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鱼娘醒来, 两个贼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而李大成他们也都不在家。
鱼娘洗漱完草草吃个饭,陪着刘氏又沿着院子细细撒了一遍生石灰, 背完一遍《汤头歌》,然后又去廊檐下看王氏熬药。
二丫乖巧地依偎在王氏身边,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量着炉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砂锅。
鱼娘搬了块树根,坐在廊檐下, 和二丫在一旁数手指玩,她伸出三根手指, 问二丫:“这是几?”
二丫:“三。”
鱼娘又把其中一根手指蜷缩起来, “这又是几?”
二丫:“是二!二丫的二。”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 “大姐,这是你教我的,我都没忘。”
鱼娘乐了, “好好好,咱家的二丫是最聪明的。”
二丫:“比三牛还聪明。”
因为和三牛年龄相仿,二丫经常被大人拿来和三牛比较,久而久之,丫头就记住了这件事。
鱼娘又逗二丫,“二丫喜欢喝药吗?”
二丫从没怎么生过病, 不知道中药的味道,不过她还是晃晃头上的揪揪,“二丫不喜欢,二哥药很苦。”
“可是孩子一定要喝药,不然就会生病。”
二丫整张脸都为难地皱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人生大事,勉强道:“大姐, 我就喝一口行不行?”
就在这时,王氏熬好了药,需要用碗盛起来,“鱼娘,你去厨房拿几个碗过来。”
鱼娘跑去了厨房,问刘峰的妻子要了几个碗。
二丫怯怯地拽住王氏的衣服,“娘,我不想喝药。”
王氏道:“这药对身体有好处,咱们全家都要喝,二丫听话,喝了药才不会生病。”
鱼娘拿过来碗,王氏把药倒在碗里,剩下的药渣还要再熬一剂,然后才会倒掉。
他们人多,不可能奢侈到药材只熬一剂就丢掉。
王氏给二丫和鱼娘各倒了半碗黑乎乎的药,“凉了一口气喝光,这样就不苦了。”
鱼娘端起碗,站在廊檐下吹风,就在这时,李大成他们回来了。
几人几乎大半夜都没睡,满脸都是疲惫。
刘氏从屋子里出来,“你们回来了,有没有吃饭?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刘大舅道:“你别忙了,我们在石家都吃过了。”
刘大舅母和刘二舅母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她们原本正在屋子里缝衣服。
刘大舅母问道:“那两个贼人呢?石家怎么的?”
刘大舅道:“被送进官府了,咱们也是倒霉,这两人昨夜从城门口偷渡进来,还在城门口把石兄弟给刺伤了,谁知道居然会躲到咱们家里。昨夜我们一起和官府的人忙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把所有人都给抓到了。”
刘大舅看了眼熬着的汤药,“你们继续忙吧,我去床上躺会儿,一晚上折腾得累死了,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大成叫住他,“先把药喝了再去睡。”
鱼娘十分积极地把自己的药递给刘大舅公,“大舅公,你先喝我的,我等会再喝。”
刘大舅公端起药,一饮而尽,也没用清水漱口。
二丫瞪大眼睛,大舅公太厉害了。
剩下几人也都喝了一碗苦汤药,这时第二剂药熬好了,鱼娘终究没有逃掉喝药的命运。
她屏住气,一口气喝完了药,又飞快跑到屋子里倒了杯清茶漱口。
李大成在后面笑道:“儿娇气,良药苦口,不可不喝。”
完,他端起自己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李大成坐在枣树下歇息,刘氏坐在他旁边纳鞋底。大人忙着做自己的事,孩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你追我赶。阳光穿过枣树叶,照在两人身上。
刘氏头也不抬问道:“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府城?我听仲海咱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这样下去,非要等到过年才能过兰江。”
李大成叹口气,“这一路上遇到的事太多了,又是土匪又是封城,走的慢也合情合理。石贵昨夜不是被人捅伤了吗?现在伤的下不了床,我下午还要去看看他。”
刘氏抬起头,“我知道,大哥刚才了,是昨夜那伙贼人捅的。”
李大成点点头,“他们家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全靠陈夫人一个人撑着,万幸昨夜伤人的贼人都被抓到了。”
李大成看着院子里闹闹的孙子孙女,情不自禁笑了,日子虽苦了点,但好在他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他又对刘氏道:“这两天路面晒的差不多了,咱们明天就走吧,我怕晚了又会出问题。”
刘氏把针一拔,把鞋递给李大成,“试试,不合脚了我再改。明天走的话,我现在让他们去收拾收拾东西。”
李大成换上新鞋,在地上走了几步,又跺跺脚,“行,鞋子合脚,不用改了。”
平心而论,刘氏的针线活并不好,所以她只给李大成做衣服,李大成穿了几十年她做的衣服鞋子,早就习惯了。
下午,李大成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给石贵看看伤口。
正好鱼娘闲得无聊,于是他叫上了鱼娘和他一起去。
这几天街面上的积水下去了不少,路两旁的铺子大都整理干净重新开张了。
不过在一些水深的地方,水面脏兮兮的,依旧浑浊无比,有的上面甚至漂着死老鼠。
李大成在出门前递给鱼娘一块布,告诉她用布围住口鼻。
鱼娘一看,这不就是简易版的口罩吗?
李大成告诉她,早在唐朝,就有名医认为人口鼻呼出的气可以相互传染,当时的一位王爷想出了用布遮住口鼻的法子,后来人们一试,果然很有用,于是“口罩”就流传开来了。
现在府城还没有疫情,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做好防范。
经过这一路上对鱼娘的考量,李大成把鱼娘当成了半个徒弟,想要把一身的医术都传给她。
他的医术不算精湛,于是便想着把行医的经验都传授给鱼娘,这样的话,鱼娘以后可以自己钻研。
所以每一个合适的机会李大成都不放过,古人言传身教,书本上的知识固然有用,经历亦是不可或缺的。
李大成带着鱼娘从城东走到城北,走了约一刻钟,终于走到了石贵家。
李大成上前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东生就从里面把门开了。
“李大夫,您来了。快进来,我婶子正在里面等你呢。”
东生给鱼娘和李大成引路。
这是鱼娘第一次见到石家的院子。上次他们是半夜来的,后来住到了客房,直到离开也没有见到石家的全貌。
这一次恰好是白天,从正门沿着走廊一拐就到了后院,后院有一个花园,因是秋季,只有菊花还在盛开,黄色紫色粉色的菊花挤在一起争相开放,鲜艳而热烈。
东生解释道:“这菊花是我婶子弄的,她花开的越艳越好看,像那些什么淡绿色素白色是读书人才搞的东西,太风雅了,和我们家不搭。”
陈夫人站在走廊下,笑道:“我我耳朵怎么红了,果然是你又在我的坏话,恨不得来个客人就一遍我是个俗人。”
东生挠挠头,“婶子,这不是你自己的吗,怎么叫我又在你的坏话?”
陈夫人道:“你别在这气我了,去厨房叫他们烧几个好菜,别怠慢了李大夫。”
自从石家人知道李大成是个大夫后,都不喊他老太爷了,开始叫他李大夫了。
李大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太麻烦了,我们待会就走,不用准备饭菜了。”
陈夫人道:“李大夫,您是我家那口子的救命恩人,吃我们一顿饭又有什么麻烦的,您要是再推辞可就是看不上我们了。”
顿了一下,陈夫人接着道:“还是您的医术高超,昨日用了您的药,我家那口子现在烧退了,半夜醒了还喝了一碗粥。”
原来石贵受伤后,先请的其他大夫去看的病,可是请的那个大夫医术不精,用完药没多久,石贵就开始上吐下泻发高烧。
后来李大成去了,给他敷上伤药,又开了个方子,石贵后半夜就退了烧,醒来后还喝了碗白粥。
李大成道:“醒了就好,醒了问题就不大了,接下来让他好好养伤,别乱动扯到了伤口。”
鱼娘听完事情的经过,问李大成:“爷爷,你给石伯伯用的伤药是自己做的吗?”
李大成点点头,“从家里带的药没用完,我怕时间意长药效会减弱,就给他都用上了。你别担心家里的药不够,咱们上次不是又买了不少吗?”
鱼娘闻言,心都在滴血,她知道剩下的还有一大包药,居然都给石贵用了。
李大成在下河镇做伤药时,她正好在一边,于是悄悄把水换掉了,从最初的药材清洗到最后的研磨,每一步用的都是她辛苦收集的水,药效自然比寻常伤药厉害,李大成把剩下的都给石贵用上了,难怪石贵会好的这么快。
屋内,石贵正躺在床上休养,看到李大成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大成连忙上前按住了他,叮嘱道:“你别乱动,万一伤口再开裂了有你受的。”
石贵重新躺好,“李大夫,我又不是纸糊的,不会有事的。”
陈夫人道:“不是纸糊的,你怎么被人捅了一刀就躺床上了?”
石贵讪讪一笑,“这次是意外,绝没有下次了。”
李大成道:“我先看看你的伤口,这次先不换药,下次再给你换药。”
鱼娘被春芽拉着出去避一避,春芽给她端过来一盘子糕点,有梅花糕、红豆糕等,都是鱼娘爱吃的。
鱼娘坐在椅子上,捻起一块梅花糕,口口吃完,又喝了一口茶。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白团子被人抱着过来了。一见到鱼娘,他就伸出双手,要往鱼娘那边去。
鱼娘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