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铱又感觉到了那种飞起飞时候感觉到的不适感。
她脚底下的裂缝造成了舱内的爆炸性减压,她的耳膜因为气压失衡向外鼓起，不过这次吞咽口水不再有用了。
瞬间扩大的气压差完全剥夺了她的听力，所以她什么都听不见。
万铱试图用视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状况如何,但是四周大雾弥漫，只不过往脚底下俯瞰一眼的时间，她刚看清身上裂缝的具体情况，再次抬头,雾气已经浓到她连路熙都看不见了。
不过好在,飞上还有部件在正常运转。
氧气面罩被极速流失的舱内氧气激活，从上方垂挂下来，万铱迅速把它戴在自己脸上,然后用去摸旁边的路熙。
这孩果然从没留意看过飞行安全视频，半天都没戴上氧气面罩，万铱摸过去的时候感觉他已经有点头昏眼花了,臂软乎乎的。
万铱凑到他座位上，动作粗暴地把氧气面罩给他扣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臂旁边快速滑了过去。
她本能伸去捞，但是太晚了,只感觉一片衣角从指尖溜出去。
她有点愣地收回，从指尖刚才触碰到的感觉，推测是棉质哑光面料。
乘务员的制服就是用这种布料制成的。
刚才万铱看见那条裂缝了。她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虽然脚下就有一条很深的裂缝，但万幸并不宽,大约只有半根食指的宽度。
舱上裂缝最大的地方是白雾最早冒起的地方——舱的底部正中间,那里有个破洞,破洞附近延申出许多裂缝。
乘务员站在舱中,不像乘客一样有安全带保护,飞一颠簸，在失压缺氧状态下，她穿着高跟鞋，很难站稳，而一失去平衡，就会往舱上那个破洞滚过去——
接着便掉出舱，从几千米的高空坠落到莽莽雪原上。
雾气中万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也没法验证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只感觉曾经十分熟悉的那种死亡的狰狞脸庞忽然靠近。
像每部恐怖电影都会有的那种跳跃式惊吓。
氧气面罩只能使用十五分钟，如果十五分钟内想不到办法，整飞的人都会陷入缺氧和失压，然后这架飞就会变成一架死亡航班。
万铱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飞驾驶教育——任何一个学校也不会把“如何驾驶飞”放进课表里，她只有一点浅薄的飞构造常识。
这时舱内的气压差逐渐稳定下来——指飞内部的温度和飞外部的温度基本一致了，雾气开始消散，万铱这才发现整架飞在往右翻。
透过舷窗往外望去，飞右侧的第二个引擎正冒出滚滚浓烟，其他三个引擎外表是完好的。
一般的民航都有四个引擎，在设计上，就算左右两边各炸掉一个引擎，飞也能用剩下的两个引擎平稳落地。
代表“客舱失压”的警报声一直在响，但因为氧气罩的存在，乘客们虽然灰头土脸、冷得瑟瑟发抖，但都还被安全带牢牢绑在座位上，还拥有清醒的神智，彼此面面相觑。
警报声忽然停了。
万铱以为组人员想到办法解决问题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客舱广播响了，乘务员问乘客中有没有人会驾驶飞。
万铱：“”
前后左右的中学生毕竟年龄还，已经陷入恐慌，开始哭泣和尖叫，一时间舱变成了眼泪的海洋。
不管有没有圣教信仰，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向那两位耳熟能详的神明——黑神与白神祈祷。
万铱在惊恐的声浪中想到一个办法。
她把伸向自己的终端环，一边按下紧急按钮，一边大声喊道：“飞上有没有无限定者！快申请解除抑制插件！”
哭泣声突兀地停了一下，周围所有中学生都眼巴巴地望向了万铱，噙着泪，怕哭声影响她的发挥。
有个别同学没收住哭声，被同伴一掌捂住嘴巴。
这飞上是一群又乖又听话智商又高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万铱感觉自己的终端环一震，显示抑制插件已经解除。
不到三秒，解除抑制插件可是人工审核，这也太快了。
舱西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大！我的环显示已经解除了插件！还要再申请一遍吗！”
黄毛了这句话之后，舱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万铱意识到飞上很可能有权限比较高的联盟政府工作人员，所以才能一瞬间进行大规模的抑制插件解除。
不对啊，她记得上飞的时候听乘务员，这辆飞全是参赛者和中学生
万铱来不及多想了，她没时间浪费在纠结这种细节上。
有人高喊：“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办？”
万铱还没回答，身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有一个悲痛欲绝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是个变声期的男声，声音哑得像鸭子一样，因为过度的惊吓与恐惧，他的声线甚至显得十分滑稽，不过现在谁也没心思笑他。
他：“他滑出去了！我没抓住！”
万铱看见一个十分瘦弱的男生朝着舱底部的那个破洞直直滑了过去。
他脸上只有半副眼镜，面色苍白，瘦骨嶙峋，应该平常身体就很不好，刚才经历那么多，直接晕过去了。
飞一颠簸，他就像一块毯子一样，从座位上滑出去了。
“刚才那个乘务员姐姐就是这样！”一个坐在破洞边的中学生妹妹惊叫，速度飞快，伸出抓住那个滑下来的男生。
但是中学生妹妹自己也很瘦，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抓住一个完全丧失意识、同时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被惯性带的往前冲，又被身上的安全带勒住。
安全带勒住她的胸腔，过大的阻力很快影响到了她的呼吸，万铱眼睁睁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紫，但是死抓着那个瘦弱男生不放。
因为她一放，那个男生必定也和刚才那个乘务员一样，从破洞掉出去，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这不是办法。
这个高中生妹妹迟早自己也要晕过去。
万铱的无限定复制正好轮到权杖序列，她只知道这架飞上仇衍是权杖序列，但是她这会儿控制闪电可没有任何作用。
只能祈祷随到一个有点用的权杖序列无限定了。
她感觉意识中浮现了新的原初轨道，赶快将无限定能聚集在原初轨道上，然后向周围施加影响。
万铱立刻感觉到脚底下的身开始抖动。
她复制来的权杖序列可以控制铝！
舱的主要组成材料就是硬铝，虽然还有结构钢或钛合金掺杂其中，但铝的比例最大。
也就是，理论上，她能把这个飞的裂缝给缝起来。
既然飞上有人拥有这么专业对口的无限定，刚才乘务员滑出去，还能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现在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中学生在死亡边缘挣扎？
答案倒是明显。
因为无限定者短时间内汇聚的无限定能是有效的，一旦过早把无限定能消耗完，万一飞坠毁，那人可就一点活路都没有。
可要是保持无限定能的充足，在飞落地之前，他不定还能用自己的无限定博一下，让自己生还。
万铱微微叹了口气，周围的中学生还在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
但是这些高中生妹妹没有催她——换做是一般人，可能已经开始崩溃并且指责上的无限定者为什么拿不出办法——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能共情别人，这不得不是某种表相为赐福的诅咒。
万铱微微闭上双眼，用无限定去感知那个破洞的走向，看能不能在尽量节约无限定能的情况下把缝隙拉合一点。
但是没有时间了。
死抓着同学的高中生妹妹已经脱力了，在周围人的惊叫声中，那个瘦弱的男生径直朝洞口飞了过去。
万铱指尖迸出无数条铝白色的丝线，她不敢低估将这样一架庞然大物拉合需要的无限定能——更何况这架庞然大物还在高速飞行，用尽全力去拉拽抗拉强度高、耐疲劳的硬铝。
那个呼呼往里吹寒风的破口被强制拉合，因为时间太短、灌注在其上的无限定能太多，万铱甚至还在缝隙接口看见了耀彩的光芒。
印信反应。
无限定能高度凝结，又不足以形成能源泵时，会以一定波长的光谱线的形式释放出多余的能量，被称为印信反应。
那个瘦弱的男生一路顺着走廊滑过去，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高中生一把捞了起来。
舱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一点，万铱甚至看见有人鼓起掌来。
舱广播里的乘务员意识到了现在的出路是什么，她稍微顿了一下，通过舱广播对所有无限定者：“我们要把飞的速度降下来，不然这么飞下去，飞撑不了多久就会在空中解体。”
动关掉“客舱失压”的警报声、孩子们主动捂住嘴之后，舱一下子安静下来。
万铱听见风声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驾驶舱能打开吗？我可以辅助飞行。”
是仇衍。
乘务员是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姐姐，受过专业训练、飞行经验也很丰富，这种情况还能保持冷静，一边“可以”，一边蹬掉高跟鞋，站起来配合驾驶舱开门。
为了防止出现劫事故，驾驶舱的门只有密码加指纹才能打开。
“等一下有一件事”万铱听见自己前面两个座位有个陌生的成年女声：“我好像检测到舱外面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