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你父亲的学生。”江易寒凌用这句话开头。
咖啡店在这时候开始放歌,降b调夜曲流畅地倾泻出来。
江易寒凌被音乐打断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而是看向了万铱。
他住的地方也常放这首钢琴曲。随着旋律响起,万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窗户里望出去形状不明的云。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万铱静静和他对视，她在这种时候尤其镇定，在江易寒凌这种人面前,不能有丝毫的怯弱和躲闪,否则就会被他带着节奏走。
“他一直对我的病很是遗憾。”江易寒凌稍微变幻了一下坐姿,灯光在他眼睛里闪了闪，继续：“你父亲是一个很坚定的人，对我很好。”
万铱对这个评语不置可否，只能很遗憾江易寒凌不是时飞云的亲生儿子。
“你父亲对我的无限定寄予厚望。”江易寒凌：“他一直没有放弃我,想要治好我，我很感激他。”
他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口气放下来,注视着万铱。
他给出的答案让万铱觉得十分荒谬。
“知恩图报？你想你是为了报答我父亲的关照？所以选择和他女儿在一起？”万铱对他这套辞半点也不信，她提醒道：“你承诺过要实话。”
江易寒凌：“你认为这是假话吗？”
万铱毫不犹豫地：“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
选择性地一部分事实,虽然不算谎,但是也算不上什么实话实。
江易寒凌对她如此坚定感到惊讶，他话得极为谨慎，总是使用问句：“你认为还有什么？”
万铱：“我不知道。”
她微微仰头,逼视过去。
在他俩过去的感情中，她实际上并不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很少会做出那么具有侵略性的举动。
但今天他不出点什么,她不会放他走的。这种千载难逢的会放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万铱：“我想，有的时候，你是真的开心。这种开心，不像是单纯的报恩。”
如果万铱没看错的话，他眼神竟然飘忽了一下，显得有些心虚。
江易寒凌这种人简直不像是会拥有心虚这种情绪，有一瞬间，万铱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过去她记忆中的江易寒凌——不是真实的、烦躁厌倦的江易寒凌，而是她第一次见他后在梦里梦见的那个江易寒凌。
江易寒凌：“为了苯基乙胺。”
万铱：“什么？”
丢出那个词之后，他镇定了许多，接下来的话非常顺畅：“我的无限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的神经系统。”
江易寒凌不喜欢聊起自己，但是谈恋爱必不可少的步骤就是聊天，聊琐碎的烦心事和天边的云，和聊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之前有过对万铱敞开心扉的经历，再来一次就会简单许多。
江易寒凌：“不是在晋阶失败之后。在晋阶失败之前，我的大脑就已经因为无限定出现了变化我看见的世界和你们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可以看见时间。”
“在晋阶失败之后，无限定能反噬冲击了我的神经系统，之后的症状你也见过。目前并没有一个权威通用的法，能够完全解释这些症状出现的原因。因为我和所有现代医学的案例都不一样。”
“你的父亲、我的老师认为，是无限定能破坏了我脑内某一部分神经系统。他多年来尝试用辅助段帮助这部分神经系统重新生长，但很遗憾，没有什么进展。”
万铱听得全神贯注。
江易寒凌：“前一段时间，他有些灰心，认为人工辅助段基本不可能帮到我。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或许你听过，那种罹患癌症、无药可救的人，因为愉快的生活和健康的作息，最终奇迹般地好起来的故事。”
“愉悦与快乐会促进伤口愈合，乃至治愈癌症。”
“你父亲的专业领域是混沌遗物，据他还未公开的研究结果，无限定者的状态——或者他们体内的激素水平，会显著影响到死后混沌遗物的品质。”
万铱顿了一下。
“苯基乙胺、多巴胺、去甲肾上激素、血清素、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和内啡肽这些东西既然能够影响混沌遗物，有没有可能也能影响活着的无限定者呢？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情绪元素上。”
“打扰一下，您的咖啡。”咖啡店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w52ggd2，声音积极向上：“祝您二位地久天长对我们感到满意的话，可以给我们一个好评吗？”
万铱和江易寒凌同时不太友善地看过去。
工作人员发觉自己错了话。他连忙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匆忙闪身离开。
江易寒凌结束了话题：“就是这个情况，我认为可以试一试。”
万铱收回了目光。
她感觉这就是今天能问出来的极限了。
江易寒凌忽然问：“你那天忽然出那些话，真的是因为无限定紊乱吗？是你父亲和你在做什么实验吗？是不是你父亲让你激怒我？诱使别的什么激素分泌？”
万铱没预料到他会往这个方向想，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江易寒凌的终端环亮了一下，随后震动了两下。
她很熟悉他的终端环，知道是有人打了视频电话进来。
江易寒凌直接把电话按掉了。
万铱坚定答道：“不是，当然是因为无限定紊乱。”
江易寒凌刚才的反应看起来他和时飞云也并非完全信任对方。
江易寒凌不定在想：既然时飞云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那么对自己的学生下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管万铱回答什么，他估计已经在心里怀疑：时飞云是不是和万铱也有另一份针对他的计划。
江易寒凌看了她一会儿，：“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你是否能够”重新维系起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吞掉了后面的问句，笃定万铱知道他在什么。
万铱摇头，坚定地：“我不想回到过去了。”
这像是某部电影的段落，但是江易寒凌的终端环再次闪烁震动，把最后一点晦暗不清的情绪给驱散了。
江易寒凌这次没有按掉电话，站起身来，语速有些快:“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咖啡店员工野今天第一天上班。
店里一整天都没进来过人，据店长这段时间是淡季。正因为是淡季，店长放心地把整个店都交给了野，然后就消失了。
野在柜台后面把所有杯子都擦拭了一遍，终于有人点单了——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低，一直到他发出声音，野才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一杯摩卡、一杯蓝山、一杯拿铁、一杯焦糖。谢谢。”他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出口，像在背诵什么答题技巧。
野愣了一下，问：“是有朋友要来吗？”
面前这人穿了件灰色的t恤，t恤上画了几座颜色浅淡的远山，山的棱角锐利，仿佛刀斧劈凿而来。他回答迅速：“没有。”
野提醒道：“如果是一个人喝的话，喝这么多对牙齿和胃不太好哦。”
“我就喝一口。”
为自己的职业“咖啡师”而自豪的野感觉受到了伤害。
野忍不住问：“为什么只喝一口？是好奇咖啡的味道吗？可以每天都来喝一杯尝尝看的。”
“不是。想约一个朋友出来，但是不确定哪种咖啡更好，于是提前过来喝喝看。”
野立刻心领神会，他回忆起和顾客成为朋友的咖啡师要做的事情那本书里的内容，笑容灿烂地主动问道：“是在追求喜欢的女孩子吗？”
“不是，是在学习和人交朋友。”客人这么道：“这是我的课后作业:找一个最感兴趣的人，和她交朋友。”
野:“”
野不知道该什么好。
客人回答完，一点头，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属性，野只要一不看他，就感觉店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野端着咖啡过去，决定再次尝试和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客人交朋友，为此，他带了两本书过去。
怎样交到知心好友和如何追求心爱女孩。
“客人，您要约的那个人是女孩子的话，我很建议您后一本书。”野负责任地建议。
客人想要什么。
但是热情的野:“您看看嘛！一定有帮助的！一般我们对女孩子感兴趣，都是看后一本书！”
客人收下了书。
客人开始。
野觉得自己成功和顾客建立了情感链接，未来一定会和他成为朋友的。
接着今晚的第二组客人进来了，两男一女，情绪都不算特别好。
他们选择坐在了第一个客人后面——两组客人之间正好插了一堵装饰用的书墙，估计他们根本没有看见第一个客人。
野判断:那位女性和黄色头发的男生是姐弟；她和那个有点病殃殃的男人是情侣，不过他们应该在吵架。
勇敢的野跃跃欲试，想主动缓和第二组客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勇敢的野失败了。
野目送第二组客人离开，他们桌上的咖啡甚至一口都没有喝。
野觉得很心痛。
他把第三杯咖啡端给第一位客人。那位客人抬头问他:“请问你有和处在情侣关系中的女**朋友的书吗？”
野一下子没理解:“和自己的女朋友做最好的朋友？您的悟性真高啊，社会与人际关系杂志认为这是最理想的亲密关系了。”
客人摇头:“不是我的女朋友。”
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