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折琼枝 > 第47章 来了
    巷子的石墙里, 柔兰脸色微白,尽力平复着急促的心跳。

    她不敢轻易移动,紧紧贴着身后的石墙。凉意顺着脊背传来, 逐渐蔓延到全身。分明那温度冰冷刺骨, 可却仿佛有一簇滚烫的火苗从脚底窜起, 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跳出, 砰砰作响。

    有慌乱,也有恐惧。

    她不过只远远瞧了一眼。

    分明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还隔着这么多人, 二爷竟然似乎发觉了她。

    怎么会这样?

    她心头涌起不可名状的惶惶。

    他太敏锐了, 她早该知道的。

    柔兰身边都是年轻姑娘,其中一个姑娘离柔兰近, 发觉了她的异常, 朝她看去一眼, 量她片刻。

    有姑娘惊呼起来:“二爷是往我们这儿看吗?”

    立即响起激动的声音:“真的, 二爷在看这里,二爷、二爷是不是看的我?我今日还特地换了身裁制的新衣呢。”

    “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柔兰站在角落,她知道自己现在该立刻就走。

    二爷已经起疑了。

    她微侧了身体, 葱白的指尖扶住墙,想看出去。

    哥哥……

    哥哥还在那里。

    身边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 她心中焦灼片刻, 扶在墙上的手终究还是握了起来。

    心头惶惶然的感觉没有散去,甚至愈演愈烈。

    不能。

    不能出去。即便她现在出去也没有用, 她救不了哥哥, 还只能把自己亲自送到二爷手上。

    她狠了狠心,转身一头扎进人群,往相反方向跑了。

    她一走, 原本围拢在她身后的人立即往巷子口挤。

    一刻钟前。

    祝家大门前。

    祝老太太由平嬷嬷搀扶着,见马车从街道另一头驶来,不自觉走上前一步,徐氏陪在老太太身边也观望着。祝桃和徐怜青则站在台阶另一边。

    马车徐徐停下,祝辞弯腰走出。

    徐怜青早翘首以盼许久,见状,忙飞奔下来,到了祝辞面前,因为激动而红着眼眶,作势就要扑进祝辞怀里,“二……二表哥!”

    赴白眼疾手快,虚虚拦住徐怜青,“表姐这是做什么?”

    徐怜青还没能靠近祝辞,便不得不停下,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二表哥去了那么久,今日见你回来,怜青高兴。”

    着,余光觑向面前的人。

    一段时日不见,男人一如往日俊美矜贵,浓墨般的眼眸扫过时,依旧轻易掀起姑娘心中的波澜。

    可,可似乎有哪里变了。

    二表哥周身气度,较从前冷了不少。

    但这些并不重要,二表哥还是依旧这般惹女子心动,徐怜青羞涩低下头:“二表哥回来就好。”

    祝桃从后面走过来,笑道:“二哥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在府里,表姐一心挂念着你,就盼着你回来。”

    只是话音落下,祝辞神情并无变化。

    祝桃发觉了不对,试探道:“二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祝辞从前永远是温和的,即便他心情不好,也从不迁怒他人,始终持着如沐春风的和煦。

    毕竟芝兰玉树的郎君名号,永州无人不晓。

    如今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祝桃终于发现不对,朝祝辞身边环视一圈,“柔兰呢?”

    赴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暗衬着三姐哪壶不开提哪壶,忙道:“三姐别问了。”

    赴白看了后头一眼,上前问道:“二爷,可要将顾忱带出来?”

    祝辞极冷淡地嗯了声:“带出来。”

    赴白让人把顾忱也带下马车,并没有让人押他,只客客气气请他下来。

    顾忱倒也没有不配合,直接走出马车,脸上毫无表情。面对四周好奇的注目,他也熟视无睹。

    祝桃对此不明所以,但还是道:“二哥一路奔波辛苦了,先进府休息吧。”

    祝辞正要迈步,此时,冥冥之中却觉察到一道视线。

    他立即停住,略微侧身,锐利眸光往那个方向看去——

    祝府大门斜对面是巷子口,那里是四通八达的长巷,此时巷口挤着不少人,放眼看去都是俏生生的面孔,颇有些群芳争艳的意思。

    可并没有他想看到的身影。

    但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假的。

    姑娘的视线,他再熟悉不过。即便她方才并不是看他,似乎只盯着顾忱,可那炽热的眼神不会作假。

    祝辞扫了后头站着的顾忱一眼,看不出情绪。

    随即,他一言不发,竟往巷口走去。

    祝府大门外的人见此,都不免疑惑,祝桃上前一步怔道:“二哥,你做什么去?”

    巷口处的年轻姑娘们本就都看着祝府门口的景象,此时,见祝辞竟往她们这里走过来,顿时按捺不住沸腾了。

    最前面的姑娘不好意思大嚷大叫,纷纷掩唇,余光却又偷偷觑着。

    后面的姑娘则倒吸一口凉气:“二爷过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他是不是看见我了?”

    “啊……”

    “快看看我头发乱了没,刚刚挤死我了,快帮我看看!”

    “……”

    街道宽阔,但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很快便能走到。

    祝辞走过来,视线扫过这些姑娘。

    他身量较一般男子都要高,随意扫过去一眼,就能看清巷口里的情景。

    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

    祝辞眼底寒意深了些,唇边却浮起微笑,问道:“各位姑娘,方才可有见过半途离开的女子?”

    原本站在最前列的、穿粉色绣莲衣裙的姑娘,原本就要忍不住上前一步了,听祝辞这样,不禁一愣,有些不甘心,迟疑道:“祝二爷什么?”

    “什么,半途离开的女子?”

    “没看见啊,我没注意这个……”

    “这里人这么多,谁会看见?”

    “二爷是在找她吗?”

    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一致的没见过,此时,一道声音倏忽凭空响起:“我、我有见过。”

    站出来的是个衣着较为朴素的姑娘。

    她鼓着勇气,顶着祝辞的视线,磕绊道:“我方才见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祝二爷要找的人。是个长得很美的姑娘,方才她还在的,不过刚刚离开了,我是见她情绪不大对,就留意了些。”

    衣着朴素的姑娘迎着祝辞的注视,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都紧张出了汗。

    这可是二爷啊。

    传闻中被永州女子倾心爱慕的男人。

    单就这样被他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心中颤抖的喜悦就要溢出心房了。

    “是吗……”

    巷子四通八达,分岔许多路口,要走确实很容易。

    祝辞笑容不变,继续问道:“姑娘可有注意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征?”

    二爷、二爷声音真好听。

    那姑娘紧张得有些发抖,觉得自己无需饮酒便快醉了。她努力回想着,道:“我、我想想……对对了,我记得她脸上还是脖子上,有个胎记,具体什么样子的我没看清楚,但挺明显的。”

    话音落下,众人难以发觉的地方,祝辞摩挲着白玉扳指的手力道忽的一重。

    他没收住力,指腹便擦过扳指光滑的表面,陡然停住。

    他凝视着幽深的巷子,并未话,唇边笑容深了些。

    也更冷了。

    那姑娘这一句“胎记”,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震惊。

    登时有姑娘压低声音道:“一个女子,脖子上有胎记?”

    “这也算是长得美?不丑恐怕就很好了吧?是不是看花眼了……”

    “真的是美人吗?”

    衣着朴素的姑娘一张嘴,自然抵不过许多声音。

    她想当然美,方才看见时,就连身为女子的她都惊艳了好久。她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的容貌,那女子脖颈上的胎记只会为她增色,不会消减分毫。

    可想到什么,那姑娘忽然看向祝辞,见祝辞神情不变,莫名改变了心思:

    是不是将那女子得丑一些,二爷就不会把心思放在那女子身上?

    想到这里,那姑娘便低下头,也应和着嗫嚅道:“是……确实,确实不大好看。”

    可抬头时,面前人影却早已离开了。

    那姑娘皱着眉向前走了一步,失望停下脚步。

    赴白见二爷走回马车边,忙跑过来询问:“二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祝辞淡漠眸光扫过,忽道:“贺陵呢?”

    “呃,”赴白一噎,思索着,“贺公子应该比我们先到永州,但一直没看见他,估摸着是先回贺家了吧。”

    “先回贺家了?”

    祝辞漫不经意道,“那就让他过来一趟吧。”

    赴白点头:“我这就让人去请。”

    “等一下。”

    赴白赶忙回来,问道:“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方便的话,让他把邵同奚也叫过来。”

    赴白不理解地问了句,祝辞只道:“如果没记错的话,贺陵来临郡时,邵同奚也一道来了。”

    他唇畔微笑着,缓慢地转着白玉扳指,似在思索。

    虽是这样,实际上,那日却只有贺陵前来。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

    赴白只以为二爷要找人算账,笑呵呵点头:“好嘞。”随即,便麻溜下去让人去请了。

    见祝辞安顿好事情,原本站在大门外的祝老太太和徐氏等人这才上前,关切地寒暄了几声,这才领着大伙儿进去了。

    祝衫和祝延并不在府里。祝家里的人,包括祝老太太与徐氏,都知道祝辞有事要做,便没有过来扰他。

    赴白派了人去贺家请贺陵,可出奇的是,厮才派出去一盏茶时间,贺陵就上门了。

    赴白开门时看见贺陵,揉揉眼睛,不可置信道:“贺公子?”

    贺陵似揣着心事,只笑笑,“怎么了?听二爷刚到,我有事来拜访。”

    “您方才不在自己家中吗?”赴白纳闷。

    贺陵登时一愣,“什么?”

    “二爷正好也想请您过来,府里厮才派去您府上呢,结果您刚好就过来了。”赴白大咧咧笑着,也没深想,拉开门道,“您快进来吧,二爷就在院子里,我带您去。”

    贺陵硬着头皮迈进门槛。

    偌大的庭院里,池塘水面清澈见底,潺潺水声流淌而过。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池塘边。

    贺陵走过来,扬起笑道:“二爷。”

    “邵同奚呢?”

    不防祝辞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这个,贺陵一僵,讷讷道:“二爷、二爷问他做什么?邵同奚他……应该在家中吧。”

    闻言,祝辞这才将目光移向他,看了他片刻,忽意味深长道:“那日我似听闻,他也来了临郡。”

    冷汗自背后冒起,贺陵咬了咬牙:“是,不过半路他听闻父亲病了,便又赶回去了,因此没有出现在临郡。”

    “是么,”祝辞噙着淡淡微笑,“你方才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我是……”

    贺陵勉强挂着笑,想自己是从贺家过来的。

    可对上那熟悉的,令人遍体生寒的目光,他便再不下去了。

    那双眼眸深如浓墨,寻常人不敢直视。那是一种能够轻易窥探人心,洞察一切的眼神,只消片刻,就能让人心理防线悉数崩溃,口吐真言。

    在方才短短这些时间,他已经感觉到。

    二爷都知道了。

    贺陵脸色难看,半晌,只能从唇齿间艰难吐出几个字,“二爷……是、是邵家。”

    *

    柔兰心绪纷乱,一路上想不了其他,只跌跌撞撞往回走。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二爷回了永州,她本来立刻就要离开这里,逃到别处去。

    可是哥哥还在二爷手上。

    她心中浮起些茫然,眼眶泛着红,走在路上怕别人瞧见,便只低着头,蜷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盈盈水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回到邵家。

    她方才急急忙忙出来,即便要离开邵家,也该和邵同奚他们告知一声。

    柔兰并没有从正门走,她绕到了侧门,轻轻敲了两下。

    过来开门的恰好是春妍。

    “姑娘你回来了!”春妍看见她,面露惊喜,忙道,“快进来快进来。”

    “你去哪儿了,少爷前面急着要去找你了。”

    柔兰往外走去,闻言,有些歉疚道:“我去找他。”

    邵同奚也算是帮了她,她纵然决定要离开,也该去和他一声,清楚了再走。

    春妍立即喜笑颜开地点头:“好,我这就带姑娘去找少爷。”

    柔兰跟在春妍身后,往前院走去。

    一直走到了邵家大门前的庭院,站在原地焦急转圈的邵同奚抬头,看见她,立刻大步迈过来,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

    “柔兰,你没事吧,我听二爷……”

    话还没完,不远处忽传来“砰”的一声。

    随即,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大门被从中间推开。

    柔兰顷刻间被不上来的恐惧感席卷。

    她眸带慌乱,立即转头看过去。

    只见——门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流如织,依稀能听到贩的叫卖声。

    祝辞站在门边,看着她,深暗眼底不带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