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枕娇 > 第27章 (补三更) “他……擦过药……
    连绵不绝的秋雨依旧笼罩在京城的上空, 院里,昨夜海棠树下埋的那坛酒,上面已覆满落叶。

    直至傍晚时分, 淅沥落了一天的雨才停下, 沉云散去, 天边云隙中竟露出淡淡夕阳霞光。

    院子里屋门紧闭, 云秋和盈月两人在扫满地落叶,回廊不远处,江玄踯躅半天, 终于走上前, 抬起头望着盈月,问道:“姐姐呢?”

    盈月正捡着窗子缝隙里的枯叶, 她停下, 看着身旁豆丁大的孩子, 回答他:“夫人还在睡觉呢。”

    江玄闻言低下头, 眼底黯淡,片刻后吞吞吐吐一句:“哦,那我先回去了。”

    他要走了, 就是想临走前来看看她,以后就不扰她了。

    盈月望着他垂首离去的身影, 心底有些莫名其妙。

    江玄重回了留宿的厢房, 他坐在床边,怀中抱着收拾好的包袱, 犹豫了许久, 包袱里只有两件衣服,他不敢多带。

    忽然想起落下一样,他蹬蹬跑向桌前, 将抽屉开,里面是一张折叠安放好的宣纸,上面字迹满满。

    是那天姐姐写的那张,上面还有裴大人的字迹,被他要来了。

    他拿出宣纸,放在心口上捂了一会,站起身走到床边,塞进包袱里。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天黑他就离开。

    夜幕逐渐压下来,裴府内树影重重。江玄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他挎上包袱,蹑手蹑脚向裴府门外走去。

    四周漆黑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踮起脚,手拨开门栓,心翼翼推开裴府大门,顺着门缝挤出去。

    一把绣刀突然出现横在门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玄心跳顿时大作,他僵在那儿,顺着绣刀仰头,祁明正眸色沉沉的看着他。

    四下无声,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之中。

    目及他肩上背着的包袱,整个人慌慌张张。祁明低头盯着江玄,问:“七皇子要去哪?”

    江玄黑亮的眸子在夜色下隐隐慌乱,支支吾吾,“我、我想出去取个东西……”

    祁明冷哼一声,将他拎抱起,连人带包袱一同夹在臂下,向书房方向走去。

    江玄骤然凌空,他扑腾着双腿,手扒住祁明的衣裳,喊道:“你放我下来。”

    他悬在半空里,脑袋有些充血晕乎乎的,看着这道熟悉的回廊,前头越来越近的书房,他心中顿感不妙。江玄声央求:“祁明哥哥,你放我下来吧,我不跑。”

    “我只是想去冯家,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还藏在冯家。”

    他没有谎,当初被送到冯家,他身上所有贵重之物全被冯二扒下拿走了,唯有母亲那枚玉佩被他藏在地砖之下,才得以留下。

    祁明脚下未停,大步向前,“不差这一时半会,他们已经死了。”

    闻言,江玄一愣,眼里露出惊讶,似是不可置信:“死、死了?”

    他还想,如今他羽翼未丰满,只能等着以后亲手杀了他们,没想到他们居然先死了。

    书房门虚掩着,光线透过门缝洒在门槛上。

    祁明叩门,里头传来低沉“进来”,他推开书房门,抱着江玄走进去。

    书房里,裴无站在晕黄的灯烛下,背影茕茕,半个后背露在外,上面紧缠雪白的绷带。

    祁明将江玄放在地上,向他行了一礼:“大人,属下发现七皇子想要离家出走。”

    江玄怯怯地低头不敢看他,紧紧环住怀中的包袱,心底染哀,不是离家出走,他没有家。

    裴无没话,他穿好外袍,束紧腰带,将换下的绷带随手扔在一旁血水盆里,转过身看着江玄。

    江玄视线落在那满是血的绷带上,蓦然睁大眼睛,内心满是自责,他慢慢低声问:“是因为我吗?”

    虽然是问话,但江玄的语气是肯定的。

    他就是一个祸害,谁同他在一起都会出事,母亲死了,太监也死了,如今因为他,这位裴大人也受了重伤。

    他本就是寄人篱下的,如今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他没有脸面再住下去了。

    裴无没回答他,他坐在书案前,取了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水迹。

    过了许久,他凉凉地看江玄一眼,告诉他:“你出了裴府,就是死。”

    江玄愣了下,他张了张唇却不出话。

    裴无语气不容商量:“过几日送你回宫。”

    江玄听出他语气强硬,低下头看着脚尖,他不想回皇宫,还不如出去流浪。

    裴无只当看不见,“宫里我给你点好,你不用担心。”

    “好。”他闷闷一声。

    ……

    谭清音沉沉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时,天已漆黑。

    “云秋,盈月。”

    谭清音虚弱地喊一声,她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又哭了半天,嗓子嘶哑得不像她自己的声音。

    两人连忙进来,点了灯,就见她双手撑床坐着,整个人气若游丝,恹恹的。

    谭清音肤色本就白,如今是煞白的不见半分血色,唇瓣干得发裂,云秋被她的脸色吓到了,她慌张地去扶起她,“姐,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盈月也被吓到了,她知道夫人向来身体虚弱,却从没有像今晚这样严重,好似碰一下就要碎了。

    谭清音听了摇头,细眉轻蹙:“我想喝水,想喝粥。”

    她现在浑身使不上力,肚子饿得她已经没有知觉了。

    “奴婢这就去端来。”盈月立马转身跑向外。

    云秋将软枕垫在她腰后,扶着谭清音靠在床边,喂着她喝了两杯水。

    她舔了舔唇瓣上的水意,茶水润过喉咙,干得冒烟的嗓子总算缓了些,谭清音才觉得呼吸顺畅。

    盈月很快端来一碗清粥,她坐在床沿边,米粥还有些烫,等稍微放凉了才喂她喝。

    她喂一口,夫人就喝一口,乌浓的长发披在身后,有一绺垂在脸庞,云秋抬手替她捋至耳后,整个人乖巧的不像话。

    盈月心情复杂,她不知道大人和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只是从今早开始,整个裴府的气氛就不对劲了。

    没一会儿,谭清音伸手推据,摇摇头,“喝不下了。”

    碗里还剩下一半的粥,念及她空腹许久,不宜饱腹,盈月也就没央着她再喝。

    盈月忽然想起江玄,皱眉道:“夫人,傍晚时江公子来找您,奴婢见他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事要。”

    谭清音愣了下,她垂着眸子,才想起江玄还住在厢房里。

    昨夜情形慌乱,没人顾得上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吓到。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对两人:“我去看看他。”

    盈月现在是不敢离开她半步,也跟着她去了。

    厢房里暗着,谭清音以为江玄已经睡着了,她不放心,还是抬手敲敲门。

    谭清音声问:“江玄,你在屋里吗?”

    门内无人应声。

    她推开门,走进去,厢房里干净整齐,被褥也叠得好好的,

    盈月挑着灯,开衣柜看了眼,唯独少了两件衣服,心里咯噔一下,压低声音道:“不会走了吧?”

    谭清音心乱如麻,一时慌了神,下意识去找裴无。

    她不知道裴无在不在府里,只能去书房找他,

    谭清音沿着回廊向书房跑去,身后盈月紧紧跟随。

    书房亮着,裴无是在的。

    她停了脚步,喘着气,推开房门。

    书房里三人齐齐看向她。

    江玄下意识将怀中的包袱快速塞到裴无桌下,怕她担心,不想让她看见,他乖乖地叫了声:“姐姐。”

    谭清音愣住了,她看见江玄好好的站在书房里,忽然庆幸笑了下,茫然点头,“你在这里啊,那就好,那就好……”

    目光触及到江玄身旁的裴无,她只一瞬便移了视线,怔怔转身自顾着,“我先回去了。”

    谭清音现在看见裴无便觉得无言,她不知道要同他什么,也无话可,更是尴尬。

    面前人立在门外,书房内晕黄的光映在她脸上,面容苍白无色,声音嘶嘶哑哑,听在裴无耳中,蓦地心脏发紧抽疼,肩侧隐隐又翻涌。

    祁明端着一盆血水出来,绷带搭在木盆边,他见到夫人站在不远处廊庑下,上前唤了声夫人好。

    谭清音微微颔首,目光注意到他手里端的,那血刺得她眼睛一痛,她垂下眸,还是轻声问祁明:“他……擦过药了吗?”

    祁明点头,回道:“大人一直都是自己上的药。”

    大人身边并未有侍女服侍,这些年里外私事也从不假手于人。

    谭清音低低哦了声,她放下心,喃喃低声:“那就好。”

    秋风声入耳,祁明并没有听清她了什么。

    书房门敞着,门口人已走远,裴无目光空望着一处出神。

    江玄注意到他肩侧点点暗红,他指了指提醒道:“裴大人,你这里又流血了。”

    眼前人没有反应,江玄也不知他究竟听没听清。

    ……

    与此同时,景仁宫内。

    宫灯忽而剧烈抖烁,整个宫殿忽明,忽暗。姚贵妃睡梦中一阵阴寒,她睁开眼,欠身对帐外宫女怒道:“窗子关上!”

    烈烈秋风声中,宫女耳侧一道银芒穿过,她还不及喊叫,床榻里便发出一声惊恐呼救。

    姚贵妃欠起身,忽而一阵极大的力道向她袭来,暗箭穿透发髻,连着她的头发死死钉在金丝楠木床榻里,发出铮鸣声响。

    近侍宫女吓得立刻大喊:“来人,有刺客!”

    景仁宫内外一阵骚动。

    姚贵妃瘫躺在那,脸色刷地变白,整个人花容失色,那支箭分毫不差的射在她头顶上方,没有见血,倒像是故意为之。

    她反应过来后,颤颤抬手吩咐:“不准喊!”

    近侍宫女不明白,只能照做。她们扶起贵妃,奈何暗箭扎的太深,根本拔不下来,只能用剪子剪去她的发髻。

    青丝垂落,姚贵妃手紧紧地攥成拳,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袖箭,感到一阵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