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 正文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雅斯顿主星上。

    布莱克站在指挥室门外,嫌弃地看着站在里面的指挥官,一点都不想进去。他身后突然响起一把温柔的嗓音,“布莱克叔叔,您再继续堵在门口,父亲也是不会放您走的。”亚瑟笑着话,稍矮的个子几乎被布莱克挡得严严实实。

    指挥官这一次请布莱克过来,本就是有什么烦心事,自然不会让人给跑了。布莱克不满地摸了摸自己有点花白的头发,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亚瑟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指挥官的面前,一张硕大的星图就凭空挂在他的身前,正随着他的指摆弄变来变去,只瞧着他的背影,都能看得出来指挥官的疑惑。

    布莱克没好气地道:“虫族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主星的防御也都攒够了能量打开了,短时间内就算再来一次也不怕,你在这里焦头烂额个什么?”他话的声音洪亮中带着嫌弃,但人已经走到指挥官身边,与他一起看着星图。

    “那只年轻的虫母肯定还在这里。”指挥官的脸色微沉,并指点了点星图上的某个位置,“所有的虫族都被吸引到那里去,如今都不曾离开。红宝石号虽然被吞了,可是约瑟芬至今还能感觉到飞船系统的存在,只是无法联系上。就明,埃德加多并没有吞噬掉那船人,它想做什么?”

    虫母在飞船上,但他既然是虫母,那也就不是人了。

    不是人的存在,这到底是在顾忌什么?等下,虫族会有顾忌的情绪吗?

    “如果我们弄得清楚虫族是怎么想的,就不会到现在都是仇敌。”布莱克不耐烦地道,“你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这件事吧?”他最近为了处理第九军团的事情,忙得有些脚不沾地,这一次还是被指挥官找来,才特地抽空挤了时间。

    第九军团背着军方和第一研究所私下做了不少研究,这其中还牵扯到了联邦内部的事情,布莱克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政务,结果还是得听着那群人腻歪,烦得要死。得亏主席一早就派了人过来联合处理,不然布莱克早就想撂担子不干了。

    指挥官:“他们”

    他的话还没完,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姑娘就突然出现了。她一下子嗷呜吞掉了星图,然后抱着洋娃娃在他们几人面前转悠了个圈,抬放出另外一段影像。

    那是

    在幽深的星海中互相厮杀的虫族。

    约瑟芬:“曼斯塔王族内斗了起来,埃德加多落在下风。”

    简短的话语,压根无法形容那段影像。

    众人默默地看着那段影像,只感觉眼球都在突突生疼,带着某种诡异的干呕感。

    亚瑟揉了揉眉心,他这段时间连轴转处理事情,精力再充沛,还是有点疲倦的,“看来是它们找到虫母这件事,激发了曼斯塔虫族的本能也可能是那只虫母处在了孕育期,或者是散发了想要寻找伴侣的信息素”

    这些都是他最近恶补来的知识。

    毕竟身为军人,他平日里怎么会用到这些?

    他们打仗又不是学生物的!

    约瑟芬:“就在五十星秒前,埃德加多的部分/身体被击散,露出了一部分红宝石号。约瑟芬借此与飞船系统联系上了。非常可惜的是,攻击穿透了飞船的重要部分,系统已经开启了自毁系统。“

    布莱克猛地抬头看向约瑟芬,“飞船上还有多少人?”

    “还剩余5个生命体。”

    “中止红宝石号的自毁系统!”

    一直很冷静的布莱克显得有点冲动莽撞,他的语气快速而冰冷,带着某种愤怒。约瑟芬的女声再度响起,“很抱歉,约瑟芬虽然是联邦的智脑,但无法直接越过飞船系统内的底层逻辑进行修改,我没有这

    个权限。”军方飞船的自毁系统从一开始就被刻在底层逻辑里,约瑟芬无法更改。

    布莱克没有话,但腮帮子突起了一块,咬得死紧。

    红宝石号上还有一干不知详情的军人,自毁一旦开启,就无法终止,也意味着他们全部都会葬身在虫腹。

    亚瑟:“红宝石号是三年前的型号,按照军方的规定,大概会配比0%的求生设备。”

    布莱克的声音粗粝沙哑:“虽然第九军团的团长是个蠢货,可是他底下的兵不是。飞船上还有一百多人,求生设备是无法完全把他们装载进去的。到时候,你猜他们会怎么选?”

    约瑟芬:“红宝石号的自毁计时,有一星刻。”

    饶是如此,再漫长的时间,在死亡面前不过一瞬,须臾而过。

    “数量不够。”

    队长铁青着脸色,看着已经被警告的红光布满的通道,就在刚才,他们已经清点过飞船的逃生舱。可或许是因为在几次震荡中损毁了,如今逃生舱只剩下几十个,但他们足足有百来个幸存者。

    就算把全部的军人都留下,饶是不够。

    朱利安被亚伯催着赶来这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视线在这里一扫而过,只见挤在这里的幸存者的脸上都带着仓皇和害怕,还有的神色麻木,像是已经被接连不断的事情搅和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是痴呆地跟着人走。

    这和他之前躲在底层通道时的景象多么相似,一下子就勾起了潜藏在朱利安心里隐秘的恐惧。他的指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子,哑着声音道:“逃生舱数量不够的话,那”

    一把尖锐的嗓子盖过了朱利安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恶毒,“你们不是会保护我们的吗?啊!什么狗屁!我们都死多少人了?现在把我们带到这里,又和我们逃生舱不够?你们是想逼疯我们吗?”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穿着华贵的衣服,看起来有点秃头,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球里布满了可怕的红丝,感觉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拼命挥舞着,像是要和人拼命。

    他的领口已经不知道被撕扯了多少次,领结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几个刺目的红印,不知道是怎么印上去的。

    随着这个男人的率先爆发,挤在逃生舱门前的人们爆发了剧烈的争吵。过度的恐慌,蔓延的畏惧,对死亡的害怕,还有无法逃脱的恐惧这些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们的理智,让他们差点陷入永恒的疯狂。

    人都是自私的,在发现逃生舱的数量不够,而飞船又要开启自毁程序的时候,谁都想成为那个能挤上逃生舱的人。

    数量不够?那就去抢,总之,只要死的人不是自己,那过程是怎么样的离开这里后,谁会知道呢?

    丑陋的情绪在不断滋长,哪怕是握武器的军人,都未必能够镇压得住这份不断蔓延的恶意。

    朱利安被无比吵闹的声音弄得头晕目眩,只感觉刚才那股令人作呕的反胃感犹在,时不时想要吐出来。

    亚伯就在他的身边,脸色非常难看。

    那些谩骂,自然也把他列入其中。

    朱利安无力地抓住亚伯的袖子,然后靠在他的胳膊上无力地道:“你们该走。”他的声音有点轻,只有他和站在他身后的埃德加多能听到。

    埃德加多的眼神非常恐怖,他盯着朱利安和亚伯接触的部分,喉咙间正嘎吱嘎吱响着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

    朱利安重复:“逃生舱无法带走所有的幸存者,但是可以带走你们的同伴。”

    亚伯猛地看向朱利安,咬牙道:“我们是军人”

    “他们走不了了。”

    朱利安喃喃地道。

    亚伯看向他的蓝眼睛,只

    感觉其中闪过某种无法形容的色彩。朱利安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没听到吗?”听到那如影随形、恐怖又令人发疯的嗡鸣声。

    在这个通道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低阶虫族。

    在第一只虫族出现的时候,人群爆发了极其恐怖的叫喊声。朱利安能感觉到那快速蔓延的恐惧,在激动的人潮中,朱利安和亚伯被冲开,唯独埃德加多牢牢地抓住朱利安的胳膊,不肯叫人类离开。周遭这些吵闹的人实在是太多,让埃德加多越发有一种将他们全部都撕碎的念头。

    人类对虫族来,虽不是主要的食物,但啃噬星球的时候顺便吞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埃德加多蠢蠢欲动的时候,朱利安的指无力地在他的胳膊上也抓挠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诡异的平静,“你也走吧。”

    虽然人潮正崩溃乱跑,但已经有几个军人率先冲了上去。

    他们是为了拦住那只低阶虫族。

    逃生舱那边聚集的人反倒是不多,在混乱爆发的时候,很多人下意识都往自己的来处逃窜,反而背离了逃生舱的位置。

    埃德加多被朱利安推着走动了两步,然后停在那里回头看着朱利安。

    朱利安没有那么舍生忘死,他只是有点累了。

    老尼伯特,玛丽,家人谁也不知道真假,谁也不知道真相,他从研究所逃出来后,感觉经历的事情最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场空,只是让人更加难受。

    那是一种诡异的,明知道无法改变,又无能为力的灰败情绪。

    他靠在墙壁上。他想睡了。

    明明低阶虫族的危险就在前面,可朱利安却难得没再有恐惧的感觉。

    他看着那这嘶鸣的虫族被军人拦住,听到了翅膀振动的声音,恍惚间,他还有一种谁也无法逃离的错觉。朱利安闭了闭眼,听到了另外的诡异动静。

    嗡嗡,带着柔软而轻微的嘶鸣声。

    “咕。”

    急促而简短的声音,让朱利安下意识抬头。

    “咕咕!”

    他的视线在天花板上逡巡了一会,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通风管道。只见一只拳头大的虫族趴在那里探头探脑,在和朱利安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骤然响起可怜又委屈的叫声。它一边咕咕叫,一边又扯着嘶鸣,夹杂在其中的情绪可委屈了,然后裂开的口器一下子就啃掉了通风管道前的栅栏,猛一下就钻了出来,扑闪着翅膀砸入了朱利安的怀里。

    在恐慌嘈杂的人群里,代号a的动作极快,几乎没人能看到。

    代号a一扑到朱利安的身上,就立刻甩着翅膀钻到了他的衣服内部,鼓起一个鼓包,任是谁都看不到。

    朱利安忍不住想笑,他的眉眼微弯,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无奈。

    “你怎么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他抬摸了摸代号a躲着的地方,差点摸得虫虫都颤抖掉下来。

    但,还记得之前那个“几乎”吗?

    埃德加多悄无声息地靠近朱利安,那猝不及防的接触,让朱利安吓了一跳,几乎把代号a给抖下来。他背靠在墙壁上,紧张地看着这个男人。到了现在,朱利安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他对朱利安总是怀着一种诡异的善意,这让朱利安无法忽略。

    他为什么不走?还留在这里很危险。

    朱利安的意识里有这么个声音在古怪地呢喃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劲。

    “该死,还有!”

    “走,快走啊”

    “全部都上逃生舱,能上多少上多少,立刻走!”

    远处,人类和虫族的战场,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声响。

    朱利安

    下意识回头,就看到惨烈的局面。

    他看到虫族的利爪毫不犹豫地夹断了人类的腰,看到了屠杀。

    他看到猩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他看到了死亡,看到了绝望,看到了红宝石号终将毁灭的结局。

    代号a在朱利安的怀里蠕动,它能感觉到埃德加多辐射过来的杀意。如果不是朱利安在,埃德加多铁定会在这个时候把它撕碎。

    可是代号a冒着危险也要赶过来,不正是因为这艘飞船要爆/炸了吗?

    代号a从前考虑不了太多的事情,只凭借着本能行动。

    在保育园和研究所的时候就是如此,可是在从圆形仪器里爬出来后,代号a感觉身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快速激活了,从前朦朦胧胧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仿佛也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以及那从意识思维里蔓延出来的恐怖压力。

    代号a的脑袋扎在朱利安的怀里,更用力地扎进去。

    “愚蠢。”它在意识思维里朝着埃德加多嘶鸣,“他还是人类,飞船爆/炸了他也活不了。”埃德加多浅灰色的眸子变得愈发深沉,好像一瞬间就能把人吞噬掉。

    他的动作会很快的,不到零点几星秒的时间,甚至还能更快——快到人类的眼睛里只有一道残影,谁也不会发现他动的痕迹——想要杀了眼前这只幼虫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而埃德加多本身也的确是不会克制的虫,他的已经开始扭曲成

    “啊啊啊啊——”

    在另一头,突然响起了过分诡异的惨叫声。

    而叫声的来源,居然是在逃生舱。

    朱利安下意识抱着代号a转身看去,就发现在逃生舱的附近,也突然出现了好几只虫族。它们的体型和刚才出现的第一只虫族差别不大,尖锐的硬甲透着铁红的色彩,身后有着两道铁羽般的翅膀。

    身侧的几只足落下,轻易就把人刮出了伤痕。

    前后夹击无疑是非常危险,如果是飞船整体破损了的话,这舱室内蕴含的大量氧气只会外逃,整艘飞船上的人都活不了。可是现在,他们还是能够吸食到氧气那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朱利安非常困惑,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人在太空环境下,是做不到用肉/体去对抗虫族的。虫族的身体本来就是用于星空穿梭,无比的坚硬。在飞船不穿甲想要抵抗它们,无疑是以卵击石。朱利安能听到尖锐的惨叫,自然也能看到这血肉横飞的惨剧。

    奇异的是,朱利安虽然惊恐,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甚至有点漠然地注视着那些焦躁痛苦绝望的幸存者在四处狂奔,而他将自己抱成一团躲在通道的尽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他既不去挤逃生舱,也没有四散逃命直到他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队长他们。在他的身边,自然是亚伯和安东尼。

    好奇怪。好奇怪。

    人类为什么如此奇怪?

    明知道无法战胜的存在,明知道那是名为牺牲的代价,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这让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朱利安略动了动,他缩在那里看着那几头怪物,比起王族来过分渺的身躯,对比起飞船的通道又有些硕大,挤得满满当当。

    在游走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飞船嘎吱嘎吱像是要碎裂的声音。

    那种声音好似抓挠在朱利安的耳膜上,刺疼得很。

    朱利安喃喃:“我不希望他们死去。”

    有那么些时候,人类让他痛恨不已;但有另外一些时候,这些短暂的生命如他,却让朱利安难以控制紧随的心脏。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代号a差点悬空,然后两只触足猛地窜了出来,扎在衣服上保持自己的身形。而后它好似感觉到风声,一下

    子贴着朱利安的皮肉不敢动弹。埃德加多终究没有对它做什么,他推搡着朱利安的肩膀,像是要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朱利安冲着男人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这似乎是人间惨剧的地方。

    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是几步。

    复眼。冰凉的、猩红的复眼。

    充斥着无尽的杀意。

    他已经把自己曝光在了所有虫族的眼皮子底下——虫族有眼睛吗?哦对,它们是复眼,朱利安有时候也会思考这些问题——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怪异,还有他对虫族那种过分的吸引。只要当他走出庇护所时,灾难总会降临到朱利安自己头上。

    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到无数双虫目好似扎根在他的身上,弄得他生疼。

    嘶鸣。狂啸。

    难以分辨的嗡鸣声。

    几乎碎裂的舱体摇晃着,伴随着愈发急促的警告和闪烁的红灯,朱利安仿佛能察觉到它们更为疯狂。他僵硬地舔了舔唇,看着远处的虫族无视了身边的人类(敌人),开始摇晃着朝着他爬来。无名的惊悚操控着朱利安,让他下意识想要后退。

    但眼角的余光在看到重伤的队长后,朱利安又强迫着自己不动。

    它们尖啸着,它们狂喜着。

    耸动着触须肢体,它们的翅膀飞快地扑闪,如同搅拌的螺旋。

    眨眼间就到了朱利安跟前。

    朱利安吓得寒毛耸立,就连指都在哆嗦。

    恐惧的心理无法自控地从心里爬出来,这是人类的本能。冰凉的、如同甲壳虫的庞然大物趴在他的跟前,试图用前足去触碰朱利安。可还没有碰到,就看到埃德加多狠狠地一个拳头砸了过去。

    就在朱利安都来不及叫住他的时候。

    他本以为男人会受伤,却没想到对面的虫族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好像真的在痛苦。他有点茫然地看着男人拦在他的身前,一拳又一拳械地砸在它的硬壳上,生生砸出裂痕,再撕开触足,随将其抛却在通道的尽头。

    [埃德加多,面对我们的时候还如此分神]

    [桀桀你是在找死吧?]

    几乎是同时贯穿埃德加多本体的核心,两条截然不同的尾巴如同巨硕之物,在埃德加多的体内乱搅。

    它并不疼,也没有那么多的意识。它只是反射性地将伤害还击了回去,以十倍、百倍。笼罩它身上无尽的黑雾总算逐渐散去,真正露出它的模样。

    埃德加多的本体没有固定的形态,至少在暗淡的星光下,比起蠕动翻滚的蠕虫,还是千奇百怪的怪物要好上一些。

    只是一旦陷入浑噩状态,那便是谁也无法清。

    它有一对、或者两对庞大的羽翼,肉膜覆盖在强劲的骨架上,伴随着挥舞时的动作逐渐舒展收缩。肉膜间有猩红的腕足、或者触角?而其他的部分膨胀的肉瘤里生长出来的浅灰色复眼密密麻麻,伴随着无规律的起伏,那些恐怖的复眼也就在拼接而成的肉/缝里滚动。

    无法形容,无法言语,无法用文字来描述。它就像是人类的书籍中记载的那些邪神?或者是古老祭祀里最邪恶原始的诡谲产物。

    它可以变化成任何它想要的形状,但那也意味着它没有自己的形态。这在虫族里几乎不可能,而它身为王族,更是劣等之一。

    它们视为其失去了虫母的庇护,仿佛是最恶毒的咒。

    [埃德加多]它们尖啸,[让开,你的思维出了问题]

    而独占,是虫族里最不可能的情感。

    虫母,神明,母亲

    它们被祂所拥有。

    朱利安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诡异的声音。但是含糊不清,仿佛是呓语,只在

    他耳边嗡嗡响动了两下,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但眼前的男人朱利安却是能看得出来他突然的衰弱,他像是突然遭受了重击,忍不住摇晃了两下。

    它终究是需要分神操控两边,一旦大量的精神凝聚在另一处,这具残缺的人体就会一点点失去效用。朱利安吓了一跳,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是扑了出去,把栽倒在地的男人费劲拖了回来。

    他想叫他的名字,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用力拍打着男人的脸,却没办法把他唤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仿佛在颤抖,身体的温度快速下降,很快就变得如同冰块一样寒冷。朱利安落在他赤/裸胸膛上的指也开始颤抖起来,就好像他触及的地方不再是干燥的皮肉,而是某种扭动的触须,湿腻又冰凉,吓得他猛地一个哆嗦。

    但紧接着,男人挣扎着睁开眼,狂乱地寻找着朱利安的踪迹,直到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盯住了他。

    朱利安恍惚好像看到了什么扭曲的星子在男人的眼睛炸/开,他那只冰冷的掌用力地攥紧朱利安的腕,竭力地张开嘴巴。

    有那么一瞬,朱利安很害怕。

    他害怕男人的嘴巴张开后,里面吐出来的舌头和老尼伯特一样,或者更恐怖的没有舌头,或者是长满了利齿之类的。但奇怪的是,他的嘴巴张开后,整齐的牙齿和一根舌头如此正常,却又不正常的姿势维持着,而朱利安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好像是在重复着一个单词或者是是名字?

    “埃德埃德加多,埃德加多”

    重叠的,奇怪的字句里仿佛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嗡鸣声。

    那很细微,却也很粘稠,好似在水雾里搅和的触须,带着黏黏糊糊的寒意。但朱利安还是听清楚了男人的话。

    “你叫,埃德加多?”

    朱利安重复了那字句。

    他没有看到。

    他没有看到男人的喉管食道里密布了诡异的触须,他没有看到口器在腔壁裂开,探出一根形状有些不同的粉/嫩触须,他没有看到那根触须正在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他没有看到真正发出共振声音的不是舌头,不是喉管,是藏在男人裂开的嘴巴深处的诡异之物。

    朱利安只是茫然地听从着他的话,再一次地叫了他的名字,“埃德加多。”

    啊

    埃德加多——

    那如母亲一般的温柔称呼,让它从内部开始崩裂。

    那是诡谲悠长的嗥叫,

    它闻到了他恐惧的味道,但是别怕。

    埃德加多抽取了最后一丝残留在人体身上的意识,然后无数双复眼看向阻拦它的同族,裂开诡异的口器。

    ——等它碾碎这些烦人的同族后。

    朱利安呆坐在那里。

    刚刚告诉他名字的男人埃德加多失去了最后的温度。他的皮肤如同寒雪一样,触之令人发颤。他的呼吸早就已经停止,他的肉/体好似颤动了两下,有那么些时候,就好像是溃烂的蠕虫。但紧接着,朱利安就发现是自己太神经质,只是看错了。

    埃德加多死了吗?

    朱利安茫的掌还压在男人的心口上,却是连一点跳动的声音都没有。

    怎么回事呢?他是哪里受伤了吗?他和虫族交的时候区区一个人类?埃德加多的脑袋倚在朱利安的膝盖上,冰凉的脸颊压着他的身体,给他带来越发浓郁深沉的恐惧。

    而在那之后,更多低阶虫族涌动了进来。

    却没有更多的惨叫。

    因为朱利安在这里。

    几乎所有的低阶虫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都会不由自主地朝着他飞快地爬行过去。眼见着朱利安即将被耸动的虫族包围的时候,

    代号a撕开了朱利安的衣服愤怒地爬了出来,拳头大的虫族发出恐怖的尖啸声,几乎和掠夺了它们所有的意志。

    威压。

    低阶虫族猛地翻了个身,露出最要害的部位。

    但紧随其后,好几只虫族都奔了过来,附肢和墙壁发出刺挠的摩擦声,令人耳朵发疼。代号a已经陷入狂暴的状态,它恶狠狠地飞上最前头的虫族身上,在朱利安身上过分柔软的触须猛地绷紧成为尖刺,疯狂地扎穿了虫族的肢体,令它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

    怪异。

    它们能够感觉到代号a存在的怪异。

    它们害怕着它,畏惧着它,又觉得它很奇怪,带着某种难以分辨的奇怪。低阶虫族没有足够的智慧来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它们倚靠本能。

    它们害怕着代号a,便服从;它们试图追逐虫母,便行动。

    它们无法抵抗这消逝了不知多少年的悸动,种族的天性在它们的身体冲撞,迫使着它们去追寻虫母。而的虫母如今就站在这里,他弱,纯粹,无形间散发着难以抗衡的信息素,叫它们失去了最根本的逻辑,差点化为只为其蠢动的恶物。

    朱利安本来想抓住代号a,可是那崽子过分灵活,就算朱利安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他,结果他还是从朱利安的里溜走了。他起初不知道代号a想干嘛,可当他看到最前头的虫族突然爆发了嘶嘶的哀嚎,怎么能理解不到代号a去做了什么?

    朱利安的心纠成一团,不住担心着幼崽的安全。

    它才那么

    但他的身体还被埃德加多的尸体压着,仿佛有某种奇怪的力量在封印着朱利安,让他无法逃离。

    嘶鸣,仿佛是肉翅颤动,又像是粘稠摇曳的水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潮湿的气息,让人连呼吸时都带着难以过滤的水汽。急促晃动的红光夹杂着械的倒计时,朱利安的喉咙仿佛堵住了棉花,把所有想要挤出来的话全部都堵住了。

    近了。

    更近了些。

    嗡嗡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的头顶。

    朱利安浑身的寒毛炸开,猛地抬头看,正好发现一只体形较为娇的虫族不知什么时候倒爬上了天花板,如今正试图用垂落下来的触须去勾住朱利安。

    朱利安看着那根粗壮、甚至还长满尖刺的触足咽了咽口水。这玩意要是真的把他给拢住了,可不得把他扎了个对穿。

    这是想吃串烧呢还是想折磨他?

    害怕的情绪的确是有,但这些虫族丑则丑矣,实际上还是比不上朱利安之前见过的那些超越了极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志得到了磨砺,如果从一开始朱利安先看到的是这些低阶虫族,肯定也会吓得鬼哭狼嚎——但在经历了突破人类想象极限的东西后,再回头来看这些低阶虫族,又似乎好像可以接受了。

    但,不至于吓疯,不代表没有畏惧。

    朱利安本能地感觉到这些虫族是无法沟通,无法交流。

    它们似乎是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一直试图和他靠近,就像是当初研究所对他做的那些实验一样。在朱利安的身上,它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多只虫族聚集来的后果,就是它们开始互相打起来了。

    不管是哪只差点要碰到朱利安,都会被其他的挤开。似乎是某种奇怪的欲/望在催促着它们,但无形间又在驱赶着它们。

    朱利安最后看了一眼脸色灰白的埃德加多,把他的尸体尽可能地拖到里面藏起来,然后趁着那些乱战一团的虫族们无暇他顾的时候,顺着它们之间的缝隙逃走。

    代号a快速地爬过几只虫的脑袋,每爬过一只都顺便给予它们重重一击,最后一下子蹦跶在朱利安的肩膀上。

    朱利安好不容易趁着代号a帮忙的空隙钻了出来,就见虫族群外还站着几个人持武器在攻击,站在前头的,可不就是已经满头血的队长?

    队长一见是朱利安逃出来了,眼底惊喜和怀疑一闪而过,但立刻把他拖出来不,又把他推给身后的亚伯。亚伯和安东尼带着他就跑。朱利安莫名其妙使出吃奶的劲儿,跑得连肺都要挤出来了,却还不忘话,“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话上气不接下气,想来是累极了。

    亚伯一把拖住朱利安的,然后想把他往逃生舱的方向塞,“快点,就等你了。你刚才是疯了吗?如果那些虫族真的杀了你”

    这年轻军人的声音似乎有点哽咽。

    朱利安看着逃生舱的通道前几乎无人,再看着队长压根没有回头的打算,如何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他挣扎起来,“不,我了,最应该上去的人是你们——”

    亚伯把朱利安塞进去逃生舱,用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仅能容纳一个人逃生的舱体迅速闭合,只留下一个窄的窗体。亚伯冲着朱利安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行了个军礼,转身朝着他的队伍跑去。队长,安东尼他们都还在那里。

    而朱利安,朱利安所乘坐的,是最后一个逃生舱。

    朱利安颤抖着,感觉脸潮湿得难受。

    他想抱住自己,却只能抱住代号a咕叽咕叽的身体,他听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来。

    咔哒一声,是一块的记录体。

    队长沉稳的声音流淌了出来,带着某种隐秘和深沉的担忧。

    “朱利安,我希望我所做出来的决定是对的。

    “但你的身上的确是存在着某种诡异、不同寻常的基因。这份记录藏在了研究员的日记底下,带着和你几乎相同的样本,我已经封存并在我死亡后会传送回军队,这是我的职责。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还是人类,你就是我们需要守护的一份子。”

    “祝你好运,朱利安。”

    最后一个逃生舱离开了爆/炸的红宝石号,如同飘散的星子被推出了爆裂的火海。

    它看着、无数双复眼盯着那颗渺的星辰从它的体内离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遥远的星空荡去。

    埃德加多的意识沉下去,更沉下去,它无视红宝石号爆/炸所带来的后遗症,沉到了无底的深海,而后朝着它的眷属发出无法质疑的命令。在其他王族还未有意识前,它粗暴地命令属于它的族群追随而去。

    一种可怕的渴望在它的身体燃烧,带着混沌的恶欲,与它自己都无法辨认清楚的欲念吞噬了它所有的理智。它想他的体温他的眼睛他的呼吸他的颤抖他的头发他的声音他柔软的喉管他那害怕的味道他的皮肤他的他的他的搭在它无用腐烂的身躯上他那甜美的唇——

    它

    浅灰色的眸子彻底转变为嗜血的红。

    星空之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红色的星子,如同恐怖的潮水,挥之不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