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不要随便激怒一个疯子 > 正文 第9章 第 9 章
    夜幕上悬挂着一轮银月,和伫立在校园中的白色路灯一同照亮了行人脚下的路。

    夏黎桐双插兜,一言不发地走在孟西岭身边,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生气了,但拧着的眉头和紧抿着的嘴巴已经明了一切:收刀之仇不共戴天!

    孟西岭侧头瞧了她一眼,又是气又想笑,还有些无奈:“你这丫头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丫头”这两个字像是火上浇油,夏黎桐不高兴地咬住了下唇,突然放快了脚步,气冲冲地走到了前面去,以傲娇又笔挺的背影向他表明:别理我,不好惹!

    孟西岭先是一愣,继而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确实是有点老了,根本摸不透当代年轻人的心理。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上面那一横是从教学区通往校门口的路,也就是夏黎桐和孟西岭正走着的路,下面的那一竖是从教学区通往寝室区和食堂的必经之路。

    夏黎桐即将走到路口的时候,从寝室方向走来了五六个学生,有男有女,皆是一身潮流名牌,众星拱月般站在最中间位置的是一个身型高挑的女孩,浓密的黑色长发披肩垂落,紧贴着脸颊两侧的那两缕头发剪成了对称且整齐的公主切,再配上压眉的齐刘海,更将她本就巧的脸型修饰的越发精致了。

    她的肤色也十分白皙,在清冷夜色中,有种月中聚雪的感觉,在周围一群普通学生的衬托下,她的颜值相当出挑,五官和夏黎桐的五官有五分相似,却没比得过夏黎桐。

    夏黎桐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所以,她对这女孩的评价也很是公正公平:是个美人,明艳有余,却不够大气,家碧玉而已,没我好看,输在了妈上。

    行至路口中央,夏黎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孟西岭,像是在等他,神色清清冷冷,眉目般般入画,身形纤细窈窕,伫立在月光下仿若一尊羊脂玉雕出的美人。跟在那个女孩周围的几个男生的目光瞬间就被夏黎桐吸引了,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女孩的脸色猛然一沉,气恼地咬住了牙关,恶毒地在心里咒骂:这个臭杂种一定是故意的!

    夏黎桐也确实是故意的,她以气人为乐,尤其是气陆家人,而且她太知道该怎么气自己的好妹妹了。

    等孟西岭走近之后,她又把身体转了过去,和他并肩而行,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开口:“你想知道我亲爸是谁么?”

    孟西岭神色一怔,十分诧异地看向了夏黎桐。

    夏黎桐的神色淡然,眉宇间没有流露出来任何情绪,像是再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孟西岭却轻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对她:“这是你的私事,你有权利不告诉任何人。”

    夏黎桐看了他一眼:“你不好奇么?”又,“很多人都好奇。”

    孟西岭实话实话:“我也好奇,但是你可以不告诉我。”从夏秋白抱着夏黎桐出现在他家的那一天起,夏黎桐的身世就是个谜,谁都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包括他爸孟利嵩。不好奇是假的,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他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触碰他人的底线,同时也希望她不要忽略自己的感受,不要强迫自己撕开伤口去展示给别人看,会疼。

    随后,他又开玩笑似的了句:“我的好奇心没那么金贵,没必要一定满足。”

    夏黎桐轻轻笑地了一下,是她预料之中的回答。就像是她妈的那样,孟西岭这个人和他亲妈一样,有着深厚的里子,又懂得照拂面子,是个真正的体面人。虽然他们也有着人类的基本**,但却知道什么是分寸感,从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为难别人,更不屑于去探究他人的私密之事,确实是骨子里的高贵。

    “但我就是想告诉你。”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铁了心地要强人所难,“我要求你好好地听着。”

    孟西岭:“”他简直是哭笑不得,无奈地:“那行,你想就吧,我会听,但如果你在讲述过程中感到不舒服,随时可以停止。”

    夏黎桐的心尖猛然一软。

    他总是这么的体贴温柔,时刻在意着对方的感受,善良的细致入微。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瞧不起这幅菩萨心的同时,又深深地被他吸引——这世间太脏了,只有他是干净的,清清白白,不染尘埃。

    她轻轻点了点头,回了句:“嗯。”随后也没再废话,开门见山:“刚才那个留着公主切的女孩叫陆沁,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两岁,正在念高二。”

    孟西岭刚才并没有注意那群学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群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也没想到她会和我在一个学校读书,可能这是孽缘吧。”夏黎桐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继续,“陆沁还有个哥哥,叫陆靖,比我大四岁。我亲爸叫陆兆铭,听我妈他年轻的时候挺帅的,还有些经济头脑,靠着倒买倒卖摩托车配件发了笔大财,后来就开始搞投资、玩股票、炒期货慢慢地就从平民变成了资本家。男人一有钱就会变坏,尤其是本来就渣的人。我妈和他是青梅竹马,从在一个穷村子长大,早早就定了亲,当初他要去大城市闯闯的时候,我姥和我姥爷还把家里的羊卖了给他凑路费,谁知道他一走竟然就不回来了。

    我妈这人也是倔,村里人都姓陆的肯定是飞黄腾达之后就忘本了,劝她早点把念头断了,趁着年轻漂亮,还来的及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但我妈不信,偏要去城里找他,但是东辅这么大,她哪里找的到啊?到了东辅之后没过几天身上的钱就花完了,又不甘心回老家,只好去打工,缘巧合之下看到人家养老院有招护工的,没什么学历要求,还包吃包住包培训,于是她就去了,来也巧、不对,是她的霉运还没到头,竟然在养老院里遇到了自带记者去看望孤寡老人的陆兆铭。那个时候陆兆铭已经很有钱了,九十年代就能开奔驰,一身名牌西装,看起来又帅又有气质,一点也不像是个出生农村的穷孩子。

    我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傻,没见过世面,他三言两语就把我妈给哄好了,还把她带去了自己的家里,是一栋别墅。我妈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豪华、那么宽敞的房子,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还当自己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谁知道住了还没俩月就被陆兆铭的老婆找上门了,还带着人把她打了一顿。”

    听到这里,孟西岭一下子蹙紧了眉头。

    夏黎桐笑了一下,满含讥讽:“你没听错,就是他的老婆。陆兆铭早在城里找女人结婚了,但他没告诉我妈,把我妈当傻子耍,不仅玩弄我妈的感情,还让我妈当了三儿。我妈也不是一个没皮没脸的人,当即就和陆兆铭断了关系,但是从陆兆铭那里搬出来后,她又无处可去了,只好收拾东西回老家,但是回去后还不到一个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越是穷乡僻壤越是人言可畏,你可以设想一下她当时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不光是她每天要忍受着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我姥姥和姥爷也没能幸免,我姥爷这人气性大,一下子就被气成了重病,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

    我出生之后,我妈要养我,只能外出打工,把我留在了老家,让姥姥一个人带我。差不多在我快三岁的时候,老家给我妈去通电话,我姥姥快不行了,我妈买了绿皮火车的站票,连夜赶回了家,但也只见到了我姥最后一面。处理完我姥的后事之后,我又突然发烧了,接连好几天都没退。村里人迷信,是老人舍不得我,鬼魂缠上我了,村里的神婆还给开了几副驱邪的药,我妈刚开始也以为我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直到我的腿不能动了,我妈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抱着我去了县里的医院,医生是腰部神经损伤,但是不严重,能治好,不过要尽快做术,不然越拖越严重。但我妈没钱给我做术,倾家荡产也没能攒够十万的术费,只好抱着我去找陆兆铭,希望他大发慈悲,救救我,但是你猜怎么着?陆兆铭根本没见她,他老婆挡在了家门前,让我妈给她下跪磕头,我妈没办法,抱着我给她跪下了,不停地磕头,哭着求她救救我。陆兆铭她老婆得意极了,然后一脚把我妈踹倒了,骂她活该,骂我活该,还这就是我的命,见不得光的杂种活该一辈子当个残废”

    讲到这里时,夏黎桐逐渐攥紧了双拳,语气也变得狠戾了起来,瞳色阴沉如浓墨翻滚,显然,她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孟西岭及时打断了她:“桐桐!可以不讲了。”他又温声安抚她,“人间枝头,各自成流,并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会一帆风顺,但也不会一直搁浅险滩,你已经闯过了险滩,正在越变越好,千万不要回头,身后的东西也不值得你回头,往前看,前方有光。”

    不,前方没有光,光在我身旁夏黎桐看着孟西岭,在心里这样想。

    可是孟西岭愿不愿意一直当她的那束光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想把他一直留在身边。

    夏黎桐没有再继续往下讲,为了帮她缓解情绪,孟西岭又陪着她在操场上多转了几圈。

    等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夏黎桐又开了口,她决定把自己的身世全部讲完,因为她想让他明白一些事情:“我妈她当时恨极了,恨不得直接掐死陆兆铭他老婆,但又无可奈何,她没本事,斗不过她,更斗不过陆兆铭。再后来,她实在是养不了我了,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病越来越严重。那个时候她甚至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老家也回不去,之前为了给我治病,她已经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所以、她只能把我放在了孤儿院门口。在当时的情况下,孤儿院要是愿意收留我,我还能有一条活路,比跟着她强。”

    除非走投无路,不然任何一位母亲都不会出此下策孟西岭忽然就理解了夏秋白的笑里藏刀和处心积虑。

    红尘嚣嚣,有人白履不沾,河清海晏;有人满身泥泞,沧海横流。

    夏秋白就是后者。

    夏黎桐:“再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我真的不怨她,一点都不怨她,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选择,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而且她的运气也不算是太差,孤儿院里有一位老院长,每天都会帮她按摩双腿,不然她的腿部肌肉早就萎缩了,更何况她的病还整整拖了三年才做术,又是腰部神经的高难度术,能被治好已经实属万幸。

    所以,她从来没埋怨过自己的妈妈,她只是痛恨陆兆铭,痛恨所有的不公——凭什么我和我妈要经历这种事情?凭什么你陆兆铭儿女成双家庭圆满,我和我妈却要经历走投无路母女分离?

    我妈不和你计较了,但我一定要和你清算到底。

    风水就是要轮流转,往死里转。

    迟早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陆兆铭跪在我的面前,舔我的鞋。

    夏黎桐咬着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内心涌起那股癫狠劲儿压了下去,再度看向了孟西岭:“我妈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对我来,她绝对是一个好妈妈,她真的很爱我,从她决定要生下我的那一刻起,她就把所有的爱全部给了我。”

    你爱你的母亲,我也爱我的母亲;你妈是菩萨,对我来,我妈也是。

    我们也不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为了活着而已。

    孟西岭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同时也终于明白了母亲临终前对他的那句话:“我走了之后,不要和夏秋白计较,只要你不挡她的路,她就不会动你。”

    母亲不是在奉劝他忍气吞声,而是让他给夏秋白留一条路。

    随后,他问了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事?”

    夏黎桐:“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妈我已经长大了,有资格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必须去面对它。”

    孟西岭不置可否,但还是了句:“你有一位很完美的妈妈。”

    夏黎桐舒了口气,然后点头表示赞同:“是的。”又冷冷,“但我也有很多仇人。”

    年纪怎么这么大的戾气?孟西岭无奈一笑,抬起,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你更要越活越精彩,越活越漂亮,让你的仇人们望而生畏。”

    夏黎桐身高将近一米七,绝对算是高挑的身材,但是在一米八八的孟西岭面前却像是一只奶猫似的,他轻松一抬就摸到了她的头顶。

    夏黎桐莫名气闷,感觉他揉自己脑袋的时候和揉皎皎、花狸子的猫头的时候没区别。

    还有,她的内心才没那么光明灿烂呢,也不要活得大气漂亮,她就是要血债血偿。

    又在操场上转了几圈,孟西岭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催着夏黎桐回家,然而一走出校门,他们就看到了夏秋白。

    夏秋白今天穿了件浅棕色的大衣,蓝色牛仔裤,黑色过膝长靴。大衣是收腰款,紧贴她纤细的腰肢;裹着长靴的双腿笔直修长,身材相当完美,她还将长发盘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天鹅颈,面部和颈部皮肤上没有一道皱纹,足以见得她一直在精心保养着自己,皮肤状态即便是和二十来岁的姑娘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妈?”夏黎桐很是惊讶,完全没想到她妈会来。

    孟西岭也有是意外,但这一次,他看向夏秋白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与疏离。他原谅了夏秋白,也放过了自己,像是母亲的那样,不要和她计较,给她一条路。

    然而夏秋白却越发的无所适从,因为孟西岭生着一双和他亲妈酷似的眼睛,就连眼神中透露出的悲悯都一模一样,像是寺庙中高高在上的金身佛祖注视着台下的芸芸众生。心怀鬼胎之人畏惧佛祖的目光,怕被看穿,怕遭报应

    罗怡初临终前,总是以这种目光注视着她,似乎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内心,把她心里的那些算计和龌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确实是没做出过对不起罗怡初的事情,但她并没有善待她的儿子。

    一个家庭的资源就那么多,她必须为自己的女儿争取到最优越的资源。

    就好比桐桐刚上学三年级时,有一次学校开展亲子活动,刚巧上临近高考的孟西岭也需要开家长会,还在同一天。按理她和老孟完全可以分开去给两个孩子开,但是,那是桐桐的学校第一次组织亲子活动,别的孩都是爸妈一起去,她的女儿怎么能没有爸爸呢?会不会被同学指指点点?会不会被人骂她是个没有爸爸的孩?

    别人家的孩有的东西,她的女儿也必须有,一点都不能缺。于是,她假意委曲求全了一番,让孟利嵩对她们母女心疼的不行,甩下了自己即将高考的儿子不管,去了她女儿的学校参加亲子活动与之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她一直在掠夺本属于罗怡初儿子的资源。

    但孟西岭从未和她计较过,即便看透了她的秉性,也从未挡她的路。他像极了他的母亲。越是如此,她越是心里有鬼、惴惴不安。

    这孩子也从未改变过对她的称呼,一直喊她“夏阿姨”,和罗怡初还在世的时候一样,像是在故意提醒她:你永远亏欠着我妈,永远是我妈的护工。

    所以她并不亲近孟西岭,甚至是厌恶他,因为只要一看到他,就会让她想到自己对罗怡初的亏欠,想到自己做出过的那些亏心事。

    但是女儿好像对他很是依赖,让她无可奈何。

    “上车。”夏秋白甚至不愿意多看孟西岭一眼,对夏黎桐完这两个字之后,就拉开了身后的车门,迅速上了车,像是遇到神佛后落荒而逃的鬼。

    夏黎桐不情不愿,不想上车,声嘀咕了一句:“我妈等会儿肯定又要啰嗦了。”

    孟西岭轻叹口气,劝了句:“回家吧,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夏黎桐瞟了他一眼:“别总有时间,具体时间。老男人,姑娘没那么好骗!”

    孟西岭:“”

    他忍无可忍地问了句:“我真的很老么?”

    都给他喊出年龄焦虑了。

    不老,但是,夏黎桐就是故意使坏:“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你都上大学了,你呢?”

    孟西岭咬了咬牙,点头:“行,刀别想要了,老年人需要留着刀拆快递。”

    夏黎桐:“”

    可恶的老男人!

    作者有话要:  有事喊人家男菩萨,没事就喊老男人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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