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 正文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愚蠢。

    朱迪不得不这么认为。

    真的有些愚蠢。

    船长路易斯是出去次数最多的人,他曾经在探险的路上,撞见过很多次曼斯塔虫族捕猎的画面,正是因为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也曾经在兽口脱险过,所以才会那么竭力地阻止那些人去冒险。

    他所见到的虫族肢体诡谲,相貌不等,从来不可能是同一批,但在一天内,他可以看到无数只。

    他对这颗星球无比戒备。

    而有些人

    他们或许不是不明白,却还是想赌一赌。

    路易斯只希望,他们不会连累这一船的人。

    老学者约翰提了提眼镜,平静地道:“如果他们真的惊动了什么,那我们也不可能逃脱。”他的年纪很大,在飞船的学者团里威望也很高。

    他出这话时,有几个人明显叹了口气。

    路易斯:“愚不可及。”

    也不知道在骂谁。

    伴随着屏幕上,驾驶甲那几个人越来越深入,船长室的人也不话了,纷纷都认真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正如他们猜测的一样,这片诡异的密林里,到处都是虫族。

    高大的乔木遮挡了全部的光芒,只留下斑驳的、残缺的光影在地面晃动,地面到处都是爬行的藤蔓,他们是曾经亲眼见过这些藤蔓举起了宇宙飞船,所以丝毫不敢靠近这些诡异的植株。林间过于潮/湿的水汽,令空气里都好似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但这都无法阻止甲冰冷的窥探。

    树下,树上,藤蔓里,草堆中,无处不在,无处不有。这些虫族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甚至

    一直在低空飞行的甲骤然停了下来。

    从屏幕里,能听到驾驶员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该怎么形容这种恐怖的画面?

    当一个物种,一个东西的存在,数量多到连肉眼看去都一眼扫不清楚时,强烈的恐惧就会油然而生。

    如同潮水,如同涌动的黑暗,如同诡异的万物

    实体一般的恐惧笼罩在他们身上。

    他们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虫族,是一只叠着一只,一群挤着一群,几十只,数百只,上千只,还是无数只?

    放眼望去,甲的视野能扫到的地方,全部都是虫族的影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爬行。

    除了人类外的动静突然出现时,在这片诡异安静的密林里,就显得过分的怪异。

    他们无不是抬起了甲臂,对准了怪异所在之处。

    但那只不过是蠕动的植物,是扭动的藤蔓。

    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可他们却感觉到很冷,很冷,冷到让人哆嗦的寒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蔓延,直到甲提示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到身体的僵硬,一边咒骂着一边打开了甲的调控温度。

    无形间,他们没有留神。

    甲的能源消耗,在无声无息地增加。

    什么,什么都没有。

    除了该死的,令人厌烦的,正在沉睡的虫族。

    有的甲烦躁地挥舞着臂,似乎是恨不得给这些还在沉睡的怪物们来上一记,可是没等同伴们阻止他,他自己就操控着甲停了下来。

    他还不至于被这种狂躁的情绪控制住,随意胡来的话可不行。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报复。

    不是为了这些无聊又麻烦的东西。

    他们是为了给自己找到出路,离开这个星球的出路。

    在他们之中,有的人曾经在昏迷中醒来,明明看到他们就是身处在这处密林里,只是之后,又被虫族作怪,弄得

    彻底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就发现他们全部都被扫出了密林,离开了那片高大诡异的乔木植物。

    这正是这里存在怪异的表现。

    直到现在,他们还没能找到离开这个诡异星球的方式。

    不管是对外的联系,还是飞船的系统,都不尽人意。甚至飞船的系统压根就无法启动,只保持着最基础的功能,等飞船上那些备用能源耗空了,他们就只能等死!

    隐约间,他们好似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带着黏黏糊糊的气息。

    甲们骤然停了下来,四处查看。

    许是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就连原本不想搭理他们的船长路易斯都忍不住发问,“你们听到了什么?”

    有人粗声粗气地回答他,“你们难道没听到?”他们正是知道甲会联结着飞船的系统——这点基础功能还是有的——这才更加大胆。

    他们不少人都知道,这艘宇宙飞船的船长路易斯曾经是军人。

    一位嘴硬心软的军人。

    尽管他们带着自觉孤勇的坚定踏足了这里,却也希望真出事的时候,最起码能留下一条后路。

    船长路易斯脸色难看地道:“没有,我们所有人都没听到声音。”

    要么,这声音根本就不存在,是幻觉;要么,就是只有在场的那些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无法通过仪器设备传递。

    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好事。

    甲们更加心。

    他们之前的前进速度并不慢,现在只是降低了一些。

    他们没有选择离开。

    只是在短暂的休整后,继续前进。

    很快,出现的虫族体型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强悍,漆黑的铁甲看了令人害怕,从背脊裂开的骨骼,带着森白诡异的鳞片,它们肿胀得可怕,好似长着密密麻麻的肉瘤,看了就忍不住想呕吐。

    这些,已经接近于高等虫族的阶级。

    这种肆意生长,正是它们力量在不断增强的征兆。

    是的,是的,即便它们看起来还是在沉睡,但其实,它们的力量,它们的智力,都在朝着人类虫母期待的方向发展。

    咿咿呀呀,带着嘶鸣的,恐怖的嗡嗡声,尽管非常有虫族的特征,但人类是无法欣赏,也无法拥抱这种冰冷的怪异。

    所以,哪怕是在沉睡。

    哪怕是在无形的进化,它们也不自觉地趋向于虫母会喜欢的方式。

    想,保护妈妈。

    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有脑子。

    虽然,朱利安未必会欣赏这么诡异的外形。

    他们感觉到头疼。

    紧接着,是眼睛的刺痛。

    好像是看到过于明亮的光照才会有的反应。这驱使着他们不断眨眼睛,像是要眨走那种酸涩感。

    又一声强烈的,尖锐的叫声。

    那听起来不太像是人。

    或者,人类的声带,真的能扯出如此诡异高亢的声音吗?

    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能感觉到这声音里充斥着痉挛的恐惧。

    但无边的恐惧里,又不可避免地带着过度的欢愉和享受。糜烂的气息在潮/湿的白雾里蔓延,过于活跃的因子摄入过多,只会让人类的意识变得极度活跃,也过分狂躁。

    他们不再听从理智的召唤,而是操控着甲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甲掠过虫族,掠过藤蔓,掠过无尽的绿色

    而后,他们终于找到了。

    被无数草藤球缠绕起来的虫巢入口。

    船长室里,朱迪微蹙眉,揉了揉毛躁的红头发

    。

    在他们离开后,巢穴显然已经被重新关上——那些草藤球,就是最温顺,也狂暴的守门人。

    如果他们掉以轻心的话

    呃?

    朱迪发出一个奇怪的气音。

    甲们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甫一踏足虫巢,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

    虫巢的内部并不暗淡,相反,比起外界有点昏暗的天气,这里的光晕在岩壁上铺开,宛如无数蔓延而去的光河。那些呈现着规则状态的巢穴密密麻麻地交叠着,陈列着,以一种扭曲、复杂的方式螺旋式地自上而下。

    有一株庞大的绿植从幽暗的深处攀爬而上,伫立在了巢穴的中央。

    诡异的是,在这庞大的巢穴里,本该只适用于曼斯塔虫族的地方却修筑了许许多多平坦的通道,四通八达,通往不同的方向。而在甲的检测中,在更远的顶端,在中间的区域,是能量反应最大的地方。

    如果这个巢穴里有任何值得检查的地方,那肯定是在那里。

    船长室里,自从虫巢的画面涌入屏幕后,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话。

    朱迪感觉到一种蔓延的绝望。

    人是这样的,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只是想象的时候,会有无数个可能来推脱避免那个最无望的将来。可不得不亲眼目睹时,又会很快失去希望。

    尤其是这个事实如此赤/裸裸地在他们的眼前铺开。

    人类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曼斯塔虫族的巢穴。

    或者,他们曾经以为有。

    几十年前的荣誉之战,正是为此而爆发。

    伊莱克特拉认为是人类的贪婪才会导致荣誉之战,不然德克斯特也未必会掀起战役,毕竟它还是挺懒的一只虫。

    但人类不是这么看的。

    人类之所以开启荣誉之战,是因为他们以为德克斯特和它的附属休憩的那颗星球是虫族的巢穴。

    发现敌人的老巢继而开打,在开打的过程中发现了虫卵。

    这才是荣誉之战的过程。

    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两个不同的物种能看到的,只不过是属于他们这个物种的角度。

    但不管怎么,几十年前的那个老巢是假的,但眼前的虫巢肯定是真的。

    甲们默默地朝着最中间掠去。

    他们没有发现,他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烈,甚至于连船长室传来的告诫都没有听进去。

    而船长室里的人,听着他们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

    约翰轻轻地道:“路易斯船长,请您做好准备。”

    路易斯明白老学者的意思。

    绝大部分的曼斯塔虫族对人类是无害的——这里的是它们的外表,尽管的确是带着扭曲丑陋的外表,但那顶多是视觉污染。

    但,曼斯塔王族不一样。

    任何经历过人和虫战争的星球(能侥幸活下来,或者打退了虫族的)都知道一件事——不能直视曼斯塔王族。

    到了曼斯塔王族这个阶等,它们的身体强度甚至超越了人类的母舰。

    人类不是没有屠杀过曼斯塔王族。

    但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果这里真的是曼斯塔虫族的巢穴,那王族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上,约翰心里,还存着另外一个更加大胆疯狂的猜测。

    他怀疑这虫巢内,有可能存在着虫母。

    甚至于之前的异变,或许是王族们在争夺虫母的交/配权。

    这不是约翰在胡思乱想。

    他不是专精这一行的专家,甚至不是这个领域的学者。

    约翰只是足

    够聪明。

    人老了,活到一定的岁数还没昏庸无能,或许就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异变开始时,他们看向虚空会受伤,也有人因此发疯,或者受不住刺激昏厥。

    醒来后,都自己看到了幻觉,或是无边的嚎叫和呓语。

    整颗星球的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它们的活性,它们的状态都在一天天改变。而虫族所有的曼斯塔虫族都陷入了沉睡的状态,王族对低阶虫族的掌控力还没到这个地步。

    那只能明,有一个远比曼斯塔王族更加伟大,更加高阶的存在。

    ——有且只有可能,是虫母。

    但这个猜测,只会让乘客陷入更加疯癫的绝望。

    约翰没有出来。

    或许,他的猜测是错的。

    这位老者低低叹息。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水声。

    从绿植上溅落。

    原本干燥的巢穴,在潮/湿的水雾里浸泡久了,岩壁都沾染着淡淡的水汽。凝结成串的水珠滑落下来,拍碎在了甲坚硬的外壳上。

    驾驶员的情绪越来越紧绷,似乎一点点古怪的动静就会惹得他们发作。

    那种一点、一点蔓延来的恐惧在滴水穿石,逐渐凝聚成一头庞然的怪兽,栖息在每一个驾驶员的身上。

    尤其,当他们再度听到那诡奇的呓语。

    那是啜泣。

    是痛苦的呻/吟。

    是极致的欢愉,是无边的恐惧。

    那个声音,似乎在喃喃着些什么。

    喘息着,嚎叫着,贪婪、极致的疯狂,扭曲,蜷/缩,害怕,狂喜。无比狂乱的情绪呼啸而来,带着颤动的脆弱挣扎。

    呜呜,呜呜呜又是低低的,细细的啜泣,好听的,可怜的哭喊声。

    这都让甲里的驾驶员们身上栖息的恐惧恶兽无比膨胀,他们痛苦着,绝望地呼吸着,控制着甲的指都在颤抖,却始终无法朝着相反的方向掰动。

    跑啊。

    他们心里这么想。

    跑啊!

    他们本能这么想。

    但是,但是,甲们仍然前仆后继地朝着巢穴飞去。

    就像是飞蛾扑火。

    就像是嗅到了可怜的,悲哀的诱饵。

    他们直直地闯入不该闯入之地,掠过那些庞大肿胀的哨兵虫族。

    ——他们看见了。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船长室的屏幕突然响起了诡异的电流声,而后整个屏幕骤然爆/炸,突然的火焰燃烧起来,目瞪口呆的路易斯船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立刻飞扑过去抢救。

    别的不,好歹别全烧毁啊!

    不然就算真的能抢救回来这破飞船系统,到时候船长室已经炸了,那还是没办法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你们看到了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虚空。”

    “空荡荡的,为什么会爆/炸?”

    “他们不会出事吧?”

    “天啊,可怜的史密斯”

    船长室突发事故,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路易斯和船上的工作人员在飞快地抢救着火的船长室。

    但听着那些人的议论,朱迪轻声地道:“他们居然都没有看到吗?”她正靠在阿方索的身上,他们两人都没走太远,避开了那些流动的人群,“我的眼睛好痛。”

    她低声埋怨。

    阿方索苦笑了一声,“我也是。”

    他俩的视线朦朦胧胧的,尽管在刚才那一瞬的一瞥里,他们反应快速地闭上了眼,但还是窥见了一点。

    诡异的细的触须,蠕动肿胀的身躯,湿/漉/漉的粘液和变形的躯体所有的东西好似有着固定的形状又好似没有,仿佛有一双把所有的东西都糅合到一起转动的,蠕动的,诡奇的眼珠们交错着发出嘶嘶的声音

    只是一瞬。

    他们的大脑却被无边的浪潮冲刷。

    朱迪苦笑:“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呼喊,“约翰教授,约翰教授,来人,快来人,抬教授去医疗舱!”

    他们两人沉默了。

    看来除了他们之外,这位老教授似乎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希望他没事吧。

    朱迪沉沉地叹息,心里记挂着朱利安。

    他到底还

    黑暗中,青年挣扎着,试图挪动自己。

    他有点饿。也有点渴。

    他蜷/缩着,抱住了自己,却感觉/腹的位置有点奇怪。

    呜,有点抱不紧。

    怎么回事?

    他疲倦地想,却想不出来。

    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是惨叫,还是哀嚎?

    在虚空中,好似有人在话。

    它安抚着,哄骗着他,让他的情绪又逐渐安定下来。

    黑暗里,没有人看到,那些残骸,那些碎裂的甲,那些血腥的东西,都被无声无息地拖走了。当铃茄草吸收了全部的血气后,它们的根须变得更加坚韧,散发出来的莹莹光芒虽然被黑暗吞噬,却愈发娇嫩鲜活。

    嘻嘻,风声摇曳里,好似传来它们的笑声。

    他试图拖动、或者爬行是的,爬行,他累到指都无力。

    好渴,好渴,他在吞噬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甜甜的味道从断裂的触须切口传来,而他吃得茫然而畅快。

    然后,是莫名的恐惧。

    他时不时抬头,有点不安,有点焦躁。

    好似有什么东西时时刻刻地盯着他,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他的身体里盯着他,这种莫名的幻想让他有些害怕。

    但没有,每一次都没有。

    是错觉,是幻想。

    他高兴着,害怕着,吃完了一餐。

    在人类虫母恢复了一点力气,茫茫然想要继续爬出去的时候。

    突然,一股黏糊糊的雾气缠住他的脚腕。

    吸溜

    又将他拖入更深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