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开这里。

    一定要离开这里。

    不然哥哥会看到他这幅丑陋的模样。

    不能被他看到。

    虞知颐在满脑子的病态噩梦里浮现出微弱的理智,他极力压回内心的恐惧,极慢极慢的动了动僵硬至极的手指。

    “同学,你没事吗?”刚刚在旁边话的女生看到虞知颐有点不对劲,好心的问了一句。

    虞知颐的下唇被他咬的泛青,额角泛着冷汗,它像是堕入一种深渊,深渊地下有无数的藤蔓想将他淹死,而虞知颐不想死,只能拼命往上逃。

    “没事……”虞知颐艰难地开了口,嗓音沙哑的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他终于能动了,拉紧了卫衣帽子,低着头踉跄着离开了。

    正在休息的路黎见虞知颐走了,和队友了一声有事,也走了。

    孟潺在休息的时候瞄了一眼看台,那个位置已经没人了。

    走了吗?

    他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

    虞知颐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绕到一片森林里,扶着长椅坐了下来。

    还没坐多久,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知颐啊,你怎么走那么快?”

    虞知颐听到这声音,原本空荡荡的眸色顿时暗了下来,眼底深处翻涌着浓郁的戾气。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盯着路黎。

    路黎一手插兜,笑的吊儿郎当的,“知颐啊,我这几天没找你,你难道没想我吗?”

    虞知颐极缓极缓的露出一个笑,却没有丝毫笑意,眼尾上挑,语气慢而冷“你以为你是谁?”

    路黎挑眉,他现在心情不错,不和他计较,和他懒散地着话“知颐啊,你不会还介意以前的事吧。那是我年少不懂事,对你做了那些事,你还介怀呢。”

    他啧了一声,笑嘻嘻“我以前不懂事嘛,现在我想补偿你,我会对你好的,和我交往呗,知颐。”

    路黎的白月光很讨厌虞知颐这个弟弟,路黎曾经因为想讨好自己的白月光,对虞知颐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校园暴力,以欺辱虞知颐来获得白月光的愉悦。

    路黎以为虞知颐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便毫不在意的给他道了个歉,虽然他并不觉得这种事有多过分。

    又没多大伤害。

    他的语气不是在道歉,流里流气的语调一点也听不出丝毫歉意,仿佛那段施暴的日子里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动作电影而已。

    他是真的挺喜欢虞知颐的,虞知颐的长相和他初恋挺像,甚至比那张脸更漂亮。冷冷的脾气也可爱的紧。

    路黎没忘记他的初恋,可惜那人有了喜欢的人,还出国了,路黎为此颓丧了好长时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初恋长挺像的人,路黎自然不会错过。

    即使是望梅止渴,他也不在意。

    反正也只是玩玩。

    路黎追人无数,还没有失败过的,在他看来,虞知颐只是端着性子呢。

    人嘛,都是这个尿性,要装一下。路黎就当是情趣,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的恶行。

    他作为一个施暴者毫无愧疚,现在竟然还想妄图改变受害者的思想,扭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虞知颐现在还能记得高一的暴力。

    被拖进巷子,当着他那个所谓哥哥的面,把他的鼻子出血。。

    大冬天把他的袄脱掉,他只能穿个单薄的卫衣度过一整天。

    被推进学校的水池里。

    ………

    那时他太瘦,学校没有朋友,父亲对他漠不关心,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的儿子,被那女人的儿子讨厌,理所当然的被他的拥护者欺负。

    他一直是孤军,一个废弃的,被挨的孤军。

    只有那个人的出现,让他得以从孤苦的时间里尝出一点甜。

    所有种种,他高中为之恐惧的噩梦,在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眼里不过是虚无。

    恶心。

    恶心。

    恶心。

    虞知颐的眼神慢慢变直,漆黑的眼珠找不出一丝属于人的情绪,唇线平直,寒意森森的戾气裹满了他整个人,虞知颐的理智绷在一条岌岌可危的线上。

    虞知颐出于理智,并没有找路黎的麻烦,不代表他就放过了路黎。

    而现在那份理智已经崩塌了。

    杀了他。

    他的视线涣散,神色浸染在阴郁里,四周很吵很吵,疯狂的叫嚣着杀了他。

    他的耳朵发痛。

    杀了他。

    杀了眼前这个曾经给他痛苦的人。

    “知颐……”

    那道女声又响起。

    “杀了他吧。”

    路黎看着虞知颐都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眼睛直勾勾的,像是在看他,又没在看他。

    “你……”

    “嘭——”

    路黎脸上被狠狠的挨了一拳,鼻血顿时往外流,路黎眼泪直流,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操,你他妈的——”路黎骂了一声,整个人又被虞知直接颐踹飞了出去。

    这森林靠近实验室,平常除了做实验的人偶尔会经过,基本没有人来,现在又是上课时间,森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黎被踹的直咳嗽,眉头因为痛苦紧紧的皱在一起。

    虞知颐慢慢的走近了他,他的眼神依旧处于一种直冷冷的阴郁,仔细看,还有点怔怔的。

    像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

    路黎动弹不得,眼看人又走了过来,心里不由自主的畏惧,面上假装怒气道“你疯了——”

    “咔嚓———”

    虞知颐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路黎仿佛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痛的冷汗直流。

    路黎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被的毫无还手之力。

    虞知颐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拳又一拳的在路黎身上,整个人戾气很重。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一拳又一拳。

    路黎从未想过昔日瘦孱弱的少年,有如此浓烈而恐怖的戾气。

    他开始害怕。

    杨归归从实验室里出来,经过树林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异样,她心翼翼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男生正死命的揍向倒在地上的男生,地上的男人弱鸡似的,用手腕徒劳的抵挡着男人的拳头。

    杨归归认出那个地上的男人是路黎。

    她虽然不喜欢路黎,但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怕出人命。

    现在附近没人,一时找不到人来劝架,杨归归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慌乱下立即给卫蓝他们寝室的人发了消息。

    孟潺收到杨归归的消息的时候,刚好从更衣室还完衣服出来。

    当他和寝室的人赶到森林时,他一眼就望在了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身上。

    孟潺立马认出了那是虞知颐。

    卫蓝和白子言同时“操”了一声,立马上前拉架

    虞知颐神智已经不清醒,几乎到了疯魔的状态,力气极大,任谁来拉都拉不动他。

    “妈的,这子什么牛劲啊。”卫蓝咬牙,“拉都拉不动。”

    虞知颐神情阴森,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

    孟潺走上前,攥住他的手腕,沉着嗓音提醒他,“虞知颐。”

    虞知颐的眼神波澜微微一动 ,转瞬即逝。

    孟潺见他没反应,直接揪着人的衣领,用了点力气把人粗暴的往上一提,加重了语气“虞知颐! “

    虞知颐一个踉跄,直接歪倒在了孟潺的身上。

    白子言等人连忙将快失去意识的路黎扶了起来。

    虞知颐的眼神慢慢回神,他的视线缓慢的落在孟潺冷硬的脸上,唇角委屈的一抿,一把抱住了孟潺。

    “……哥哥。”

    语调带着低低的哭腔。

    一旁的杨归归傻了一下。

    “带他去医务室。”

    孟潺神情严峻,快速地提醒白子言他们。

    三个人连忙把路黎送去了医务室。

    孟潺被人死死地抱着,动弹不得,他拍了拍虞知颐的脑袋,“放开。”

    虞知颐反而抱的更紧了,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幅度的摇了摇头。

    “不要。”

    他的音色很弱,又闷又哑,黏黏软软的。

    孟潺还是不习惯被人这么亲密的抱着,一只手插兜,一只手随意的垂着,淡声“别撒娇,快点。”

    “哥哥,我害怕。”虞知颐的眼泪顺着眼眶留下来,孟潺能感受到颈窝处一片湿润。

    很烫,很灼人。

    虞知颐像是受了惊的猫儿,呜呜咽咽着诉着他的恐惧,“哥哥,不要走,我真的……很害怕。”

    他一个人的还害怕起来了。

    刚刚那样也不像是害怕的。

    孟潺实在不习惯和人这么黏黏糊糊抱在一起,强硬的掐着人的脖子往后一拽,虞知颐满脸泪水的面容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是真的害怕。

    眼眶水汪汪的,泅着一大片的雾雨,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惶惶然地垂着头,额角哭湿的碎发湿哒哒的粘在脸上。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脆弱而病气的美。

    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眼眶滑落。

    他看不得他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很想直接走人来着,不过真这么做了,虞知颐肯定会在原地哭个不停。

    现在是下课时间,随时有人从这里经过,他可不想被人当成八卦看。

    孟潺不会哄人,粗暴的用手抹去了他的眼泪,“别哭了。”

    虞知颐皮肤嫩,脸上很快就被孟潺的手劲蹭出一片红,他呜咽着低哼了一声。

    “娇气。”孟潺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他看了看虞知颐手背上的血,“去把你手洗干净。”

    虞知颐伸出一只手。

    孟潺不明所以。

    “要牵手。”虞知颐眼眶湿润,委委屈屈的撒着娇。

    陆陆续续有穿着白大褂的学生经过,他们这个位置毕竟隐蔽,还没人发现,但孟潺还不想被别人注意两个大男人互相牵手。

    况且他和虞知颐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牵手这种亲密行为实在不适合他们。

    虞知颐见他不话,眼泪又滚落了下来,“你也害怕我吗?你是我男朋友啊,为什么不牵我手,你……是觉得我很吓人吗?”

    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垂头默默地哭着,声的问他。

    孟潺仿佛看到了受伤的猫在祈求安慰。

    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简直无可奈何。隔着一层衣服,孟潺动作利落的攥着虞知颐清瘦的手腕,握着人往前走。

    虞知颐乖乖的被他攥着,眉眼微微垂着,薄薄的眼皮遮住了眼睛里的郁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

    身穿红色礼服的女人依然站在那,她在笑着,脚下汇聚了一滩的鲜血。

    虞知颐闭了一下眼,转过了头,把恐慌不安的视线全然放在了孟潺高大的背影,企图杀死内心的惧。

    哥哥是他的安全白塔,是他的安心归处。

    只有在哥哥这里,他才是安然而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