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逆兰(重生) > 正文 第32章 第 32 章
    沂王寝殿。

    窦太监立在殿中下首,砸吧了下嘴:“这是怎么的,这个张友胜”

    孟三不在官船,不能确知张太监想干什么,但张太监要回京缴旨,这是第一要务,不可能绕去别处也不可能再有别事,他把周姨奶奶一行人带上船,就只会一路带上京去。

    窦太监也是内监,同为无后之人,他隔空琢磨出来张太监的打算了,这在内监里面不稀奇,但是,张太监偏偏看上了周姨奶奶,就叫人不知道什么好了。

    他们王爷不过受夫人求恳,随为之,还真没想往张太监身边安插人,谁知无心插柳,竟出来这个结果,跟冥冥中的定数似的。

    “王爷,夫人是王爷的福星了。”窦太监高兴地奉承。

    这条线伏下去,不论将来有没有用,肯定比没有的好,不定哪天就使上了。

    沂王不置可否,道:“先不要惊动他们。”

    窦太监应声:“老奴晓得。看看周氏能不能养下来再,是个子就最好了。”又想起问道:“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沂王思索片刻:“你去一声,叫她知晓分寸,不要外传。”

    窦太监搓笑道:“王爷自己去罢了,老奴笨嘴笨舌的,万一错了呢。”

    沂王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些啰嗦话。”

    窦太监不敢抗命,只好道:“是。”

    他告退后,出去便亲自走到弗瑕院,把侍女们都清出去,将话传了。

    正因暴雨而再度出门失败有点闷闷的兰宜:“”

    她控制不住地睁大了眼。

    居然有这种事!

    她想到的不是安插什么钉子还是人,而是,这么一来,杨文煦和张太监在未来就不可能再达成什么联合了,他连妓子生的庶弟都不想要,何况这个庶弟还变成了太监的养子?难道要他和太监做亲戚吗?

    私下勾结或许可以,有亲缘牵扯绝不可能,他是要做名臣的,丢不起这个人。

    兰宜对周姨奶奶伸出援只为还报因果,真没想过要报复杨文煦,但没想到,她心障已去,这惯性却留了下来,还是给杨文煦的官路又埋了一锨土。

    她不知道这样的发展对周姨奶奶本人算不算好,不过至少在周姨奶奶孕后期到生产这段最虚弱的时间门里,她能得到安稳的保障,至于之后的事,只能再看了。

    又哪里有什么一生托付呢。

    窦太监觑着她的脸色,问道:“夫人可有什么话要老奴带给王爷?”

    兰宜回过神来:“没有。”

    窦太监不死心:“夫人再想一想,真的没有吗?”

    兰宜缓缓摇头:“没有。”

    窦太监非常失望地告退走了。

    兰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沂王是今日雨停后离开的,之后一直没再回来,兰宜独自用了午膳,心里有了数:沂王暂住结束,她得回了自己想要的清静。

    这样很好。

    不必她开口“送客”,双方存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体面。

    所以她当然不可能如窦太监的意,再生出什么拖泥带水的事端。这几年时光若能一直如此,才是最好,她借将身体调养过来,以后出去了也免得拖累身边的人。

    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动,招将翠翠唤进来:“你想寻个人家吗?”

    院中湿漉漉的,翠翠刚跟着丫头们把十来盆花从廊下搬出去,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干点杂活更开心,满面笑意听到这一句时停住:“夫人怎么又提这事,我从前就了,我要陪着夫人。”

    “从前是从前,”兰宜对她很有耐心,“现在我身体好一些了,不能再耽误你。你要是愿意,我与你寻个身家清白脾气敦厚长相端正的人家。”

    翠翠没什么羞涩,倒忍不住笑了:“夫人什么呢,我这么大岁数了,哪有这种人家会看上我。”

    她比兰宜两岁,今年有二十四了,在奴仆里算寻常,可要往外正经去配人家,确实太晚了。

    “别现在,就是再往回退三四年,我也是老姑娘了。”翠翠自嘲。

    见素从里间门转出来:“只这三个条件,你再往后长三四岁,夫人放出消息去,也多的是人来挤破门槛。”

    她声音轻柔,但是语意坚定。

    把翠翠听得有点发傻:“啊?”

    兰宜明白,一个普通翰林家的丫头,跟沂王府夫人的近侍当然是不一样的,什么品貌年纪,对上权势的时候都要退上一射之地。

    这也是她起念要问翠翠的原因所在,她的婚姻收场惨淡,她不愿再尝试,但她不能代替翠翠做决定,也许翠翠想要属于自己的家和孩子,那有好会的时候,她应当成全她。

    “翠翠姐,我让我娘帮你打听,你喜欢什么样的?瘦点的还是壮实点的?方脸还是圆脸?话多的还是话少的?”善时正好端着银耳羹进门,听见动静,张口就凑了一串热闹。

    “哎呀,我谁都不喜欢!”翠翠终于害羞了。

    侍女们都善意地笑起来,没有继续打趣她。

    轮到翠翠好奇了:“见素姐,你想过出去成亲吗?”

    她们私下叙过年齿,见素与她一年生,只大上两个月。

    见素摇头:“我才进来,出去做什么?两三年以后再罢。”

    翠翠欲言又止,那年纪可就更大了。

    见素看懂了,淡定地道:“到别人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事有什么可着急的呢?我才到夫人身边,服侍好夫人才要紧,要是现在出去了,王府里多的是聪明能干的人,不用两三个月就代替了我,我再想回到夫人身边,哪里还有位置?夫人又哪里还记得我。”

    善时笑嘻嘻补充了一句:“但外面的好儿郎却多的是。”

    翠翠钦佩地张大了嘴巴:“哇——哦。”

    兰宜也没想到身边的侍女们是如此想法,平日只觉得她们殷勤周到,胸中原来自有丘壑,不知该不该沂王府的侍女,格局都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

    “那我也不着急!”翠翠得了底气,发出豪语,“等我想想再吧,总之现在我还不想。”

    兰宜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好,那就再想想,人生还很长,不必太着急。

    有过这一番谈论,弗瑕院里倒是更和睦了些。隔日,雨停了,天放晴了,众人又张罗起出门的事。

    这一次终于顺顺利利,什么意外也没发生,只是出门的时候,正好在前殿的操练场上遇到了沂王立在高台上,督促护卫操练。

    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人的脸面,只觉得声势骇人,精悍气息从一具具结实的躯体散发出来,一大早就热浪朝天。

    请求一道出门的善时还记得昨天的话,戳了戳不自觉边走边往那边张望的翠翠:“翠翠姐,里面光棍多着呢,你喜欢的话,就告诉夫人,给你挑一个好不好?”

    翠翠闹了个大红脸:“谁谁喜欢了!我就是没见过,好奇看看。”

    善时很有分寸地收:“哦,好的。”

    过片刻,走过了操练场,翠翠自己忍不住了,苦恼叹道:“善时,我真觉得男人没有什么好的,只会让人受苦,但我为什么还会想看呢?”

    善时诚实地道:“我不知道,我也想看。”

    两人跟在车驾旁边,对答传入车中,兰宜勾起唇角。

    她不想看,但她不介意听见身边人的向往。

    她的心死了,身边的人都还鲜灵灵的,日子才不会过成一潭死水,还能有点意思。

    等到了街上,兰宜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她们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虽是坐车,久了也累,便只是在闹市找了间门茶楼,在一楼以屏风隔断的一处角落里坐了下来——以兰宜的身份,其实该去二楼雅间门,不过众人都在王府里闷久了,难得出门,更想热闹点,连见素也未反对。

    然后就听见邻座谈论起了杨家姨娘走失的“轶事”。

    这样的家丑本该瞒着,但昨日两个男仆冒着雨,回城在城门口被守城兵丁瞅见模样不对盘问时,就把底都漏了,男仆子还向兵丁展示了他身上被踹出的脚印——

    此刻传到兰宜耳朵里时,已经变成被砍了八刀。

    “真是凶残无比呀,那个子差点就没命回来!”

    兰宜要端茶的顿住。

    “你,杨老爷家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这都出多少事了。”

    ——本来消息就算漏了,也还有个传开的过程,但杨家近来在城里的关注度不一样,导致散布起来飞快。

    “谁知道呢,他们家还有个姨娘吧?这个姨娘保不准也——”

    “听之前就撵去乡下了,因为给主母下毒,嘿嘿,那没人管没人问的,还真难。”

    接下来也有关于兰宜的,一样的不很好听,侍女们心注意她的脸色,预备着随时她有吩咐就出去驱散。

    兰宜平静地饮了一口茶。

    她早知道做了这个夫人以后,她的名声就完了,圣旨能提供明面上的义理,不能堵住普通人的恶意想象。

    那又如何。她从前名声倒是好,有什么用。

    横竖她不打算与谁交际应酬,再,不过是背地里的罢了,谁敢到她面前来,那打的不是她的脸,是沂王的。

    兰宜没想到的是,隔了大约半个月后,她就将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这半个月的日子十分宁静,她几乎没和沂王照过面,从王府里的情形依稀感觉他很忙,并不知忙些什么,兰宜也不关心,直到窦太监来传话,要弗瑕院预备上京事宜。

    兰宜惊愕:“上京?”

    窦太监答:“是,皇上八月要过六十圣寿,召王爷进京贺寿。”

    这个兰宜知道,前世时,杨文煦还帮助王爷精心准备了一份寿礼,为此在家想了好几天,但她确定沂王没有上京!

    因为王爷跑来找过杨文煦,抱怨父王为此心情不佳,比平常更冷漠了。

    她从未觉得这有什么要紧,在当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身处其中的时候才觉得不对,这件事为什么会变了?

    “皇上过寿,我用不着去吧?”兰宜忍住疑惑问。

    “夫人必须要去。”窦太监若有深意地答,“如果没有夫人,皇上不一定会召王爷。”

    兰宜:“”

    这么来,怪她自己了?

    窦太监传完话,回去回话,再度感叹:“夫人真是个福星啊,王爷就藩多少年了,就回过一次——”他声音低下去,但见沂王脸色未变,待要停住,又太明显了,硬着头皮接下去,“终于能再回京看看了。”

    沂王沉默。

    接到旨意的时候,他也不是不意外的。

    窦太监才提了件不该提的事,急于转移话题,仓促里没别的话,忙又胡乱道,“王爷在弗瑕院住得好好的,怎么就住回来了,一个人多冷清”

    他在沂王不善的眼神中住了嘴。

    沂王无声地冷笑了下。

    好?他多留了半日,就看见她在那里一边望着雨幕一边转悠,每一个圈里都写着想“送客”,他再不走,这两个字就该直接写他脑门上来了。

    不过,男女之事,本不在他的心上,如此也算合了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