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29章
    沈猎还是来了。

    原本, 他一大早便从莫府默默避了出去,在花溪城后的山丘上静静坐了一天。

    眼看着圆日西沉,夜星乍现, 脚下的城池点起盛大的篝火。

    过往这样的繁华和热闹, 一向与他无关。

    就像他的心,本是荒芜一片,贫瘠无物, 直到她来,竟又奇迹般万物生长。

    是她将他从阴霾密布的角落拉入这喧嚣尘寰,是她让他对诡谲无常的人心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期待, 是她使他对这糟糕透顶的人世有了所谓的牵挂,生了惧怖。

    在他眼里, 她便是天边最耀眼的星辰,围绕在她周围的,是皎洁的月, 清朗的云。

    而他却像是距离天空还有千里万里的大地上, 杂草从里的一只飞虫。

    即使拼命振翅,也始终飞不到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

    虽然他一直也不曾放弃, 一直也都在竭尽全力地朝她飞去, 但他亦从不敢奢望,她会为了自己停下脚步。

    更不敢去成为她奔向幸福的阻碍。

    只是到头来, 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不甘心。

    ……不, 应该是十分非常极度的不甘心。

    所以,他还是去了。

    明知不配, 明知没有可能, 明知她不是真心,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到她身边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柔夷人呢?”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 沈猎捡起清黛的镯子,抬头却没有在她身边看到另外的人,不觉有些疑惑。

    清黛却不话,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瞪着他,像是惊异,又像是生气,清泠泠的,仿佛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们之间隔了大概三五个人的距离,他被她瞪得莫名有些心虚,拿着她镯子的手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清黛现在特别想要揪着他的耳朵大声质问他人死哪去了,再用尽毕生词汇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自己哪来这样的身份和能够得上质问他的底气。

    气了半天,竟完全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她干脆一跺脚,掉头就走。

    沈猎再傻,也能看得出来她这时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先把她的镯子收了起来,赶紧追了上去。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清黛想大步大步地朝前跑开,确也还是被摩肩接踵的人群堵住了去路,变得三步一顿,五步一停。

    后面的沈猎便也追得毫不费力,只消往前硬着挤两步,就已然来到了与她并肩的位置。

    清黛暂时还不想理他,他也着实不懂得如何哄姑娘高兴,就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边,像只犯了错的狗似的,乖乖等着她气消。

    这时路边刚好有个还未收摊的凉粉摊子,清黛余光瞥见那摊位老板正在做的那一份凉粉,忽而灵机一动,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递给了老板。

    却不是要买他的凉粉,而是问他借了只碗还有一些调料,便兀自低头捣鼓起来。

    葱姜蒜油盐和醋,再配上老板亲手剁碎烧好的花椒与熟芝麻,看上去原本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蘸料。

    哪知道下一刻,她抓起那人家老板用来装辣椒油的罐子,哐哐就是几大勺舀进去。

    调匀以后,又一脸严肃认真地端到了沈猎面前,命令道,“喝了。”

    沈猎想都没想,接过去便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

    清黛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想喊却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几勺辣椒油呛了个满脸通红,狂嗽不止。

    清黛连忙又跟老板要了茶水给他端过去,手上不住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那凉粉老板见了直摇头,“我这儿的辣椒油用的可是咱们柔夷武山丘南寨的牛角椒熬炼的,便是咱们柔夷自己人吃,至多也就只敢放那么几勺,这位郎君瞧着脸生,只怕是中原来的外乡人吧?仁波切姐,他究竟哪得罪了您,让您这么大火气?”

    清黛正忙着照顾沈猎,一时间也顾不上回他的话。

    直等到沈猎连着喝完了两壶凉茶,渐渐缓过劲来,她才有空回答那摊贩,“他其实也没得罪我,就是…就是……惹我不高兴了。”

    您跟我搁这儿搁这儿呢。老板愣了愣,又仔细地来回量了下眼前的这一对璧人,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是爱折腾,罢罢罢,左右这感情吧,总是越吵越好,越闹越亲,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到您的喜酒啊?”

    “啊不是……您误会了!”清黛窘得脸噌一下就红了,连忙跟他解释起来,可人家却是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任凭她口水熬干,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

    亏得他们之间交流用的是柔夷土话,沈猎听不懂,还当是那老板了什么冒犯她的话,不由剑眉一拧,“他在什么?”

    清黛也不敢跟他实话,只能拽着他赶紧走了。

    这样一趟折腾,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也渐渐冷静下来。

    一边走,一边开始试着旁敲侧击地问:“可是边匪又有异动?”

    沈猎不解,“为何这样问?”

    “若非如此,我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能让沈大人骤然没、空。”清黛不自觉地捎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沈猎当然也听出来了,心尖跟着一颤,“你……一直在等我么?”

    “不是你还能是谁?”清黛生生给他气笑了,但见他满脸写着困惑和茫然,不禁又有些心软,“下次若是有事,一定要提前,这回亏得是我,要是换做旁人,看谁还有这么好的耐心,这么好的脾气,能等你等这么久。”

    灌了他整碗辣椒水的人,能叫脾气好?

    沈猎禁不住笑了。

    不过,能看到她对自己气鼓鼓地使性子,就是连喝十碗辣椒水他也觉得值。

    “你笑什么?”清黛着,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刚刚消退地的红晕当即又涌了上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迟到的话,还是要受罚的,不是么?何况,我也不知道你不会吃辣啊……”

    沈猎却道,“谎,你知道我不吃辣。”

    那年在柯家贺寿别墅一起烤肉的时候,他就曾当着她的面,把辣椒从自己盘子里一点点挑出去。

    她虽不,却暗暗都记在了心里,后来给他烤的野味里也都没再放辣椒。

    被戳穿的清黛做贼心虚,只得用欲盖弥彰的干笑横加掩饰,转过头赶紧起别的事物,企图转移话题。

    沈猎也不会得理不饶人,由着她起其他。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阿增,以及除了彼此以外的所有人。

    他们并肩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路过一条细窄的巷子,两侧的牌楼上有顽皮的孩儿在摇动着攀附在窗边的花枝。

    不知名的粉色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花叶上的水泽也随之滴落在人的身上。

    清黛下意识地低头往沈猎那边躲,沈猎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挡。

    好容易从那儿走过去,一直起身子,两个人的发梢和肩膀都还是沾了些零零碎碎的花叶。

    尤其是沈猎的发顶,粉粉嫩嫩的花色几乎落了满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花环,与他精致的五官相衬,反倒是柔化了他眼底眉梢的冷戾。

    清黛咯咯笑着让他低头,帮他一点一点地清理那些花瓣。

    他们靠得那样近,却又不觉得暧昧,落在路人眼里,竟还能品出几分干净纯粹的岁月静好。

    一抬头,他们竟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花溪城的中心。烈烈燃烧的篝火周围,人们除了歌舞,还有着很多游戏摊子,陀螺甩石子,猜隐谜斗猴头,不光孩儿爱这凑热闹,许多大人也都能找到乐趣。

    其中最多人参与或围观的,当属篝火东边用篱笆桩子围出来的一个面具摊子。那老板的面具做得很是精致好看,却不是拿来卖的。

    想要得到面具则必须买他们家另外的弹弓和弹珠,去射落远处挂了一树的木牌,射下来的木牌越多,可以换的面具就越漂亮。

    清黛趁兴也拉着沈猎凑了过去,看到玩这个的人竟会是年轻的男女居多,大部分还是成双成对地站在一起,一块用弹弓去树上的木牌。

    他二人都有些好奇,清黛就问起了周边同样在看热闹的人,然后才来给沈猎解答,“他们是为了赢下今年摊子上唯一一对虎翼神面具。”

    她一面,一面给他指了指被挂在最高处的一对虎脸飞翼的漆木面具,“在我们柔夷的传里,虎翼神就是三山女神座下的一位武神,他不仅拥有彪悍强大的神力,还是个千万年从一而终、至情至性的痴情人,所以他同时也象征着忠贞和情有独钟。人们也都喜欢祭拜他,来祈求自己未来的伴侣像他一样忠贞不渝。”

    沈猎静静听她完,将她眼睛里的期盼尽收眼底,“你也想要?”

    “那当然了。”清黛直言不讳,着便也朝着卖弹弓的伙计走过去,挑了两副拿着感觉最趁手的,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沈猎。

    “要想赢下那对虎翼神面具,得两个人一起,每人二十颗弹珠,同拉同放,要一口气把四十块木牌全部地下来,还不能中同一块木牌。考验的不仅是本事,还有两个人之间的默契。默契这事儿太玄乎了,咱们就当是碰碰运气,至于弹弓,沈大人武功盖世,应该不成问题吧?”

    沈猎目测了下他们到靶子之间的距离,也就三四十丈,但那挂着木牌的柳树生长得甚是茂盛,细密的枝条将很多木牌都遮挡住了,不仔细看,不一定能分辨出木牌的正确位置。

    况且今夜风大,吹得木牌和柳树枝不住地随风摇晃,普通人要想中靶,可谓难上加难。

    他自幼长在乡野又深谙武艺,弹弓骑射自然娴熟,反过来倒是有点担心清黛。

    他知道她有功夫在身,但类似这样的玩法考验的却是人的眼力和手上的准头,再加上有那么多外力干扰,她还真不一定能够胜任。

    他正想着,清黛已经将弓绳拉满,对准前方,不假思索地出一颗弹珠。

    只听嗒的一声脆响,实木制成的弹珠刚好就擦着最显眼的一块木牌边角,与其失之交臂。

    沈猎心道果然。

    清黛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还好还好,只是试。”

    沈猎于是,“不若去和老板商量一下,换成我一个人来也……”

    他话都完,清黛便又拿起一颗弹珠搭在了弓绳上,而这一次她瞄准的却是最高最深处的木牌。

    并且,还真就精准无误地将隐于枝条与夜色之中的木牌击落于地。

    这可不是凭着运气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沈猎不觉吃惊。

    “你是没见过阿姐在猎场上持弓拿箭的样子,百步穿杨、一箭双雕那可都不在话下。就这点步距,对她来根本不算什么。”

    “士康?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清黛闻声从沈猎身后探出个脑袋,又惊又喜道。

    人群中,柯士康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一边笑嘻嘻地着,一边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向着沈猎先拱手作了个礼,才又对清黛道:“阿翁他们明日午后归城,阿翁知道是沈大人在雪山上救了阿姐一命,一直都在想着要宴请沈大人,当面酬谢,如今三山女神的祭期就要结束了,便让我先回来通报府中准备起来,顺便也提前跟你们一声。”

    少年这话的时候,还尤为刻意地朝他二人挤眉弄眼了一番。

    清黛只觉得喉咙发痒、耳根发烫,听懂了却也只作不知不明。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