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 正文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里很安静。

    这是朱利安的第一感觉。

    庞大,空寂。

    他没感觉到任何危险。

    但这些虫族都非常躁动,甚至已经开始维持不住虫族的形态,他惊恐地发现伊莱克特拉只剩下个脑袋,下半身够了,他移开视线,霍然发现德克斯特的尾巴翘得老高,浅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毛骨悚然。

    当所有虫族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的时候,朱利安的确是感觉到了危险。

    他抿住唇角,如果这就是它们所的危险,那可真的是非常危险!他挣扎起来,埃德加多抓着他的力气有点大,但很快就送开了,“朱利安,不要靠近王族,它们有点失控了。”

    朱利安:“”

    这不用也能看得出来。

    原本的人类形态已经彻底崩溃,异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物。虽然还没有彻底变成本体,但被那一只只复眼盯着,朱利安后背都是冷汗。

    这群

    可以称之为凶兽的王族要是在玛莎矿星失控,那这颗星球可未必能保住性命。

    他苦中作乐地想如果在外面的时候它们能听话不要跟上来的话,那他现在就只需要面对埃德加多一只王族了吧?

    诶?

    朱利安的心里蓦然闪过一个古怪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抓住,他捏着鼻根闭上眼,他总得他总得想个办法,可不能任由它们这么异变下去。

    玛莎矿星不能出事。

    他主动沉入意识联结里。

    无数的光点和光团在朱利安的眼前释放开来,离他最近的光团几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它们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正在逐渐变得猩红。一旦触碰到那些光团,属于它们的狂躁和压抑就会在同一时间传递过来。

    贪婪,渴望,繁殖欲,无法倾泻的压力

    属于王族各自不同的情绪,属于它们几乎无法压抑的渴望,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席卷了朱利安,令他无法自控地发出一声闷哼。

    那是疯狂的浪潮。

    哪怕不想面对却还是在联结里一阵阵冲刷过来,好似要将人类虫母也一起侵蚀,令他的意识随同着狂热的欲/望一起堕/落。

    朱利安咬紧牙,他竭力传达出安抚的情绪。

    ——冷静。

    他想。

    那种柔/软的意识擦过联结,就好似一双温柔的大,并不像是虫族那样冰冷,仿佛抓住了什么炽热的东西,在带过的瞬间又将其一起抚走。朱利安有种自己在给虫族洗脑的错觉,当他的意识传达出去时,他仿佛能够感觉得到虫族的挣扎。

    它们发出嘶鸣声,异化的程度越来越严重,朱利安已经能够看到它们各自虫族的形态王族的虫族形态并不相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自己独特的外形。只是它们的形态都非常庞大,在愤怒中甚至会将彼此视为仇敌,在碰撞中又产生摩擦,彼此露出狰狞的凶态。

    当它们的身形膨胀到一定程度时,那个巨坑的庞大似乎也算不了什么。虫族的形态可以轻易而举地将它们填满,但就在它们即将挤进坑底时,朱利安听到了一声又一声轻轻的呜呜声。

    呜呜声可能有点过了,可非常稚嫩,仿佛是轻柔的云朵,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擦拭过的软绵,那是还未诞生的意识,非常混乱与原始。

    是虫卵,是幼虫,是新的子嗣。

    朱利安的蓝眼睛仿佛承载满了湖水,情绪荡漾开时,惊起的涟漪一圈圈,却在平静下去后,冰蓝得仿佛是雪封的寒意。

    他听到了那些还未出生不够完全的意识。

    他听到了那些渴求。

    他听到了那些对生的欲/望。

    它们等待了好多好多年。

    在漫长、孤寂的岁月里,等着,等着。

    在等了足足这么多年后,它们无法忍受刚刚接触到的妈妈却要再度远去,那种偏执和疯狂令它们疯狂撞击着与母亲岌岌可危的联结。

    一个,或者两个不成型的,脆弱的意识对朱利安来并不严重,可当这个数量变成千个,万个,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数量时,朱利安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不被它们所同化干扰。

    那么多的意识,那么多的想法,无穷无尽的渴求和仰慕,这些复杂的破碎的意识在涌入虫母的联结里时,逐渐吞噬了青年的理智。

    朱利安不喜欢,他从来都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但在那一刻——

    他在埃德加多即将和王族们撞上时,非常残酷地镇压了属于属于其他王族的意识,尽管他动作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思考,他的脑子里只是空白。

    人类虫母将它们狂躁的意识强行压了下去。

    那非常残忍,但是

    它们被朱利安驱赶了出去,他要保护保护那些虫卵

    人类虫母的身体在提醒他这一点。

    本能让虫母意识到,虫卵是它现在最急需的,是虫族最需要的,当然,饥饿的时候朱利安一个灵,将自己后续的想法同样镇压了下去。

    他啃咬住自己的指,仿佛是在忍耐。

    甜香的味道在诱/惑着他。

    朱利安无法自控地撕开了搂抱着他的触须,用力地将它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然后化作一股暖流抚慰了有几分蠢蠢欲动的肚子。

    [过来。]

    朱利安隐忍着,勉强分出一丝理智向黑刺号上的虫族袭去,[虫卵——]

    人类虫母不必向它们传递多少话语,只需要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它们的联结中,一旦它们被允许接入,就会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

    朱利安挣扎着从埃德加多的身上下来,他踉跄了几步,脸色非常苍白。

    出奇的是,埃德加多并没有阻止朱利安。

    它只在刚才对王族时差点动,现在却好像身体僵硬什么话也不,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利安的身后。

    苍白的青年忍住身体越来越难耐的热浪,跌跌撞撞地朝着巨坑走去。

    在这种古怪的状态下,他好像闻到了一股

    朱利安的脸色难看,从巨坑的边缘滑落下去,仓促动作下,他的腿在碎石上划伤了,湿/润的血液顺着腿滴落,可朱利安却好似没有感觉到那疼痛和潮/湿,冰蓝色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某个地方。

    他走着,血液也跟着他淅淅沥沥的蔓延。

    哼哧——

    嘶嘶

    埃德加多几只复眼一起盯着地上猩红的血液,前足不受控制地挖掘出那块土壤,裂开口器吞了下去。

    这是朱利安的味道他的血液妈妈母亲

    浅灰色的复眼全部都变得猩红,如同被新血给涂抹过,闪烁着残酷的寒芒。这只怪物用力地将触足狠狠地扎入土壤,克制住自己要在那瞬间将母亲彻底吞吃下去的冲动。

    它的体内,仿佛也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对话。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不行,不可以靠近朱利安。]

    [想要舔一舔朱利安。]

    [愚蠢!]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嘶鸣(不满)]

    埃德加多挣扎着将自己的渴求压制下去,尽管那的确非常痛苦,但朱利安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将它驱赶出去,那就证明在人类虫母的心里对埃德加多的信任的确是超出了它的想象,王虫并不想伤害妈妈。

    但这种渴望偏偏又是因为虫母的欲/望才得以燃烧,这就令根本不懂得压制为何物的虫族异常煎熬。

    而朱利安似乎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伫立在一块空白的石碑下,茫然地翕动了下鼻子。

    他好像闻到了

    人类虫母缓缓低头,注视着脚底下的土壤。

    一根触须从旁边舒展了出来,尖端冲着地底比划了两下。

    朱利安点了点头。

    触须哼哧哼哧地开挖。

    很快,朱利安就在地底的深处看到了大片人类的尸骨,以及浸泡在尸骨里异常香浓的气息它们仿佛是在什么古怪的液/体中泡上许多年,早已经和物体的本身融为一体。

    就在它们被挖开的时候,那些森白的骨骼就一点一点地消散,仿佛被快速地腐蚀,一瞬间就只剩下一撮白土堆在坑里。

    但那味道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来越浓郁。

    朱利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站在坑底仰头看着整个地缝。

    这里似乎已经是地缝的最深处,已经再看不到其他的通道,但这就是大祭司他们藏在地缝深处的秘密吗?

    这无法计数的曼斯塔虫卵?

    朱利安总觉得还有哪里被忽略了。

    但。

    万事万物,总有个但是。

    “嘎吱——”

    那是一个不够明确,不够清楚的讯号。

    却被朱利安立刻捕捉到,猛地看向它身后的虫族。即使埃德加多几乎用字面意义上的方式将自己扎根在巨坑的底部,但它仍然受到朱利安的蛊惑,它在无声无息地靠近朱利安。它扎根在地底的触足已经被它不知延伸了多长,绷紧的触足带着异样的光泽,而新的蔓延出来的蔓延出来的触足却已经要勾住朱利安的衣服,就在这个瞬间,就在这个空档,传出来了这么一声脆响。

    朱利安先是看着埃德加多,然后有缓缓低头。

    就在埃德加多的脚下,或者,在那么多只足里面不知是哪一只足在混乱的情况下,一不心踩碎了一颗虫卵。

    人类虫母能够非常轻巧地避开那些湿/漉/漉的玩意,但是庞大臃肿的虫族做不到,在它连意识都还不清醒,仿佛被浸泡在高热的温度里时做不到。

    埃德加多踩碎了一颗虫卵。

    这就是吸引了朱利安的全部事实。

    人类虫母的全部意识都被埃德加多吸引,就连之前还在困惑的东西也全部都抛在脑后,青年的身上,一种冰冷,残酷,黑暗,潮/湿的气息蔓延了出来,那在一瞬间压倒了意识联结里所有仍然在传送意念的光团。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触感,令所有的虫族都感到了痛苦的震颤,仿佛那种恐怖的气息随时随地都会降临,会夺走它们的

    恐惧。

    它们感觉到了恐惧。

    从遥远的,不遥远的地方,是人类虫母的气息,是母亲的味道。

    它们害怕着,却蓦地升起疯狂的偏执。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在短暂的安静后,仿佛整个联结,仿佛整个庞大的意识海里,都在回荡着对人类虫母的渴求。

    不过那些渴慕,那些偏执,那些燃烧起来的狂热,都比不上人类虫母这一瞬间对王虫的恼怒。

    他想

    也抓住埃德加多的触足,将它恶狠狠地拖了过来,但或许,那又不只是一种拖曳的方式,仿佛是在调/情,好似是在抚摸什么?朱利安没有在为虫卵的踩碎而生气吗?不不不,他当然是生气的,或许不只是生气,与愤怒一起腾空的,或许还有他一直在燃烧而不自知的渴望。

    朱利安总是

    他总是在忽略一些东西。

    他忽略身体对繁育季的渴求,忽略自己对幼虫的喜爱,忽略他对虫族日益放松的警惕,忽略正在逐渐发生改变的身体

    但他还是希望得到点什么。

    埃德加多的触须心翼翼地将被踩碎的虫卵捧了起来,但紧接着,那又埋葬在地底更深处虫母当然会在乎虫卵,但是任何的虫族对虫母而言只是食物,尽管有愤怒,但那的确是不多。

    他仿佛只是在借着这些来发泄,又像是

    “唔呜呜——”

    他仿佛再也忍受不住,牙齿咬住那根触须。

    甜美的味道充盈了饥/渴的腹部,但另一种酸软的渴求,仿佛也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那让朱利安几乎控制不住狂躁,贪婪地啃噬着王虫的触足。

    这许是一个信号。

    他的身体在发抖,尽管是在发抖,可是他仍然没有阻止自己,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但勉强,勉强还残留着一旦意识。

    他很热,但是又很冷。

    身体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热量正在不断地流失,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东西能将其堵住,但朱利安更多的却是感觉到火在身体内燃烧他一边哆嗦,一边呜咽,分明他才是那个看起来正在掠夺的人,可颤抖的人类总是比庞大的虫族更加值得可怜,对吧?

    太倒霉了

    朱利安被一双抱住,冰冷苍白的脸被虫族心地捧着,那是几条冰冷的触足,其他还有更多,更多的触须似乎游走在朱利安的衣服下,正在安慰着母亲的渴望。埃德加多的声音近乎温柔,“朱利安,朱利安,你还清醒着吗?”

    朱利安呜呜的声音了点,他的脸色惨白,但从眼角到两颊却是几乎燃烧开来的艳红,赤/裸裸的色调侵吞了苍白的土壤,仿佛正在恣意生长的娇花。他无力地软倒在埃德加多的怀里,感觉那时冷时热的体温几乎逼疯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想”

    他的话还没完,另一只就压住了朱利安的后脖颈,将他的脑袋压在了虫族赤/裸的肩膀上,那肉香诱/惑着虫母还没有填饱的肚子,令他的牙齿蠢蠢欲动地在上面啃了几下,却迟迟没有咬破血肉。

    朱利安艰难地,克制地移开头,“我不要”

    刚才被逼到极致流淌出来的泪水擦在埃德加多的肩膀上,令这只虫族险些发狂,它抱着朱利安的力道猛地加重,“那埃德加多放开朱利安。”

    朱利安发出一声挣扎的嘶吼,那是对自己的不满。

    他几乎是用一种将自己砸进埃德加多怀里的姿态将自己抛了进去,同时恶狠狠地咬住埃德加多的肩膀,“嗯嗯嗯嗯呃!”

    他的闷哼声根本没办法让埃德加多理解出那是什么意思,但与此同时,一直在克制忍耐着自己的虫族也几乎失去了控制,它的理智崩弦,那被朱利安温养出来的、属于人类才会思考的逻辑被彻底吞没。

    撕开这层虚伪的皮囊,它露出了疯狂的一面。

    人类虫母在失控的躁动里勉强抓住一点点属于人类的羞耻心,他似乎注意到了这环境的怪异,那冰冷潮/湿的巨坑内不只是铺陈着一颗颗虫卵,再过一会,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被虫母命令的虫族就会赶到这里。

    他不能

    朱利安哆嗦起来,那绝对不可以。

    但是埃德加多

    他挣扎着要从那些古怪的触须交织中爬出来,他想逃走,至少不是在这里,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它们的意识若近若远,朱利安已经快能感受到它们的靠近

    虫族发出一声狂暴尖利的嗥叫。

    它残暴地拔出触足,锋利的翅膀割开无数粉碎的石头,那是一种强烈的攻击状态,似乎是要撕碎所有出现的虫族。它将虫母牢牢地钉住,与此同时,虫族的身体形态再度发生了变化,那似乎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不可名状的雾气,那将虫母彻底覆盖住的流动物质,也正在挤压着巨坑内其他的东西。

    两条冰冷坚硬的胳膊仍然搂着朱利安,但他已经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人类还是虫族,散落的头发湿哒哒,仿佛已经被汗浸透,皙白的皮肤仿佛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的光,比丝绸还要细嫩的肌肤被黏糊糊、怪异的东西一点点吞噬掉,那正是一只贪婪,疯狂的王虫会做的。

    不,那外头

    细碎的,狂乱的,前进的步调。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爬行。

    不行

    人类最后一丝残念在挣扎,他怎么

    有人

    他仿佛能听到人类的声音

    “除了虫族开辟的道路,其他任何线路都不得靠近,擅闯者杀。”那是布朗尼副将的声音,“调查”

    人类的声音!

    朱利安蓦然清醒。

    绝对,绝对不被容许,朱利安的羞耻心令他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羞耻的事情,哪怕繁殖季的疯狂几乎侵占了他的头脑,可是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却已经让他羞愤得差点死去。

    他要

    朱利安呜咽出声,他要,离开

    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去最遥远的地方,只要不是此时此地,只要不在人前,去远离人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