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04章
    单一个民间郎中的话尚不足让侯府中人放心,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次日一早朱若兰又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请来了太医院的妇科金手刘太医过府一遭。

    直到二者前后口风全然一致,侯府里才敢相信, 莫氏诚然确然, 已有喜两月有余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大概除了莫氏那三个不省心的妯娌外,孟家大多数人无疑都是喜悦的。

    几位老爷会为了幼弟又即将为人父, 家族又有了新成员而高兴,内外院的下人们也会因为主子接下来一波接着一波的赏赐而欢喜鼓舞。

    但是,原该最为欣喜的清黛, 心底却是最忐忑的。

    原本在她十五岁这年,占着她身体的异世女便因为大闹宁国府, 搅黄了易君彦与周芸的婚事而被送进了宫。

    当时清黛作为一只孤魂野鬼,并不能离自己的肉身太远,便只能随着异世女去到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是以过后不久, 莫氏无故产、血崩而亡这一系列惨剧的发生, 她虽知晓其中必定不简单,却也只能受制于阴阳殊途, 眼睁睁看着亲生母亲枉死异乡。

    如今, 她诚然已经接受了这一世所有安排都被她这个变数所乱的事实,在一切都还未走到终点前却又还是害怕, 命运即使偶有错位, 也仍然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只可惜这般辗转反侧的担忧,她却无法与任何人道。

    只能自己压在心底, 时时刻刻, 风声鹤唳。

    隔几日恰逢恩荣伯府要做法事摆斋宴, 柯姨妈来给孟家下帖子时, 听莫氏回京了,姐妹之间虽有龃龉,她却也不愿意让外人看笑话,便也邀请了莫氏和清黛母女俩。

    等到斋宴当天,朱若兰推身上不爽利,根本没算去,而莫氏这一胎还没坐稳三个月,加之又是三十来岁高龄有妊,更不敢去祭祀做法这样的场面犯忌讳。

    而郑淑慎和江柳娘并不在受邀范围之内,最后这家能出门的,也就清黛和南素容姑嫂两个。

    到了柯家以后,清黛有南素容随时随地帮着护着,柯姨妈身为当家主母,忙前忙后的也顾不上搭理她,一场席面吃下来,除了没见到柯诗淇,外加恭如县主有些聒噪之外,倒也无甚特别之处。

    临了了,又遇上了一场黄昏暮雨,遮去半边夕阳,惹来秋风瑟瑟。

    孟家车马离得又有些远,趁着车夫去套车的功夫,清黛和南素容便站在恩荣伯府后门的台阶上,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边躲雨一边闲话。

    正好这时,同样受邀赴宴的南怀旻也和他的两个书童一起从此间经过。

    抬眸见台阶上站着的是南素容和清黛,忙定住脚步,同她们作揖见礼。

    南素容一面笑着招呼他上前,一面问:“前院男子席上还在吃着酒,你怎的这就要走,可是家中有事?”

    南怀旻老实交代道:“非也,是我母亲了,我不胜酒力,若是贪杯半夜定是要闹头痛的,容易耽搁了明日当差,这才在我出门前特意叮嘱了我少饮些酒,早些回去。”

    “你母亲的是对的。不过外面正下着雨,车马难行,不如你先在这儿避避雨,让你身边的厮先去找人套车。”

    南素容笑吟吟地一点头,又朝着清黛抛了个意味过于明显的眼神,“这车夫怎么半天都不见过来,我且去看一眼,别不是跟谁家挤兑上了。”

    着,她便领着自己身边那一大帮丫鬟婆子撑伞快步朝前去了。

    留下清黛带着阿珠和南风,和南怀旻大眼瞪眼。

    只要不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清黛无奈,只好回眸望着站在离她几步之外的南怀旻礼貌地笑了笑。

    他穿着身蟹壳青扁金线绣宝葫芦长衫,外罩一件浅蓝披风,身形瘦高如一竿毛竹,脖颈微微有些前倾,想是常日久坐读书所致。

    相貌也不能归于其貌不扬那一边,只不过是比起沈猎易君彦之流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终是明月与砾同囊,没有什么事能是尽善尽美的。

    许是发觉了两个人这样干站着有些尴尬,南怀旻终于开始试着找话题,“入、入秋了,天气转凉,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要刮风下雨,这身衣裳你虽穿着好看,但还是太单薄了些,我母亲了,女孩子还是穿的厚实些才好,免得寒气侵体,到上了年纪了就更容易三病两痛了。”

    清黛惊奇地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今日穿的是身玉粉夹棉缎遍地缠枝海棠长褙子,里面还衬着浅碧色的上衣下裙,虽是有些单薄,但世上哪有女子不爱美,并且也不至于是他的那么严重。

    于是,只能干干地笑了一下:“我只听见哥哥我好看,权当哥哥是在夸我了。”

    他却道:“非也,是我母亲过,女孩子就是爱听好听的话,若想要她们听进那些不好听的,就得欲抑先扬。”

    清黛的笑容愈发僵硬,“……南二婶婶真是很懂我们姑娘啊。”

    谁知他又:“非也,并不是我母亲懂,而是天下女子皆如是。不过我母亲也了,像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要稍微好些,从便知书明理,进退得宜,就像容姐姐那样。我想妹妹你应该也是一般的吧?”

    清黛:“……”

    先前交集不多,清黛虽知他为人呆气了些,但没想到竟呆到了这样的程度。

    这天,她应该是聊不下去了。

    幸而南素容在这时派人携伞来寻清黛,她旋即如蒙大赦,急忙就跟着先走了。

    一坐上自家马车,清黛便看见南素容正一脸兴味地朝自己笑着。

    那笑容就好像是刚刚给花施了肥料的辛勤花匠在盯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又是满足又是期待。

    然而清黛却只能表示,很抱歉,她栽培的这盆花估摸着是长不出什么好品相了。

    但南素容貌似并没有察觉,“侯夫人的眼光自是不差的,旻哥儿算得上是我娘家兄弟里最实诚的那个,对长辈孝顺恭敬,处事正直谦逊,洁身自好,如今长至十七岁,身边也只一个叫榴衣的通房,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头儿。”

    要知道和他同龄的易君彦在与柯诗淇成婚前,康和郡主就往他屋里摆了两三个通房伺候床笫。

    更别与他同父异母的庶兄南怀,早就妻妾成群了,他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不过,清黛仍是淡淡然地笑了笑,“嫂嫂的意思我明白,也是心眼里感谢嫂嫂为我这般张罗算。可现在我阿娘这不是刚有了身孕么,想来是分身乏术,顾不上我了,且此时也正是需要我这个做女儿同样也是做姐姐的时候,若要我明知如此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自己嫁人去了,我断然做不出来的。”

    “你母亲虽身上不便,但家里还有其他长辈不是?你那几个伯伯,哪个不是恨不得把你当亲闺女疼惜,再不济也还有你大哥哥和我呀。”

    南素容哭笑不得,与她慢慢地,“阿宝,你想守着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的心是好的,但京城里像你这个年纪的闺秀不是早定了亲,便是已经出阁了,少有几位被耽搁了好年华的,不是熬成了老姑娘草草下嫁,就是被迫嫁的又偏又远,终身不得回返故乡。

    “便是我,也是前生积德,有孟家这样一门厚道温良的亲戚,才不至于到那个地。;可即便如此,前些年在背地里对我、对我娘家嚼舌根、偷耻笑的人就少了么?而我身为你的长嫂,你的亲堂姐,又怎舍得你再重蹈我之覆辙?”

    她的话真心实意都汇聚在看着清黛的眼神里,能够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心里一阵温暖,“我明白嫂嫂待我一片赤诚,所言皆发自肺腑,可我也确有一定要留下陪伴阿娘,直到她平安生产的理由。”

    南素容正要启唇再劝,却忽的灵光一闪,心下沉沉一跳,“你是在担心……你母亲这一胎会有不顺么?”

    “嫂嫂都未能保住我那可怜的侄女,我阿娘凭什么就能轻松拥有一切顺遂的运气呢?”

    清黛安静地低敛羽睫,语调听上去温柔似水,而又波澜不惊,“先前嫂嫂也跟我提起自己的疑心,我一直也都替嫂嫂记在心里,到如今难免不会担心被老调重弹。”

    南素容想了想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害死我儿的那个人又不是头一回想着坑害这家的后嗣了。可是阿宝,你便非得冒着耽搁自己的风险,陪着你母亲么?我过有我呀,你还不放心嫂嫂我了么?”

    “我不是放心不下嫂嫂,而是放心不下那些不怀好意之辈。”

    她是这家的媳妇,随便哪房长辈都能仗着辈分压制她,随便抬抬手就能让她脱不开身,终究不如清黛自己来的方便。

    哪怕真有那么紧急的一天,她也大可抛出一句孩子没分寸、关心则乱应付过去。

    “女子怀胎十月,算上坐月子的时间,满满算我也只耽搁一年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清黛一边一边掰着手指头数,心境却豁达得压根没有半分盘算计较,“再了,倘若我真在京中沦为笑柄,了不起回柔夷便是。”

    南素容急忙伸出手指轻抵在她的唇上:“这样的话可不是随便的!你几位伯父都还健在,若真把你送回柔夷外祖家,外面的人可又有胡乱非议咱们侯府的机会了。”

    转而她又轻声道,“其实嫂嫂私心想着也是你嫁到我娘家去,家里有老太君和你大姑姑护着你,肯定不叫你和别家媳妇似的吃苦受罪;你可莫要老想着你母亲那一件事儿,便直接不理会旁的,照我娘家人对你的喜爱,便是让旻哥儿为你等上个把年头也无妨,个中年月里,你且再瞧瞧他的言行人品,考虑考虑。”

    清黛无言,只有苦笑。

    这动辄关乎自己亲娘生死的节骨眼上,她哪还分得出心力去跟那个榆木疙瘩磨合呀?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