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折琼枝 > 第67章 给我封了祝家大门。
    祝家大门敞开。

    因为今日是祝延成婚的大喜之日, 因此门大开着,只隔着一个摆满宴席的庭院,隔的距离不远, 能清晰地听见从堂厅里传出来的众人接连不断的贺喜之声。

    吵闹的环境中, 忽然听见里头司仪朗声道:“礼成, 送入洞房——”

    随即又掀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道贺声, 好不热闹。

    不远处气氛欢喜热闹,这一边隔着庭院中间的红布道,大门边, 却没有人敢话。

    迎接祝辞进来的丫鬟厮噤若寒蝉, 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因畏惧而低下头, 不敢抬头看。

    赴白的呼吸都慢了, 惊恐的目光移到近在咫尺的颀长背影上。

    空气中, 只有跪在地上的文毓哭泣的声音, 文毓满脸是泪,浑身颤抖地跪坐在地上,也不敢去看祝辞。

    好半晌, 祝辞才垂了眼眸,看向文毓。

    他只慢慢皱起眉, 如玉的脸上没有表情。嗓音很低, 听不出情绪。

    “你什么?”

    文毓哭得喘不过气来,又是恐惧又是绝望, 将事情一股脑地如实了:“奴婢半个时辰前带姑娘出来……但因为喜宴上事情多, 缺人手,奴婢就被唤去帮忙了,原只是想着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没事的, 可奴婢方才回来时,找遍了前厅,都没有找到姑娘……”

    文毓越越害怕,撑着手往前一步,看着近在咫尺绣着墨竹纹样的衣摆,却不敢触碰,只哭着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求二爷饶恕……”

    站在祝辞身后的赴白知道事情糟了,上前一步,厉声斥责道:“知道找不见姑娘了还不赶紧去找,在二爷面前哭哭啼啼有用吗?你方才找遍前厅没找到,就不会派人去其他地方找吗?!有功夫在这里哭,还不如赶紧找人去!”

    他这是在提点文毓了。

    与其在二爷面前哭,祈求二爷不罚她失责,还不如去找人,找到人还能将功折罪。

    文毓抬起头,对上赴白警告的视线,急忙连滚带爬地起来,抹着眼泪磕绊道:“奴婢这就去找,奴婢去找……”着,匆匆离开了。

    祝辞从问了方才那句话开始,便没有再开口。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门槛边,正对着风口的方向,绣墨竹的衣摆被风吹起,愈发显得他整个人清隽挺拔如竹。

    原就是一眼便惹姑娘心动的身影,是极出挑的。只是却有一种阴沉的冷漠蔓延开来,洇进四周的空气中,让人望而生畏。

    像是压抑着什么。

    沉默而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可怕的扑天浪潮,有多让人觉得害怕,赴白感受到了。

    赴白看着始终沉默的身影,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不那么颤抖,“二爷,再派些人去找吧,兴许柔兰只是暂时走丢了,祝府这么大,柔兰不经常出来,迷路也是正常的,再者今日祝三公子成婚,大喜的日子,来的宾客这么多,文毓才没找到人……”

    话还没有完,面前的人影忽然动了。

    男人面沉如水,像是没听到,一句话都没大步迈下台阶,衣摆带着凛冽的风,径直往院子走。

    赴白立即着急忙慌地吩咐旁边站着听命的丫鬟厮,“还不找人去!越多人越好,把府里上上下下都给找一遍,哪个角落都别放过,找到人二爷绝对重赏!”

    听见这话,丫鬟厮立即领命去了。

    赴白跑着才勉强跟上男人,火急火燎的。

    因为恰好有一些人陆陆续续从堂厅里走出来,满面带笑地着话,出来一眼便瞧见了祝辞。

    丰神俊朗,如玉风姿的公子不多,永州其他几个家族也有出优秀的郎君,但祝家二爷是独独一个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早听祝二爷今日有事不在府里,许多人都遗憾着来祝家没能见二爷一面,没想到这下碰见了。

    却见祝二爷神情极冷,看都没看这里一眼,大步离开。

    有些人没长眼睛,呵呵笑着想上前去阿谀奉承,“二爷可算是回来了,今日……”

    却被赴白指使厮一挡,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两人顿时满面疑惑,喝下去的酒都清醒了,不知所措。

    “祝二爷……”有人喊。

    但这并没有没叫住男人的步伐,只见那道身影如寒风似的,没多久便消失在了院门处。

    有人眼尖,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害怕地和身边人咬耳朵,“二爷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怪可怕的。”

    “是不是发生什么坏事情了……”

    “呸,别胡!今日可是祝三公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这种不吉利的话!”

    庭院中,原本正坐在宴席上闲谈的邵同奚和贺陵,以及其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转头看了过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邵同奚立即搁下酒杯,蓦地站起来。

    陡然看见二爷,他们几乎瞬间便起了不好的预感。冥冥之中好似感觉到了什么,风雨欲来。

    贺陵也察觉不好,皱起眉道:“我也觉得是出了事情……”

    二爷在府里能有什么事情,左右不过是关于柔兰的一切。

    邵同奚想到什么,跌坐下来,喃喃道:“不会吧……”难道他们怀疑的事情成真了?这件事情光是只想起,便让人骨头缝里都直冒寒气。

    与邵同奚和贺陵同坐一桌的还有其他家的公子,见他们脸色不对,其中一个健谈的,姓林的公子看看那边,客气问道:“贺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陵遥望着一些人同样看着的方向,忽的,沉重地问了句:“你们有没有见过二爷生气的模样?”

    林家的那位嗨了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摆手道:“贺兄,你就别开玩笑了,永州谁不知道祝家就数二爷的性子最好最温和,这么多年我就没听过二爷生气,这不是白问吗?”

    为了表示荒谬,他完还哈哈笑了几声。本满心以为贺陵会附和他,只是,自个的笑声飘出去好远,都没声儿了,却还是没有听见贺陵附和他。

    林公子顿时有些尴尬,收住笑容,讷讷地看了看同一桌的其他人。

    除了与他一样云里雾里听不明白的几位,邵同奚和贺陵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不过一个是绝望,一个是凝重。

    永州众多家族的往来关系复杂,地位泾渭分明,这一点在各家同龄的男子身上体现得很清楚。

    虽然他们自恃身份不差,也是在永州有头有脸的家族,但在邵家和贺家面前还是逊色。贺陵与邵同奚是他们这一辈当中除了祝二爷最有话语权的。

    林公子讷讷地和其他几位对视了一眼,这才终于明白贺陵没有在开玩笑,不敢话了。

    另一边,堂厅里的贺喜吵闹声此起彼伏,纷乱得厉害。

    新娘子才被送入洞房,大家将着喜服的祝延拥出来,大声着今日要将他灌醉了,晚些时候再去闹洞房。

    祝延被围簇着,脸上自是春风得意,他如今顺顺利利地成了亲事,再加上攀附上了可靠的权势,前途似乎一片大好,怎么叫他不风光。

    祝延在众人簇拥之下,笑着走出来,刚走到堂厅门外时,忽然发觉有些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块,庭院里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气氛却有些奇怪。

    他眼神一掠,站在旁边的赵锡看懂了眼色,立即上前道:“公子,二爷院子好像出事了,那丫头好像不见了。”

    祝延感兴趣地扯起眉毛,赵锡又压低声音呵呵笑道:“奴才刚刚看了,夫人院子里的富献也没了踪影。”这话意有所指。

    虽然话只到这里,接下去的事情明白人自然明白。

    祝延脸上的笑容扩大,眼底阴狠一闪而过。

    不管是发生什么事情,总归只要是让祝辞难受的,他就开心。

    再者,他盯着那丫头已经很久了,早就从觊觎转成了恼恨。纵然得不到手,看着那丫头沦落也是快慰。

    身边有人吵吵闹闹地要回宴席上饮酒,祝延重新挂上笑,在众人的恭维下昂首出去了。

    堂厅里的徐氏不知道祝延这边的动静,她听了邬嬷嬷的话,忽然拧眉,“富献也不见了?”

    邬嬷嬷看看四周,有些心虚,“是。”

    “赶紧把他找回来,不省心的东西!”徐氏低声道,“祝辞院子里翻出什么事情都没关系,但是和我们这儿的人挂上钩就麻烦了,赶紧的派人去找!”

    邬嬷嬷被训斥得赶忙应声,“是是,夫人消消气。”

    原本与其他外家的姐坐在宴席上话的祝桃也进来了。

    祝桃避开人群,四处看了看,径直走去祝老太太身边,扶住老太太的手,“祖母。”

    “你二哥是不是回来了?”祝老太太见她欲言又止,问了句。

    祝桃点头,面上挂着担忧,低头望着祝老太太道:“二哥看起来心情不好,而且一回来就回院子去了,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平嬷嬷看了祝桃一眼,思来想去,还是附身在祝老太太耳边了柔兰失踪的事情。

    祝老太太笑容一滞,神色不大自然,手中的佛珠也转不下去了,“怎么不见了?”

    今日虽然是祝延办喜事,她身为祖母乐见其成,很是高兴。但是终究她也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膈应。

    更何况柔兰那丫头今日出来,祝辞不在府里,他们这些管家主事的没看好人,把人丢了都不知道,是有责任的。

    若是真的找不回来,恐怕……

    祝老太太心里也没底。

    自己这个孙儿从没在明面上动过怒,若是……

    平嬷嬷皱着眉,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老夫人别惦记这么多。”

    祝桃看了平嬷嬷一眼,也愁容不展。

    真的没事吗?

    她方才看见二哥那模样,便觉得害怕,若是柔,二哥会变成什么模样啊。

    *

    祝辞回到院子。

    原本守在院子外的计铎今日也被调去其他地方,因为他吩咐过,月门也没人守着,院子里空空荡荡,安静得落叶可闻。

    屋门关着,里头没有动静。

    似有极压抑的情绪酝酿着升起,让他呼吸重起来。

    他沉着眼,阔步走向屋子。

    屋门被他狠狠推开,因为急切,他用的力气不,木门向后撞到底,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迈进门槛,几步走进去。

    没有人。

    压根没有人。

    屋子里安静得连一丝声响都没有,除却被他推得撞动的两扇木门,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桌上笼子里原本睡着却被他这个动静吓得扑腾乱飞起来的雀。

    姑娘不在。

    她不在。

    从前即便她在睡觉,看不见她的身影,他也能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更何况他对她身上的气息很敏锐,只要是她在的地方,他都能嗅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即便是从风中飘过。

    但是,现在这些全部都消失了。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到冰冷的屋子。

    头一次,他遇见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

    头一次尝到这种感觉。

    祝辞呼吸粗重。他眼神沉得像蕴了浓墨,几乎是急切的,视线飞快从屋子里扫过。最后定格在桌上。

    那里放着一封信,信纸很薄,薄到透出了里头的字迹,巧娟秀。一看便知道是她的字迹。

    男人盯着那信纸片刻,慢慢走过去,在桌边停下。

    修长如玉的手拿起那封信纸,像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力气,不因为力道过大而把那张信纸撕裂。

    他摊开信纸。

    原以为信纸上会是她对他的埋怨,他以为她会将所有的怨气都借着这张信纸撒出来,就像她今日无声无息地失踪一样。

    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预想的长篇大论的埋怨。

    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三句话,很短。

    “昔日春日宴上,有女言三愿。

    念念福薄,只此一愿。

    祝,郎君千千岁。”

    一刹那间,祝辞呼吸粗重下去,心底酝酿起汹涌怒意,一贯温和含笑的眼眸因怒而染上可怖的神色。

    什么意思?

    他怎么看不懂什么意思。

    昔日春日宴上有女言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愿,岁岁常相见。

    姑且不她自称福薄,舍去第二愿,就这最后一愿。

    她强调只此一愿,什么意思?

    就是变相地在同他断绝关系,想要与他不复相见?

    好啊。

    好一个不复相见。

    祝辞平时第一次有了真真切切怒意上涌,几欲磨牙切齿的感觉。

    手中的信纸温度早已消失了,握在手里冰冰凉凉,刺人得很。

    他闭上眼睛,低头撑住桌面,低低笑起来,声音是好听的,但因为压制着怒气,显得喑哑不堪。

    撑在桌上的手因为慢慢用力攥起,手背上青筋崩起,看起来有些可怖。

    跟在后面赶进来查看情况的赴白一迈进门槛,便听见这笑声,登时激起一身冷汗。他从来没听二爷这样笑过。

    在他以及永州所有人的眼里,二爷的笑永远是温和稳重的。

    少有这样听起来令人遍体生寒的笑。

    赴白这下知道屋子里是没有人了,柔兰不在。意识到这个,赴白觉得有些腿软。

    他颤抖着声道:“二爷。”

    祝辞没有回答。

    片刻后,他忽然睁开眼睛,唇角笑意的温度陡然急转直下。

    赴白听见男人喑哑的声音带着狠,一字一顿道:“现在,给我封了祝家大门。”

    赴白听明白了。也就是因为听明白了,他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惊骇无比。

    这句话一出——

    在二爷松口之前,今日来祝家的人,是一个都别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