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 爱的……”
裴无一声声应着她,嘶哑的嗓音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
温腻的软香如云团般地贴在自己身躯上,裴无那漆黑眼眸中染了深色, 他埋首在她颈窝里, 薄唇蹭着她细嫩的玉颈, 急不可耐地想和她亲热。
可她偏偏躲开了, 伸手捧着他的脸,细指轻移,摩挲着他的唇角, 她乌浓的黑发铺陈在枕间, 潋滟眸子望着他,玉白的芙蓉娇面微微薄红, 叫裴无看得出神。
“那你还同我和离吗?”
她红唇张合, 软软一声话语在耳边, 却如一记重拳砸下。
裴无蓦地睁开眼, 颤栗着身体,身侧空空,他庆幸又隐隐失落, 只是一场梦。
他翻过身,宽肩轻微地耸动, 平复着剧烈的呼吸, 一滴汗水略过他深沉的眉眼,最后隐入锦被之间。
帐内静悄悄的, 他沉重的呼吸声终于均匀下来,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情绪渐渐清明。
屋外天方既白,薄光透过窗纸洒进昏暗的书房里。
身上黏腻渐冰凉,裴无坐起身, 将锦被掀开,他沉眸看着那片湿色,面无表情地脱下,换上干净的中衣。
……
自半夜裴无没由来地来了一趟又走后,谭清音躺在床上久久未睡着,她苦思冥想,实在是疑惑他今晚究竟怎么了。
他匆匆来这一趟,倒是搅得她心神微乱,直至四更天才沉沉睡去。
如今已是霜降时节,鸟雀少了,早也不会再有叽喳雀鸣。
谭清音惺忪地睁开眼,再一看屋外天色,噌地从床上坐起,她差点忘了,今早江玄就要离开裴府回宫了。
她慌张起身洗漱,云秋稳住她身形,笑着她:“姐别急,江公子也才刚刚起身,还没走呢。”
膳厅里,下人们正摆着早膳,香糯的热粥,宜口的菜,今日居然还多了碗赤豆元宵。
谭清音提裙跨入门槛,抬眸恰看见裴无,愣了下才想起他今日休沐。
厅内两人都沉着脸,各坐圆桌一侧,像是在等她来吃早饭。
谭清音脚步渐快,歉然道:“抱歉,我起得晚了。”
因着间冷凝的雾气,她鼻尖挂着一抹因寒凉冻出的微红,像是清露枝头的娇花。
裴无闻言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厅外慌慌张张进来的谭清音,她乌发间只有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清清然然。
裴无望着她怔了怔,他突然发现,谭清音在府里向来随心得很,要么薄妆玉面,唇上点着红脂,要么未施粉黛,甚至鬓发都懒得挽。
今日离别,江玄绷着张脸,垂头喝着米粥,有些闷闷不乐,谭清音坐于他身侧,时不时会倾身和他低语,终于将他逗笑了。
她也笑起来,眉眼盈盈,娇娇俏俏。
裴无看在眼里,沉默着,淡淡了句:“你今日不用再煮那个汤药了。”
闻言,谭清音抬起脸,目光看向他,眉尖微微蹙了起来,轻声疑惑:“可是你今日脸色好了很多啊。”
比起前些日,他今日脸上至少有了分血色,嘴唇也不发白了。
裴无看了谭清音一眼,耳根红了下,他偏过脸,有些难以启齿,良久,还是垂下漆黑的眸子,淡淡的:“是我自身问题,我不能喝。”
谭清音忽想起他昨夜满面红云,整个人像个火炉似的发烫,她才惋惜地嗯了声,点点头,“那行吧。”
可惜了,还挺贵的。
用完早膳后,谭清音跟着江玄一道去了他的厢房。他东西少,除了些衣服、买的陶偶玩意儿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江玄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里流露出不舍,仰头声问她:“我可不可以把衣服一起带走?”
谭清音顿了下,失笑道:“你回了宫里,哪能穿这些。”
这些衣服都是当初临时买得,有些甚至还不合身,虽也是锦缎衣袍,但在皇宫里终究还是不合适。
见江玄执意要带,谭清音也便由着他,反正裴府里也没有孩子,这些衣服最后可能也就扔了。
马车早已在裴府外候好。
江玄人的,两只手臂上各挎了一个包袱,埋头吭哧向这边走来。
祁明看在眼里,不由嘴角微抽,这皇子真是哪哪都不像皇帝的儿子。
待江玄走到马车前,祁明轻松将他整个人提起放在车上,江玄身子一转,望向身后跟着的谭清音,眼睛里闪着不舍,低声:“姐姐,我会想你的。”
谭清音伸手捏了捏江玄的脸蛋,又轻轻摸着他的头,唇角扬起笑意,手指比划着,“嗯,等你字会写的多了,可以给我写信。”
“好。”江玄坚定地点头。
谭清音望着渐渐行远的马车,心中怅然,想着再过半月自己也要离开裴府,更是不出的难受。
马车辚辚行于路上,车厢内,江玄端坐着的身子,下意识地去学身旁男人的坐姿。
江玄觑了眼一旁阖目养神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裴大人,我以后还能不能来你家?”
裴无睁开双眼,冷冷蹙眉:“你来做什么?”
“我想来找姐姐玩。”江玄目光闪动,语气微微雀跃。
她会给他讲许多奇闻志异的故事,会给他买从未见过的玩意儿,还教他习字……
江玄仰着脑袋,目光希冀地看着裴无。
裴无垂首瞥了他一眼,无情拒绝他:“不能。”
江玄闻言泄了气,垂着脑袋坐在他身边,再不发一言。
……
宫门巍峨,戒备森严,内侍持枪相拦,马车悠悠停下。
裴无伸手掀开车帘,向外出示了令牌。
内侍一看那道令牌,立即不声不响的开宫门通行。
明黄飞檐,青灰宫墙,马车慢慢在一处偏僻宫殿停下来。
江玄被抱下马车,目光向四处一梭,发现还是原来自己那处偏殿。殿里有几个太监宫女捧着物件穿行,正在清扫宫殿。
日头烈烈,江玄逆着光抬头望向裴无,他一身玄衣锦袍,负手站在宫殿阶前,生生透出些许压迫。
江玄往上站了几个台阶,想要距离他近些,鬼使神差地问他:“那、那你会来宫里看我吗?”
以后,就又是他一个人了。
裴无垂下眸子,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扔给他一块令牌,江玄接住,不解地看向他。
他轻声对江玄:“出事就派人去找我。”
如今江玄的宫殿里,上至近侍宫女太监,下至殿外守卫,全是裴无的人。
江玄怔怔看着手中令牌,上面一个单字,他还有些认不得,料想应该是这位裴大人的姓氏。
他将令牌收好,自母亲逝后,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皇宫里,自己好像又有了依助。
……
宫墙树影遮掩间,一太监躬身隐于匿处,觑眼瞧着偏殿情形。
良久,他弯腰快步离开,向一华殿行去。
景仁宫内,姚贵妃正在宫里休憩,殿内炉烟袅袅,奢靡华贵。
赵福在她耳边轻声禀报:“娘娘,裴无将七皇子送回宫了。”
姚贵妃倏地睁开双目,心里咯噔一下,身子直起来,慌张问:“送去哪了?”
赵福道:“还在原先的偏殿。”
闻言,姚贵妃彻底松下口气,她这些日子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裴无会在皇上面前相告,好在并没有。
良久,姚贵妃忽而细思极恐地想到,裴无在这宫里来去自如,他是根本未将着皇宫里任何一人放在眼里。
……
江玄离开裴府后,谭清音闷闷不乐了几日,连着她每日给裴无上药时,也是恹恹一张脸。
每每想到裴无那日清对自己的话,她便气得下手略重些,在听见他沉重呼吸时,又心疼地柔下来。
她恼恨自己这样,又控制不住,因而每晚替他擦完药,便立马离开,不与他多一言。
这日中午之时,裴府外隐隐有热闹声,盈月和云秋两人见她这几日情绪低落,硬拉着她到门前看热闹。
谭清音立在裴府石阶上,勾着脑袋瞧了瞧外头。
目及之处,十里长街,皆是红绸丝布置于路面,一派喜庆。
不知哪家的仆从正在架着木梯,在夹道两旁树枝上,挂着灯笼,她疑惑上前问了问:“这是哪家的喜事啊?”
真是气派。
“东宫。”那人回了一句。
谭清音闻言脸上笑意滞住,心底郁郁,慢慢耷拉了脑袋,抬着脚步闷头回府,嘴里低声喃喃着:“我还没有写好呢。”
为什么这么快,这么快就到了时日。
盈月、云秋两人俱是摸不着头脑,满心困惑,怎么忽然又低落了。
两人只知道,夫人这半月来,没空便会伏坐于书案前,执着笔愁眉苦脸,那书案上堆满了废纸,偏偏也不让她们看,更不让她们收拾。
大人和夫人这半月都是怪怪的,不出的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