 径直问:“人查到了就好, 父亲和母亲预备怎么做?”

    “这两日全京城都知道夫人被姓谭的气病了, 他却不闻不问, 只顾着自己四处享乐玩耍,好容易夫人这两天能下地了,便算寻个日子去宁国府走走。”薛奋家的话时,又拿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姊妹俩,像是在问她们是否同行。

    “这两日外头风言风语传的只怕有够难听的了,我才不去招易家那丫头的嘲呢。”清照丢开手里好容易挑中的绢花,懒懒靠回腰后的金丝鹅绒大迎枕上。

    再一想到今年清黛和易令舟结缘情好,醋坛子翻,指着她假嗔:“你也不许去,省得叫那跋扈丫头带歪了。”

    清黛笑嘻嘻地推开她的指头,转头对薛奋家的道:“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和姐姐也都没心思出门玩耍,薛妈妈,就替我们回了夫人吧。”

    薛奋家的点头答应:“也好,待侯爷和夫人把事料理清爽了,过两日便是年下,到时你们再放开地好好玩玩吧。”

    完,她又略略和两个姑娘交代了几句近日没事少在家里走动多,去看望孟桑之类的话,便跨过门出去了。

    等她走了之后,清照才把那些绢花全都推到清黛面前,“你快,四姑姑还是那个态度么?”

    清黛又大人一般地叹了口气:“姑姑心软,心里总记挂着谭辉表哥的仕途,还有……和四…姓谭的多年结发之情,日里不是哭就是望着她院里那棵马桑树发呆。哦,姐姐你晓得的吧,听那棵树是姓谭的当年送给四姑姑及笄贺礼呢。”

    清照闻之唏嘘,沉吟半晌未曾话,谁知她正出神,又听清黛在旁边冒了一句:“要不然我们哪天趁着姑姑睡着,把树砍了?”

    清照噗嗤一乐,伸手去点她的鼻尖,“你砍了树,就不怕长辈们因为你惹姑姑伤心来砍你?”

    清黛一撅嘴,捧着脸故作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妩媚状:“伯伯伯娘们舍得砍我这个冰雪聪明、花容月貌的侄女么?”

    难为清照这样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连着被她逗笑了两回,差点失了姿态。

    清黛见她眉目舒展,心里也高兴。

    清照晓得自己不是那么会撒娇,更不懂如何哄人,便也不敢常去孟桑那里走动,生怕自己应对无措,徒惹人烦。

    但清黛知她心地极善又护短,这两日为着不能帮孟桑的忙一直忧愤气闷,所以她才变着法儿地跟她撒痴卖乖,让她暂得舒解。

    次早清黛在屋里用过早饭,就和清照一起去送了朱若兰出门,然后又一起坐在远山居烧得暖烘烘的红泥火炉边做针线。

    炉上温吞炖着清黛今日新学会的冰糖燕窝粥,清照心里杂念良多,常常是绣两针就要起身去看看火上的珍馐,整日静不下心来。

    霍妈妈见了便无可奈何地笑:“这姐俩,平日活泼些的那个这时候定得像棵不老松,平日看着沉静如水的那个遇事反而急躁了,真真好笑。”

    然而朱若兰这一去,直去到晚饭以后,夜色深寒。

    一回来便和孟岩召集了另两房议事,一直到子夜过半方才散罢。

    天亮以后,清黛正要带着炖了一天一夜的冰糖燕窝粥去陪孟桑用早饭,却在临要出门的时候遇见了来替朱若兰传话的丫鬟。

    那丫鬟看清黛裹在一件厚厚的大毛斗篷里,便知她不是去隔壁苍烟落照:“姑娘可是要去四姑太太那儿?”

    清黛点头应是,就听她又笑着:“那可巧了,我正拿了夫人的意思要来请咱们家两位姑娘都去陪四姑太太用早饭呢。”

    刚睡醒的清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本就是我们做侄女应当的,何须劳动伯娘派人来请?”

    大丫鬟刻意地眨了眨眼:“不止早饭,待会儿后堂之内,夫人也请两位姑娘时刻陪在四姑太太身边。”

    着,她又弯腰凑到清黛耳边,“姓谭的好日子到头了,侯爷和夫人的意思是,就趁今日彻底断了四姑太太的念想。”

    清黛也眨了眨眼,心里痒得难耐,有好戏看了?

    饭后,照黛姐俩陪着孟桑坐到朝晖堂后堂下,清黛躲在帘后往前厅一看,这回孟家算是到了个齐全。

    大姑父南长青和姑父易仲珅俱从府衙告假,专程前来,孟煜和孟烁也都静静陪坐在父母身边。

    一大家子人围坐满堂,各个肃着脸色,只等着邹大管家请谭富贵过来。

    是受了这么几日款待,谭富贵还真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孟侯府,又见来请的邹大管家言行恭敬,眼珠一转,大摇大摆地走上厅来,高昂着下巴也不与人见礼,见席便坐。

    孟家上下也懒得理会他的无礼,孟岩见人都到齐了,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将一家子聚到此处,不为别的,只为四妹和四妹夫的事有个了结。”

    着,他又看向谭富贵,“四妹夫,因有父辈的交情,你与我孟家兄妹几人基本上是从一起长大,原该比寻常连襟手足还要亲厚,如今父母早逝,剩下我等诸多不孝子女于此,有幸担负起侯府门楣,而你谭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当年不论是在军中还是老家那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家又为世交,你就非要闹一个老死不相往来,反目成仇的局面么?”

    谭富贵得意洋洋地翘起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谁都已经没法回头了。我只一句,要想保住你们孟家的清誉,最好就按我先前的,我与你家姑太太签和离书,你孟家每年许我三千两封口费,买断我的舌头,如此,才是两厢保全的唯一途径。”

    清黛虽早就见过他,但这种人总是常见常新,本是个正气斐然的五官骨相,这些年也不知是不是因酒色过度,显得面黄肌瘦,目露贼光,坐在那儿是坐无坐相,话也是含混不清,口齿糊弄,惹人厌烦。

    那厢孟三还没等他话音落下,便拍案而起,“老子你做梦!你当我孟家是软柿子,这些年来你那般欺辱糟践我妹妹,这笔账都还没算清楚,就想反过来讹上侯府,真以为我家怕你不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问世间哪个做老婆的不挨男人的?嫁妆也是此理,她既嫁给我老谭家,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东西物件那不都是我谭家的了么,难不成她还能硬霸占着,去养叔子?”谭富贵理所当然地嬉皮笑脸起来,活像个市井流氓般没有气度。

    “你!”孟三被他气得涨红脸。

    他赶忙又补了一句,“哦,没事儿,我家不如你家枝繁叶茂,可没有叔子给她养。”

    后堂里的清黛不由悄悄看向孟桑,只见她目光怔楞,形如槁木,仿佛不敢相信前边话之人会是与她结发十余载的夫郎。

    从前他她骂她,都是他心情郁结,并非发自本心,他问她要嫁妆那也是在外应酬需要体面,就连最后被他囚困柴房,她恨的也只是那个风尘出身的狐狸精,觉得都是她狐媚勾引,才使得丈夫本性迷失,刻薄于她。

    可如今才知,她错的有多严重。

    孟家兄弟姊妹几个都不是吵架能手,一时间只能听这泼皮继续强词夺理:“还有你家那什么不让男人纳妾的破规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试问天底下哪个有本事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红颜遍地,就连天家公主也从来没闹过不许驸马纳妾之事吧?凭什么做了你家女婿就得守着一个婆娘苦哈哈地过日子?”

    “行了行了四姐夫,你拐弯抹角这么半天,不就是又想当年你老子为了救老侯爷,误伤了身子,闹得你家几乎断子绝孙么?”

    江氏实在听不下去了,作为这家里唯一一个市井出身且牙尖嘴利之人,她站出来话最合适不过,“可就为着这个,侯府从你老子那辈起帮扶你们谭家多少,你谭家当年的产业又有多少是因侯府积累起来,就连你和你那独苗儿子谋官上位,嘴上是靠自己,但走出去谁不还是看在我孟家的金面上才厚待你们?要报恩,我家早就还尽你家的恩情了,要不然咱们今日就来算算账?”

    这事儿确实到了谭富贵理亏的地方,当年老侯爷对于谭家几乎是送米送钱送产业,差点赔给他们半副身家,后来谭富贵当官之事,若非老侯爷四处奔走求告,他一介连秀才都不是的白丁,光凭他父亲身上虚担的那个校尉军衔,又有哪里来的机会做官?

    “别扯这些狗娘养的陈年旧事!”他见自己占不到理,嚯一下便站了起来,啐道,“我劝你家还是不要把我逼急了,老老实实照我的做!要不然我若不肯和离硬要休妻,看你们侯府又能耐我何!”

    江氏冷笑连连,也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尖声喝道:“你真以为你那点鬼祟伎俩对我侯府管用?!我也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家因着父辈的恩情还有与你自一起长大的手足之谊,已经对你再三忍让迁就,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挟恩图报!就不怕报应么!呵,可不是有报应了么,否则你纳了那么多妾,为何连一半子女都再生不出,哦我知道了,别不是你家自你老子起就是个不行的,然后借机赖在老侯爷身上,想世世代代扒着侯府吸血,哼,你们家真是好毒的算计,好黑的心肠!”

    谭富贵被她咄咄逼人得骂了个连连后退,嘴上不禁起磕巴:“你你你,你这刁妇!休得侮辱我父!”

    清黛在后堂不禁莞尔,江氏的这张嘴对内是祸害遗千年,没想到当她枪口对准外面的时候,反倒成了治敌良方,三言两语竟可抵千军万马。

    这时孟槐终于开了口,一副无奈口吻:“也罢,四妹夫,你此番定是要与我家彻底撕破脸,定要拿这件事胁迫我孟家上下一辈子了,是么?”

    谭富贵见不过江氏,转而就对着孟槐语无伦次道:“哼,这算什么胁迫?当年要不是看你孟家飞黄腾达,你以为我会像只哈巴狗似的,不住巴结你们家那个无才无貌、唯唯诺诺的四妹?这些年若非是她无能不贤,不知利用侯门千金的身份替我上下点,我这辈子岂会沦落到被人赶出官场,逐回老家!来,这都是你孟家欠我的!”

    “姐夫你当初当真是处心积虑,要来算计我家?!”兀自低头垂泪的孟樱忽的瞪大眼睛。

    谭富贵见漏了嘴,索性破罐破摔:“是又如何,不然你们以为就你们家四姐那副尊荣,那个男人瞎了眼会要她!”

    此话一出,就连坐在后堂的清照清黛都气得变了脸色,清黛忽听身边咣当一声重响,携了一阵猛风差点把她连带着掀翻。

    她和清照都惊了一跳,却见原本一直木讷讷坐在那里的孟桑已然站了起来,用力一把掀开了后堂和前厅之间的珠帘,大步大步地跨向厅前。

    清黛和清照下意识就要跟出去,却是被庄妈妈和霍妈妈一左一右拼命扯住,方听厅上孟桑饱经沧桑的声音响起:“谭富贵,你方才所言,字字句句可否发自肺腑,纯然真心?”

    她那曾被视为天地日月的丈夫,那个曾经为了见她一面守在府门外一夜不眠的少年郎,此时却正冷冰冰地盯着她,眸子里全是莫名其妙和嘲弄:“那不然呢?你若不是孟家四姐,便是脱光了赤条条从我面前走过去,我照样不会看你一眼!”

    她确实是这家容颜最为平淡,不及大姐贤惠持家,不比五妹长袖善舞,更没有妹招人怜爱。

    在闺中的时候,父母及周边人对她最大的赞美就是听话安分,有时候就连父母都会忽略掉她的感受,默认她该理所应当去迁就。

    当年的谭富贵算是她此生唯一的慰藉,因为最起码能让她感受到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如珠似宝地捧着她,在意着她。

    谁曾想,这一错,却误了她一辈子。

    她看着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丈夫,再回想起当年的言笑晏晏和海誓山盟之时,心里再升不起一分一毫的甜蜜怀恋。

    她不恨他,只是觉得恶心,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恶心。

    “呸!”孟桑冷不丁一口唾沫狠狠啐在他脸上,激动得浑身战栗,热泪盈眶,“想休我,凭你也配!”

    罢,她也不管那厮在背后何等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决然转身走向早已备下的和离书,刷刷几笔签下名字,便冷着脸让人端了文书朝他走过去。

    谭富贵受了如此大辱,这会儿自然不肯遂了孟家的意思,挣扎了半天也不肯提笔签名。

    孟家其他人见孟桑心念已绝,便也不再担心会令她过分伤心,这时候纷纷变了脸色。

    但听朱若兰沉声喝起一句“来人”,几个早就等在院子角落里的健壮护院闻声赶到,上来就三下五除二地摁住谭富贵,令他破指流血,在和离书上落下血指印。

    然后又见孟岩起身和一直静观不言的南长青互相深深作了个揖,孟峒冷冷一笑,孟岚捋着山羊胡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像条野狗般被摁在地毯上的谭富贵。

    谭富贵莫名一阵心虚,看向孟樱的丈夫易仲珅:“贾…贾青峰!易大人,你把这个名字告诉给你们宁国府的康和郡主!让她告诉黎王,黎王自会护我!”

    “这般七拐八拐才能攀扯上一门权贵,就凭这个你就敢要挟我威远侯府?”

    江氏适时笑出了声,甩了甩帕子对他将实话摊开了,“你什么要散布谣言,毁我侯府清誉,笑话!也不想想我家二嫂娘家是什么人,她若开口,京都还有你这么个屁都不是的白丁话的份儿?陪你演了这么一大出戏,本希望你回头是岸,我家也可饶你一条性命,谁知你这般不知进退,真是白费善心?”

    还未等谭富贵提出质疑,孟岩已然轻飘飘落下一句“送官吧”,那几个摁住他的护院手脚麻利,旋即就将他堵住了嘴,五花大绑,从侯府偏门抬了出去。

    作者有话:

    今天算是两章合更,勉强算是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