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命人秘密控制了看管孙坚家人的所有士兵,将他们分开审问，结果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出现了与阎象相同的“症状”——在听到的孙坚的名字后,先是困惑，紧接着恍然大悟,然后露出恐惧的神色，哆哆嗦嗦地下跪磕头求饶。
如果只是阎象自己这样，袁术会认为他是想了个无比稀烂的借口试图逃脱责任。但当所有与孙坚有关的人都这样时,袁术原本坚定的念头在不知不觉间门逐渐开始动摇。
经过缜密的走访调查,袁术确认这些士兵之间门不存在串供的可能性，事情到此变得诡异起来。
阎象主动请罪，袁术赶忙将他扶起来,则十分大度地表示了原谅。
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袁术下可用的人不多，处理掉阎象，他去哪儿找一个能代替他的人呢？
况且袁术心中有种朦胧的预感,他觉得此事确实与阎象无关，阎象只是被蒙蔽了。
袁术的姬妾在服侍他用药时,见眉毛死死皱成一团的主君口中不住地念念叨叨，便大着胆子询问他为何烦忧。
袁术对属下颇多猜忌,对收入后宅的女人们却很纵容。在他看来，养女人就跟养宠物差不多。他养了只猫,性格活泼淘气,一双爪子又尖又利,挠坏了不知多少块名贵的地毯。换成吕布估计得跟猫打一架再断它的粮饿到它喵喵认错，但袁术不在乎，不仅不在乎,还甚至专门买了一堆毯子供猫玩耍，看它更喜欢哪一块，就吩咐仆从将猫居住的房间门铺满那种毯子。
袁术不会跟挠毯子的猫发火，也就不会对好奇的女人生气。他握住女人柔若无骨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闭目沉思片刻，用讲故事的口吻缓缓将整件事简单描述了一遍。
“会不会是妖术？”女人一捂着胸口，眼睛睁得圆圆的，宛如受惊的鹿，“您可要当心呀。”
“放心，不会有事的。”袁术潇洒地一笑，表现得对此毫不在意。
不久后阎象来向袁术汇报工作，见仆从领着一位僧人去了后院。他随口询问府上为何来了僧侣，仆从告诉他那是云游至附近的高僧，追随者颇多，在百姓中挺有名望，袁术得到消息，特意请他上门，做法去去晦气。
关于孙坚的诡异事件又从脑海中冒了出来。阎象定定神，心想或许我也应该找座寺庙拜一拜。
*
当西城的情况稳定之后，吕布决定向南郑的方向进发。他听从了荀攸和贾诩的建议，没有打出平定叛乱收复汉中之类的口号，而是直接对外宣称他是去解决瘟疫的。
起初百姓们并不信任吕布，他们已经从一些激进的天师道教徒口中听了吕布跟张鲁联合的事情。他们不敢明着反抗，就在吕布入城后选择闭门不出，任凭并州军在街上大声宣传，或者挨家挨户敲门通知去看病，都不为所动，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百姓们不配合，吕布也不着急，他将军队分成两部分，一半去城外安营扎寨，修建防御工事，一半换上防护服，戴好套口罩和帽子，把路边堆积的尸体收集起来，运送到城外挖好的大坑内集中焚烧。
处理掉尸体后，士兵们开始逐一检查城内的水井，将可能被污染的水井暂且封闭，禁止附近居民取水用水，然后再另寻合适的地点挖掘新水井，同时点燃草药沿街熏燎，能起到一点消毒的作用。
短短一天的时间门，高效率的并州军完成了对这座城的初步清理，接下来就是华佗出马了，他将城内划分成几个区域，派出军医分别驻守，搭好看病的棚子，隔离的棚子和疑似病例观察的棚子，把药材、粮食和布匹等物资一车车拉来，分门别类归置好。
并州军忙忙碌碌的时候，百姓们便躲在房间门里偷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很多天师道曾经的忠诚信徒“因爱生恨”，对张鲁抱有深深的敌意，但更多百姓的立场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定，他们上头时怒火中烧，发泄完后又空虚迷茫，如今就像个被扎漏的口袋，所有情绪都已经从破口流走了，只剩下麻木。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但怎么做才能活呢？
张鲁被赶走后，汉中的政权已经彻底崩溃了，几个天师道的祭酒曾试着夺权，但他们谁也不服谁，无法达成一致，联盟刚刚建立就土崩瓦解，最后干脆每人率领一撮人，占山为王成了土匪。
没有强势的领头人组织起有效的救援措施，西城以西的县乡很快在瘟疫的侵蚀下全部沦陷。有条件的豪族们躲进自家坞堡中闭门不出，射杀一切靠近试图乞讨的难民；没条件的百姓们只能拖家带口逃难，他们有的想往长安跑，有的想往成都跑，有的想往南阳跑，可不管往哪儿走，关卡要隘都已经被封锁了。这些百姓就如同困在中的鱼，似乎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然后吕布来了。
——吕布跟张鲁结盟！张鲁是招来瘟疫的罪魁祸首！吕布也不是好东西！
——但他要给咱们治病
——张鲁也过他能治瘟疫，结果呢？！
——
——他们把尸体都清走了
——太可恶了！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胞啊！他们想对尸体做什么？
——记得李医师过，因瘟疫而死的人一定要烧掉，否则尸体会把瘟疫传染给其他人。
——
——他们好像是真的来治病的，要不去看看？
——我不去！要去你去！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去看看。
——
街道空荡而寂静，木门开合的“吱呀”声是那么清晰，随风传出好远。
摆弄针具的华佗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一条瘦弱的影子摇摇晃晃，进入了他的视线。
男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双目无神，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他在华佗面前停下，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医、医师，您”
华佗一把握住男人的，指肚搭上脉搏，细细感知着，同时他还在认真观察男人的面色，过了一会儿又让他伸出舌头。
片刻后华佗结束诊脉，点点头捋着胡须，“能救。我开个方子，你记得按时吃药。”
老爷子动作潇洒地抖开竹简，笔走龙蛇，他边写边补充了一句：“不记得也没关系，会有人提醒你的。”
“啊？”男人愣愣地望向华佗。
“你生病了，”面对病人时，华佗一向很有耐心，他语气温和地，“这种病会传染，所以你暂时不能回家，得在隔离区待到病好才能回去。”
“隔、隔离区？”男人呆呆地复读。
“我家女郎这么，听着挺贴切，就这样用了。”华佗笑道。
华佗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多注意事项，男人全程在发呆，根本没听进去多少，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带到隔离区安置好了。
床榻整洁，被褥齐全，床尾放着一只筐，筐里装了几块干粮。
之前还像块木雕的男人忽然活了过来，他扑过去一把抓起干粮，就往嘴里塞。
“慢点吃，”送他来的士兵叹了口气，递上一只水囊，“没人跟你抢。”
等士兵回去的时候，华佗面前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伍。
有人大声维持着秩序，一一登记百姓们的资料，登记完一个人，就发出一块写着编号的木牌。
城门上，吕布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将变化从头到尾看在眼中，一直抿紧的嘴角终于放松，露出一点笑意。
贾诩和荀攸曾给吕布提出了两个平定汉中的方法。
方法一，鉴于目前天师道和汉中百姓们的仇恨值主要集中在张鲁身上，那就把张鲁交给他们处理，这是建立信任的最简单方式。
方法二，汉中因瘟疫扩散而动荡，那就把瘟疫消灭掉。
吕布选择了麻烦的后一种，他觉得如果是他女儿，也会这样选。
“主公，是捷报！”贾诩持信件快步走来，脸上难得露出明显的笑意，“女郎击溃袁公路三万兵马，追入豫州，接连拿下吴房、濯阳、上蔡、郾县、召陵，目前已经逼近汝阳。”
吕布接过战报，认认真真地浏览起来。
他感到非常高兴，比起上一回激动情绪的外露，这次的他高兴得比较沉稳内敛。
因为除了喜悦，他内心更多的感觉是欣慰，以及一点点的惆怅。
直至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的女儿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