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南疆来了个黑心莲 > 第157章
    陈妈妈也还算有分寸, 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才没让正在隔间沐浴的沈猎听见。

    但清黛还是有些脸红无奈,就他昨天那天昏地暗的醉鬼模样, 没上吐下泻发酒疯都算他酒品好了, 哪还有功夫胡来?

    这些话她一个姑娘家倒也没好意思,趁着转身去到另一头的浴桶里时,尽其所能地含蓄道:“姑爷昨晚醉得厉害, 回来以后倒头就睡过去了。”

    陈妈妈碎碎地念叨着:“可此事若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难听的歹话来,我瞧着姑娘和姑爷不是挺好的么, 怎的偏偏在这事儿上耽搁了?”

    清黛听得头大,趴在浴桶边上闭着眼汗颜道, “只要近处的人不多嘴,谁没事总盯着别人家自己屋里的事多嘴饶舌?又不是无知的市井村妇。妈妈也被太操心了,只消替我们管好底下人的舌头, 其他的事我心里有数的。”

    陈妈妈由此也再无话可, 安心服侍着她梳洗清爽,再不言它。

    因着赐婚的关系, 礼成以后第二天沈猎和清黛便得先去入宫向宋祈谢恩。

    清黛的衣着扮自是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庄重严谨, 一件正红八宝蝙蝠织金纹的大袖礼服,下着一围同色缠枝牡丹膝襕凤尾裙;挽起的妇人发髻上戴的是五瓣莲花嵌宝分心钗, 鬓边又簪了支挂珠结的金凤步摇, 随着她轻缓盈柔的步调款款摇曳,好看归好看, 就是苦了她的脖子和肩膀, 若想步摇不乱晃乱甩, 就只能一直板板正正地端着肩颈, 片刻也松懈不得。

    她从屋里出来时沈猎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他们男子倒是轻省,一身大红圆领袍,腰系一条嵌了几块羊脂玉牌的暗金腰带,两只宽大的袖子用同色护腕束起,冠发于顶,足蹬朝靴,尤显得人挺拔如松,鹤势螂形。

    清黛从前甚少见他这般规规矩矩地束发,看着他高大劲瘦的身影,不觉有些恍惚。

    他回眸看见作妇人扮的清黛,竟也情不自禁地愣了愣,好半天才伸出手。

    “走吧?”

    “走吧。”

    清黛回握住他。

    那个扎着马尾挎着绣春刀的少年和那个留着额发戴着铃铛镯的少女,曾于织女庙下遥遥相别,于耶里雪山中生死相依,终是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彼此身边,结一场金玉良缘。

    全文完。

    ……

    咳,开个玩笑。

    毕竟如若这是一篇话本,故事到这里,好像就该画上圆满的句点,就此落幕。

    可惜的是,即便话本完结,圆满过后,故事里的人却依然还要继续往下生活。

    接下来,还有的是伦理官司,烂人破事。

    从棠园或者是从武宁侯府方向去往皇城的这条路,清黛还是头一回走。

    她和沈猎坐着一辆宽敞的平顶三驾马车,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抵达皇城门口。

    路上她还庆幸地同沈猎道,“这下可真得多谢圣上为咱们指婚了,要不然这婚后头一天我都不知道咱们该去哪儿了。”

    “若不入宫,还能去哪儿?”沈猎盯着她问。

    她笑,“自然是咱们俩谁都不想去的那个地方啦。”

    趁着没有外人,她也懒得装那贤淑佳人,暂且将鬓边的金凤步摇摘下来,拎在手里晃着玩,“要知你虽与沈家早已了断了干系,可你骨子里流淌的仍是沈氏的血,正所谓血浓于水,沈侯爷和侯夫人依旧是你的生身父母、我的公婆,于理,咱们合该前去拜见。但若于情,我是真不想去。”

    “是因为我?”沈猎心翼翼地确认。

    清黛歪头耸了耸肩,“一半一半吧。”

    她只顾低头百无聊赖地晃着步摇上的珠结,确没留意到他沉下去的脸色,“主要还是因为,我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位沈侯夫人,也始终想不明白她成天都在想什么。

    “你大哥战死以后,你便是她的独子,不管外界如何流言纷扰,你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诞下的骨血,可她还是待你尖刻凉薄,害得你这么多年全都是自己一个人苦过来的,而她自己也好像什么也没得到吧?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看你过得不幸,以此满足自己的快感?

    “若是如此,而今你苦尽甘来,有了朝权,又有了妻室,前程一片大好,岂不是狠狠地扎了她的眼?她见了我,少不得要一通刁难。唉,要知道自古婆婆为难儿媳妇,那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倘若他们只是普通门户,她这一番话多少有些挑拨离间人家母子感情的嫌疑在其中,奈何他们那偏偏就是这么不普通。

    沈猎耐心听着她完,却未曾立刻应答,而是将隔在他们中间的矮几抽到一边,向她张开双臂,“我可以抱着你么?”

    虽然清黛不是很明白,但还是乖乖朝他挪了过去,将头轻靠在他胸前,让他能够把下巴轻搁在她的发顶,“就一会儿,可别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这个发式难梳得很,我可不想在御前失仪。”

    “嗯。”沈猎单手环过她的肩膀,轻嗅着她清雅好闻的发香,声音有些低沉,莫名的温柔,“沈家,什么我都不会带你回去,更不会让任何人有刁难你的机会。而且…这些年来,我也并非全是自己一个人,你也帮了我很多。”

    清黛的心被他的话熨帖滚烫,若这只是一场梦,她宁愿就这样坐在他的怀抱里永不醒来。

    她垂眸看向他随意搭在膝上的另一只手,忽而想起前生,他从因为没有足够的冬衣御寒,一双手长满了冻疮,长年累月下来,就是当他位极人臣之后,一到冬日,宋祈还得时不时地让太医给他看诊,或者赏赐他一些治疗冻疮的药。

    而现在,大约是他从前有好好用她给他缝的手捂子还有那些伤药,他的手除了寻常的刀茧以外,干干净净,修长无损。

    “嗯,还好有我。”她抿嘴笑着忍下眼底的湿热,自豪而又倍感庆幸。

    沈猎被她的“大言不惭”逗笑了,越发紧密地搂着她,“嗯,还好有你。”

    “……不过啊,我觉着吧,嗯…这个沈家…咱们日后可能还是要回去的。”清黛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试探着把这句心里话了出来。

    沈猎听完果然僵了僵,抽开身不解地蹙眉看向她。

    于是她连忙赶在他发问以前,与他解释,“我出嫁以前,家里人曾讨论过,以沈侯爷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至多不过三五年的寿数了。而你确是武宁侯府长房一脉唯一的后嗣,况且还是嫡出,若沈家宗族耆老脑子没坏掉的话,待沈侯爷百年以后,定然还是希望由你回去承袭爵位的。”

    如若不然,之后等待沈家的不是降爵,便是被朝廷以没有直系嫡子承袭爵位直接虢了去也不无可能。

    她到这里,瞧着沈猎也未出声反驳,便猜到自己的八成都对,这才敢继续往下道:“圣上如今重用你,又赐婚于你我,想必也是着这个主意,好让你在袭爵以后,顺理成章地从我阿爹手中接过沈氏一系屯于北疆的数万万兵马,以保证这一系的兵权不落入他人之手。”

    沈猎却听得更加疑惑,“这些,全是你家里人讨论出来的?”

    清黛哑了一瞬,终是硬着头皮,睁眼瞎话地点了个头。

    沈猎也没再深疑下去,而是垂下眼睑,“不错,圣上和你父亲几年前就是这么算的,待京中局势稳定了,不管沈光耀死没死,你我的姓名都会重回沈氏族谱,而我也定会接替你父亲北上戍边。不过这些事情,也是我从孟家出来以后,圣上才告诉我的。”

    从他的神情里,清黛或多或少也读出了点什么来,不由抚上他扶在膝盖上的手,弯腰下去寻找他视线的落点,“所以……你在在意什么呢?是觉得你骗了我?原以为嫁给你就能留在京中养尊处优,享尽荣华,结果没多久就要随你去苦寒贫瘠的北地吃苦?”

    “你也可以选择不随我去,虽你也不喜欢京城,但总比北边好些。”沈猎有些慌。

    清黛失笑不已。

    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

    “你是我夫君,当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了。还是是你想甩开我,自己逍遥快活去?”

    沈猎连连摇头。

    她笑得更高兴了,主动朝他歪了过去,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又,“不过便是要去北地,我也还是想等沈侯爷驾鹤西归之后再去。毕竟到时候你就是新一任武宁侯,而我便是侯夫人,如此不管去到哪里,便谁都不敢轻易与我为难了。”

    沈猎被她这番言论惊得瞠目结舌,低头看了她好几眼,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佯怒问:“你真这么想?”

    却被她反将一军,“没错啊,我就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自私自利还不孝不悌的坏女人,怎么样,后悔娶我了吧?”

    沈猎笑了,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无奈的纵容,正要话,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车外的护卫也随即来报,“大人,夫人,咱们到了。”

    清黛闻言,冷不丁就按住沈猎没让他应声,而后急急地把自己手里的步摇塞进他掌心,指着她的鬓边声催促道:“快快!替我簪上簪上!”

    沈猎哪是替女人簪花的料,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弄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帮她把不要扶稳。

    待外头的护卫前来拉开车门,却又只见他二人满脸淡然、不苟言笑地正襟危坐其中。

    这一路的言笑晏晏,仿佛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不与外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