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09章
    跟着朱若兰来的那几个朝晖堂专司惩戒的婆子先一步抢进屋中, 一个挡前,两个拦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何氏摁在了地上。

    朱若兰一身花青色织锦方胜纹大袖披风, 梳着一丝不苟的抛家髻, 行容端庄地站在敞开的门口,目光森冷肃穆。

    郑淑慎婆媳连忙前来福身相迎,五哥儿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朱若兰身后的薛妈妈朝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媳妇子努了努嘴, 那媳妇子立马会意,一把便将孩子抱到角落里,拿了些蜜饯果子轻轻哄着。

    屋外的清黛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了, 没有冒冒然进到屋里去抛头露面,仍然立在门外, 耐心地听着。

    朝晖堂跟过来了不少人,同样守在屋外没进去的丫鬟里有那么两个体贴机灵的,还给她搬来了把长板凳, 供她坐着歇歇腰和脚。

    她又是感谢又是哭笑不得, 当是在梨园村口听人唱大戏么?

    要不要再给她上一盘花生米?

    屋内唱戏的…不是,这家主母朱若兰这时也已经在郑淑慎原先的位子上坐下。

    郑淑慎坐了南素容的藤萝圈椅, 南素容则柔顺地站在婆婆身边。

    闲琴速速换了新茶上来, 朱若兰顺手接过去去,将剔透玲珑的茶盏托在掌中, 用茶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水面上的沫子。

    薛妈妈清了清嗓子, 代她先行开腔:“事儿我家夫人方才都听了,这位何娘子, 你有什么委屈, 净可向我家夫人道明, 但要属实, 我家夫人自会为你申冤;可若经查明,娘子所言不尽不实,这攀污侯府以及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夫人…您就是威远侯夫人……”

    何氏挣扎着抬起脸,方才下人第一遍通传的时候她忙着撞墙没听清,这下子才是头一回知道了来人的名号。

    却不知为何脸色刷的一白,眼睛里爬满了惊恐,一声尤为浮夸的尖叫过后便两眼一翻,有气无力地撅了过去。

    郑淑慎惊得轻轻“呀”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可要让郎中来瞧瞧?”

    朱若兰凉丝丝地斜了她一眼,也不话,低下头去又接着抿了口茶。

    都不用她多啰嗦,薛妈妈便让闲琴提来一桶冷水,二话不就照着何氏的头浇了上去,旋即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何氏惊醒了。

    浑身湿透的何氏无措极了,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转。

    看了看一脸生人勿近的朱若兰,又看了看浑身散发着温柔慈爱光芒的郑淑慎,毫不意外地选择了后者哭诉起来,“太太…太太…救我!救救我吧!侯夫人是想杀了妾身呀!”

    闲琴提着桶站到薛妈妈身后,嘴里还冷笑着:“不过一桶水罢了,何娘子这个样子是要做给谁看?”

    郑淑慎亦柔柔弱弱地:“是啊,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你莫要着急,慢慢,侯夫人与我都是讲理之人,会为你做主的。”

    何氏趴在地上,苦苦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努力忍住战栗与泪水,“几年前,妾身刚刚有妊,七爷便出征了,当时战事吃紧,七爷远在天边,无暇顾及妾身,便在信中与妾身好,会托付家中兄嫂代为照料妾身和孩子。

    “妾身深信不疑,怀胎十月一直也都由侯府出人出力、无微不至,妾身心里本是万分感激;可就在妾身分娩后虚弱无力之时,却有一个来自侯府的产婆,竟当着妾身的面儿想要把刚刚出世的五哥儿抱走!

    “幸亏妾身发现的早,拼着半条命不要也要追出去,这才把五哥儿留在了自己身边!”

    郑淑慎惊得捂嘴:“怎会有这么多事?二嫂嫂,怎的从未听你起过呀?”

    朱若兰大概有些气着了,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没话。

    何氏哭得伤心,抽抽搭搭半天才有继续:“这还没完,在五哥儿满百日之前,侯府便常常有个姓王的妈妈自称是侯夫人身边的,前来游妾身,意欲将五哥儿带回侯府,却不要五哥儿回归其位,而是要五哥儿出继长房一脉,将来承袭爵位!”

    南素容大为不解,忍不住喃喃开口:“这不是好事儿么……”

    何氏立刻激动地回答:“承袭爵位当然是好事!但问题就在于,未来的威远侯怎能有两个母亲呢!而且其中一个,还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外室……所以,大约也是为了五哥儿,为了侯府,侯夫人的人便经常来劝妾身远走他乡,再不回京…

    “妾身不从,她们便在妾身的衣食住行上下功夫……几次三番,非要害了妾身一条性命不可!这一回,是妾身想让五哥儿身归其位,却也是妾身实在受不了……这么多年无孔不入的迫害了!”

    她了这么多,朱若兰却只问:“你既我害你,证据呢?”

    何氏怔怔地仰着头:“证据…还需要什么证据?这些年您支用调配在妾身身上的银钱账目,还有妾身周遭那些亲眼见过您身边的王妈妈来往我家的街坊邻居,这都还不够么?非要妾身将您的那些下作手段都出来么?”

    朱若兰气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确是个糊涂的,倒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过什么下作手段!我甚至连我七弟何时纳的你都不知道,如何还能助着他偷偷养着你?

    “至于你的王妈妈,我身边从前确有一个姓王的婆子,可此人早几年我便放了她的身契,许她回家颐养天年,从此以后我便再未见过她,如何还会差遣她与你来往?”

    何氏楚楚可怜地答道:“身契没了,人也不再是侯府中人,这样的人差遣起来,即便东窗事发,夫人您也能抽刀断尾、独善其身不是么?

    “妾身自知卑贱,人微言轻,您与七爷素来又有龃龉,妾身便也不指望同您要个法……妾身如今唯一所求,只是能让五哥儿归还本籍,不再随着妾身在外飘零,受人白眼……”

    郑淑慎略略思量,便劝起朱若兰来:“嫂嫂,不论家规如何,七房这孩子终归是有了,眼下不如先接进府来,不然若将来被外人知道了,反过来唾骂咱们侯府罔顾后嗣,无情无义,那可就不好了…还有这女子所言之事,若此时不给她个法,还她公道,保不齐将来又要旁生枝节。”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论我做没做过,都理应为了侯府的将来,先把事情认下再想办法堵住此人的嘴,不让她再生事端?!”

    朱若兰匪夷所思地瞪着她,冷笑连连,话中有话,“郑淑慎,你还嫌我为你男人、为这个家背的黑锅不够多么!”

    郑淑慎道:“嫂嫂这话可就重了,咱们都是一家人,理应同根连气,有难同当不是么?”

    南素容见势不妙,赶紧道,“儿媳知道婆母心软慈善,见不得她孤儿寡母受苦,可此事事关重大,确不是随随便便遮掩一下就能过去的;何况这里面还有许许多多不通的地方,儿媳也相信二舅母、相信七舅舅,这其中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妾身听奶奶的口气,是不信妾身所言,更疑心五哥儿的血统么?!好好好,那不如便索性撕破了脸,咱们公堂上见,就是滚钉板告御状,妾身也要给自己和孩儿讨个公道!”

    何氏又怒又悲,眼泪流得慷慨激昂,还真有一番为母则刚的气势。

    “对簿公堂,或是闹到圣上面前,你以为我威远侯府就会怕么?”

    朱若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拿足了侯府主母积威多年的架势,一下子就把何氏唬得愣住了,“抛开我是否施计害你性命不提,但从原点出发,虽有聘书庚帖为证,可纸面上的功夫,有的是作伪弄巧的地方!

    “我七弟到底有没有纳过你,有没有同你生下那孽种,这些都是我们全家上下一直蒙在鼓里的,与其在这里眼泪鼻涕地扯皮,不如我这就去信一封给我七弟,如此,真相尽可分明!”

    罢,她也不等何氏或郑淑慎再啰嗦别的,直接让那些摁住她的婆子用宽布条把何氏一捆,嘴里堵上破布扣在这间屋舍里。

    连同她的五哥儿也被放到她身边,让专门的婆子将她母子从此看管起来。

    在门外目睹了一切的清黛默然,低头思忖片刻,便赶在里面的人出来之前,先行回了临泽苑。

    此时日暮,莫氏也被身边的人劝住了,镇静下来,服了药刚刚睡着。

    清黛不忍再吵她,也就只让人等她醒了告诉她自己来过,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远山居歇着。

    夜深人静时,庄妈妈见妆台前的清黛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温声劝道,“忙累了这一天,姑娘肯定早就乏了,便是有什么也都不要再多想了,好好安睡下吧,万事有侯夫人她们顶在前头呢。”

    可清黛如何又能不想,“这事实在蹊跷得很,看着像是我们七房自己的麻烦,最后却又扯到了二伯娘身上,那何氏母子也来得莫名其妙,竟是半点征兆都没有?

    “庄妈妈,我总觉得这其中必是一盘大棋,有极大的可能是想把我们全家乃至于阖府上下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姑娘也觉得是么?”庄妈妈皱眉轻问。

    清黛与她对视一眼,算是互相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然后便听清黛又嘱咐道:“看来得劳烦庄大哥多跑几趟,好好查一查这个何氏的底细。”

    庄妈妈点了点头。

    这一夜,这府上众人便如此各怀心思地睡下了。

    次日清,一夜难眠的清黛刚刚睡熟,便又听见早早起来的南风和阿珠在她窗下低声着悄悄话。

    “我方才去厨房拿姑娘今日要用的木薯粉,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咱们太太气势汹汹地向着朝晖堂去了,她见了是我,还特别嘱咐不许我跟姑娘,阿珠,你我真的不去么?”

    “这一大早的太太就过去,定是有什么急事,咱们是姑娘的人,有事肯定不能瞒着姑娘的,等会儿姑娘醒了你就去吧。”

    清黛正困得厉害,把她们的话听在耳朵里,心里不由烦躁起来。

    身上却还在犯懒,本想干脆装没听见算了,然而最终还是,憋之不住,坐起身来。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