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 > 正文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寂之海活跃了起来。

    这是一片从星际航行发展起来,就一直存在的死寂之地。

    无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

    或许是在这个宇宙开始之初就已经存在。

    曾经前往探查的人都死在了里面,能侥幸逃出来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久而久之,就是星际海盗也不往这里来。

    逃到这里的亡命之徒抱着侥幸的心态闯进去,却从没有活着出来的结果。

    所以当他们看到,死寂之海的边缘似乎开始扩张的瞬间,原本后退的星际海盗只会退得更快,“该死,这是怎么回事?虫母进去后,这死寂之海是吃了炸/药吗?这速度”这能用肉眼看得出来的扩张,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推动着边界。

    那些或近或远跟着虫族大部队的飞船都立刻做出了反应。

    或是后撤,或是紧急联系。

    各方关注这里的人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异样。

    与此同时,那些密密麻麻覆盖在死寂之海外侧的曼斯塔虫族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啸声,翅膀摩擦声越来越震荡强烈,为首的高阶虫族睁着猩红的复眼,仿佛在发出号令。

    浩浩荡荡的虫族大军不进反退。

    它们冲入了死寂之海。

    “疯子!”

    “一群蠢货。”

    这样的唾骂声此起彼伏。

    当第一批虫族的身影被彻底吞没时,已经开始有飞船陆陆续续地离开,只觉得呆在这里只会更危险,不如去后方再思考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当第一艘飞船离开时,紧接着离开的飞船只会越来越多。

    最后只剩下零零几几的几艘飞船。

    他们伴随着死寂之海的扩张在缓缓后退,确保自己和死寂之海的距离是恒定的,但在他们的心中,也正在疯狂地思索着死寂之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最后一只虫族都被吞没的时候,死寂之海外这片区域除了几艘飞船,就没有别的活物了。

    “”

    满脸大胡须的船长奇怪地皱眉。

    “你听到有人话的声音吗?”

    船员摇了摇头。

    “没听到。”

    胡须船长奇怪地皱眉。

    “”

    又来了。

    “啊啊啊啊——”

    船员突然从原地蹦了起来,“船长船长船长我听到了——”

    船长:“”

    这声惨叫差点没把他的耳朵叫聋了。

    雅斯顿主星。

    接到消息的亚瑟卡文迪什第一时间就结束了休假,但还没等他离开家,亚瑟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到书房找到了还在那里看书的辛西娅。

    辛西娅显然已经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来,从她看书的神情里完全看不出来她什么心思。

    亚瑟:“艾伦姐,对于死寂之海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知道的人,不是我。是诺亚。”

    辛西娅翻开下一页。

    书房,书柜,书,这些古典的东西,只有卡文迪什这样的家族,才会拥有这么多的书籍。辛西娅对待书籍的态度,比和人类打交道还要温柔。

    “如果是诺亚的话,他现在应该在门外等亚瑟先生。”

    亚瑟的脸色微沉,柔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不是一个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但偏偏姆根海教派曾经存在的那个先知,却令人十分在意,他已经死了,但留下来的东西,却足以掀起一场乱事。

    亚瑟离开了卡文迪什家,果然在大门外,等着一

    个瘦的男子,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藏在卡文迪什家门外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等亚瑟的悬浮车要离开时,这个男人才突然出现,“亚瑟先生。”

    亚瑟定定看了他几眼,让他上车来。

    “艾伦姐,诺亚先生可以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诺亚身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很简朴,那并不富裕,但洗得很干净,“亚瑟先生,您是好奇虫母冕下的身份,还是担心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你的解答,还需要看条件,只能二选一吗?”

    “当然不是。”诺亚平静地道,“只是想让您知道,就算得知过去和未来,也无法改变现在的事情。”

    轰隆——

    悬浮车紧急刹车,外头的建筑物摇晃了起来。第二波地震来临了。

    “这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取决于虫母冕下。”

    “你的话,就好比我们都是故事里配角,而朱利安冕下则是故事里的主角英雄,我们身为配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角救世?”

    “也可能是,灭世。”

    诺亚看向亚瑟,他的脸色平静无波,就好像知道会遭遇到什么,“您始终不相信,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神明存在,而对神祇而言,寻常人类的努力不过徒劳无功,祂对我们存在恶意,或者善意,这都无法更改一个事实——结局不取决于我们。”

    亚瑟从诺亚的语气中,听出了某种不祥的征兆,“按照你的法,现在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

    “或许能起到点微末的作用。”诺亚欠了欠身,温和地道,“您不是已经取到那个东西了吗?”

    那个东西?

    亚瑟的记忆在一帧一帧倒带,最终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是有疯了吗?就靠这玩意?”

    他难得有些粗鄙,显然是已经被诺亚的话弄得脾气暴躁。

    或许,更是因为这逐渐显露出来的灾难。

    在前往办公室的过程,亚瑟收到的警报何止一个两个?他的接收器好像不知休眠般一直在滴滴滴,发出宛如催命的声音。

    诺亚笑了笑,“亚瑟先生,我并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哒哒。

    回荡不休的催命符。

    哒哒哒。哒哒哒。

    杂乱,无序的噪音。持续不断,绵长不休。

    晦涩扭曲的韵律,在弹动。

    肿胀,庞大的身躯脱离了的躯壳束缚,祂得到了彻底的解脱,粘稠、灰白的液/体不断地从祂的身上渗透出来,死亡和新生在祂的躯壳里来回,仿佛是一场比死寂之海更加疯狂的爆/炸。

    祂从未如此清醒。

    好似有某种存在“活”了过来,那是另一个自己,是完全的意志。

    死寂之海骤然扩张了开来。

    那是远比之前还要疯狂的速度,它正在侵吞着所有与它相连的领域,好似这片死亡之地彻底活了过来,古怪、疯狂的呓语从死地飘散,死亡的预感催促着那几艘飞船拼了命地逃离。

    但是。

    但是,他们逗留的决定,就是个错误,正因为这个错误,他们才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即便飞船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最快,可是他们仍然被死寂之海的白光所吞没,那些绚烂的光带如同噬人的魔鬼,缓慢而快速地蠕动着。

    死寂之海的异变,在第一时间传遍了。

    三不管地带是第一个被吞噬的地方,那些亡命之徒甚至只来得及和外界传递出一个短促的消息,就再也失去了联系。这个地方一直都是帝国和联邦头疼的地方,双方都曾经想过要是能让这里彻底消失就再好不过的事情,可当此地真的无声无息被吞没时,恐怖和畏惧的气氛第一时间传染了接线员。

    情绪如同浪潮,更好似病毒。

    当害怕的心理涌现时,抵抗已是无用。

    死寂之海在短短十来日的时间就蔓延到了三不管地带,又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彻底吞没了它。

    在这一个月内,不管人类用任何办法,都无法阻止死寂之海的扩张。

    它就仿佛

    具备“活着“的属性。

    死寂之海内。

    破壳。

    一只只丑陋可怕的怪物从黑刺号里爬出来,它们的身上湿哒哒的,好似沐浴着粘液,被粗暴吃掉的虫卵外壳碎片遍地都是,仿佛整条走道都挤满了古怪的造物。它们的身体异常奇特,背负着无数颗眼球的它们裂开丑陋的嘴巴,如同镰刀状的前足勾住了黑刺号的表皮,它们骑跨在这艘庞大的宇宙飞船上,昂首发出尖利的嚎叫声,那叫声传递出去,仿佛荡漾的波纹

    在远处,近处,肉眼可及处。

    一只肿胀,怪异,庞大,浑噩的存在,祂的体形远比黑刺号还要巨硕,祂的存在仿佛是罪恶的本身,是亵渎,是妖冶,是疯狂。祂在绚烂的爆/炸声中蠕动着,一颗颗硕大的卵产下,伴随着黑刺号上那些受刺激而破壳的虫族的尖啸声,祂的头颅古怪地昂起,发出诡异不祥的呓语。

    很难想象,祂的存在本身,就是毁灭。

    祂彻底脱离了人类的形态,浑然是一堆不知名状,无法形容的存在,肿胀庞大的下半身蠕动着,颤抖着,在每一次挤压里,都有无数的虫卵滚落出来,仿佛一场盛大的繁育盛典。

    黑刺号上的虫卵受到虫母的召唤,已经全部从巢穴中爬了出来,而新生的虫卵沐浴在死寂之海的星光下,以飞快的速度结成硬块,然后从中繁育出浑身漆黑,古怪的虫族。

    这是新生。

    无数崭新的生命从祂的体内诞生,这些亵渎不祥的子嗣以疯狂的速度繁育着,落地便成为凶残的恶兽,它们仿佛不畏惧死寂之海的咆哮,在吃光了自己的虫卵外壳后,就开始逐渐吞噬那些爆/炸的星辰。

    在这个过程,或许有死亡,但虫母仍然在不断的繁育。

    祂的存在,迫使着死寂之海不断地蔓延。

    仿佛在某一刻,死寂之海,和祂,融为一体。

    在祂肿胀怪异的身躯外,环绕着一层薄薄的黑雾,时不时从黑雾中伸展出蠕动的触须狠狠地扎刺在虫母的身上,那对祂而言仿佛是狂喜的降临。虫母和王虫,在死寂之海内疯狂地交/配,催生出无数的虫嗣

    这些疯狂的虫嗣需要足够的食物。

    冰冷的饥饿驱使着它们。

    第四十九日,死寂之海已经开始入侵帝国的边界,可联邦人却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死寂之海的扩张是不分前后的,只不过是因为三不管地带更加靠近帝国,再过几日,就会轮到联邦。

    “末日教派,之所以被称之为末日教派,是有原因的。”

    一个老者的声音,慢悠悠地在房间内回荡。

    “我们所崇尚的神祇,是将会毁灭一切,为宇宙带来死寂的存在。”

    他不紧不慢地道。

    “等祂降临,彻底苏醒的时候,就是宇宙的死亡来临。”

    “没有能阻止的办法吗?”

    一个女声好奇地问道。

    她似乎并不因为老者的话而害怕,只是在好奇是不是有别的解决办法。

    “有,但也没有。”

    老者笑呵呵地道:“辛西娅,你可不如诺亚稳重,他已经猜出来结果了。”

    女孩看向被称之为诺亚的孩子。

    “所以,是什么办法?”

    “我们对神祇而言,是蚂蚁,是植物,是石头,是活的,也是死的,这并没有差别。神祇

    没有善恶,没有是非,祂的存在是一种规律,是注定,是万物的本身。祂是万物之母,是末日不朽。祂是新生。祂是死亡。”

    诺亚的双在/腹交叉,做出一个诡异的姿势。

    “能影响神祇的,只有神祇。能改变神祇的,也只有神祇。人无法改变神祇,只能在一些微末事情上做出努力。”

    老者哈哈笑道:“神祇是存在本身,当祂是新生与死亡时,人类和宇宙的毁灭是注定的。可是,辛西娅,诺亚,假若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让神祇改变主意的事情”

    女孩和男孩齐声道。

    “将神祇的人性唤醒。”

    神祇是冷漠的。残酷的。高高在上的。

    没有善恶。没有是非。

    祂的存在,只因为祂存在。

    人是不可能改变、影响神。

    但人可以影响人。

    将神祇的人性唤醒,那是最后,也是唯一的办法。

    第九十八日。

    一支低调的宇宙船队靠近了死寂之海。

    死寂之海在前一天刚刚吞没了十几个星球,这其中包括了三颗无人星,六颗资源星和两颗住满了人的星球。已经有大量边缘星球的人逃离自己的故乡,没办法离开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寂之海逐渐逼近,死亡和恐惧的情绪已经快速地蔓延开来,不管是帝国还是联邦都无法阻止这种趋势,甚至连他们的上层内部也都有了动摇,不少人试图和当初逮捕的末日教徒接触,这令亚瑟的行动都显得非常艰难。

    “我感觉我是疯了。”

    现在的亚瑟可没有从前的文质彬彬,秀美的脸上带着长期没睡好的淤青,在他这艘飞船上,聚集了曾经和朱利安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类,莫尔顿,约翰教授,布莱克将军,还有刚醒来的朱迪和阿方索

    第七军团远远地坠在后面护卫,但没有布莱克将军的允许,他们也不能太靠近。

    死寂之海的扩张有时候是无法估摸的,曾经在两天内扩张了一倍,但也曾经十来天都一动不动。

    布莱克将军会登上这艘飞船,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的。

    就连刚刚醒来,还对事情不太了解的朱迪和阿方索都目瞪口呆,就更别亚瑟卡文迪什了。老将军背着慢悠悠地走着,在经过亚瑟身边的时候还下意识了一句,“你的头发看起来比上一次要少,别焦虑到头秃了。”

    亚瑟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站在亚瑟身边的辛西娅偷偷笑了。

    这艘飞船按着原定的计划靠近死寂之海,眼下伴随着死寂之海的扩张,这片死亡之地也不再安静,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都能看得到死寂之海内部星星的爆/炸与毁灭,那些永恒的璀璨仿佛能摧毁一切,令看到的人都不免心中担忧。

    那些被死寂之海吞噬了的星辰,怕是已经都回不来了。

    亚瑟深呼吸,免去刚刚被老将军逗弄的影响,严肃地开口。

    “首先明确第一件事,曼斯塔虫族的虫母冕下,也就是朱利安休的确有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这种力量被某些人类称之为末日,但从科学的角度来”

    布莱克将军慢吞吞地打断了亚瑟的话,“科学的废话就不用了,直接结论吧。”

    辛西娅清楚地看到亚瑟额角暴起的青筋。

    “结论就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死寂之海的扩张。”他硬邦邦地看向辛西娅和诺亚,“如果失败,你们也都逃不掉。”

    辛西娅:“失败的话,在这里早点死,和在主星晚点死,并没有差别。”

    诺亚眨了眨眼,顺将光脑给关掉。

    辛西娅探头过来。

    “你怎么现在还没有把他们拉黑?”

    她的态度看起

    来很随意。

    “拉黑他们又没办法解决事情。”诺亚平静地道,“他们只是把我们当做是叛徒。”

    这话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辛西娅微笑,“显然,雅斯顿主星有人和我们教徒联系密切,他们已经知道我们随同你们到死寂之海外的事情了。”她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末日将近,他们正在为此兴奋,结果我们居然做出了阻止的行为,这在他们的眼中,不亚于背叛吧?”

    “死亡,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莫尔顿疲倦地道,“他们真是将这句话贯彻到了方方面面。”

    诺亚:“只是被骂几句不痛不痒的,现在的关键不是他们,是我们要怎么进去死寂之海。”

    “早就准备好了。”

    亚瑟看了眼布莱克将军,“约瑟芬?”

    “你好,亚瑟。飞船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改装完毕,可以尝试进入死寂之海的内部。但目前试装没有经过核准,可能会和预期数据有误差。”

    约瑟芬的话,让约翰教授忍不住道:“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是的,这所谓的计划,到现在为止,知道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个,其他人都是被亚瑟或是用强迫的段,或是如莫尔顿那样主动进来的。

    诺亚主动道:“我来吧,其实这一次的灾难,先知已经在几年前预知到了这件事。他的身体,也是从那次预见开始彻底败坏的,他逐渐会陷入无法自控的阶段,有时候会胡言乱语,甚至会发狂。”

    “就像是那些试图复制他经验的人?”

    诺亚点头,“就像是那些试图复制先知成功经验的人。那时候先知甚少有正常的时候,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做出了几次预知,替我们找到了通往塔乌星的道路。只是那些信徒太过疯狂,亵渎了神明,那条道路还没通往就已经被切断,那时候先知就知道,想要阻止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

    “为何要阻止这件事?”

    朱迪沙哑着声音道,她虽然从长睡中苏醒过来,但是喉咙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话时有点嘶哑,“你们不是末日教派的一部分吗?”

    “是,的确如此。”辛西娅接替诺亚回答,“但是,在二十几年前,先知第一次预见神明时,他‘注视’到了第二条道路。”

    女孩看向朱迪。

    “这是神明指引的第二条路。”

    朱迪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先知的力量来自于虫母,这是毋庸置疑的。”诺亚接上,“他不能预见神明不喜欢的道路,如果先知看到了什么,那就意味着,那是神祇希望他看到的。”

    阿方索忍不住道:“你们会不会太过迷信朱利安的力量了?就算他真的是虫母,也的确拥有但他只是个人。”

    亚瑟看向阿方索,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很好,就这么继续坚持下去。”

    阿方索:“?”

    朱迪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是要试图唤醒朱利安的人性。

    相信他是个人,与信赖他为神明,这显然是两种不同的意念。

    在他们话间,飞船已经悄无声息地驶入死寂之海。

    除了这艘飞船外,任何护送的飞船都不被允许入内,布莱克将军在踏足这里之前就已经下达了命令,让他们立刻离开。

    新安装的材质将死寂之海的辐射与星光都阻挡在外,那些嘎吱噶的啃噬声并没有伤害到飞船的本体。朱迪和阿方索走在寂静的通道内,这偌大的飞船上,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器人,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它们承担,而免去了原本岗位上的人。

    阿方索:“我总感觉我不是昏睡了几个月,而是昏睡了几年。”

    “谁

    能想到一觉直接昏睡到了世界末日呢?”朱迪淡淡地道,“而且世界末日居然是朱利安引起的,这种荒谬感,到现在都让我感觉在做梦。”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

    那个疤痕正在缓慢地愈合,医生需要时间。

    阿方索:“死寂之海在这里存在了这么多年,现在在末日教派的嘴里成为末日的源头,这实在是难以相信。”对于他们这种做了一辈子研究的人来,仿佛是一根闷棍砸在他的脑门上。

    朱迪笑了笑,“但是起来,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了预兆。在塔乌星上时,那些植物的生长,难道和朱利安没有一点关系吗?当初朱利安产卵的时候,曼斯塔虫族发疯地屠杀那些生物,按照虫族的数量,塔乌星上的生物早就应该死绝了吧?可是等恢复的时候,你还记得那些生物的数量吗?”

    虽然的确是有所减少,但对比虫族的屠杀,却又好像没有一点影响。

    这从最初,就存在着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不管是朱迪还是阿方索,甚至是朱利安本身,都在忽略自己身上怪异的地方。

    不管究竟是不是那些亵渎古老的存在,是不是神明

    都好。

    朱迪想见到的是朱利安,希望存在的是朱利安,如果朱利安希望自己成为虫母,那就去做虫母,如果朱利安喜欢自己变成祂,那就去做那古老不朽的神明但这一切,朱迪都希望是朱利安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是被强迫的情况下,不是被本能控制的情况下。

    朱利安,就,只是朱利安。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祂仿佛感觉有人在称呼祂。

    但是那个名字,那个名讳,好像沉寂在不知多少年的悠久里,并不能激起多少涟漪,祂正满足于虫嗣的数量,这些纯粹被祂一创造出来的生物正在不断吞噬着生命,那种畅快和愉悦的感觉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带着纯然冰冷的嗜血,在死寂之海的荡漾下,祂仿佛回忆起死寂之海的存在。

    是上一个宇宙的残余。

    是下一个宇宙灭亡的开始。

    死寂之海的存在,会存在在每一个被毁灭后的宇宙,然后伴随着祂的出现,蔓延到了下个宇宙。

    它的存在并不是象征着死寂,更是末日的来临。

    意味着末日的主宰降临。

    意味着这个宇宙会在不久(任何岁月对比起一个宇宙存在的岁月都是不够长久)的将来面临毁灭。

    但人类无法解读这种预兆。

    身为这个宇宙的顶端生物,他们所能看到,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属于他们逻辑范围内存在的事物,只有一部分人类拥有着超越种族的敏/感,而这些人,被军方称之为灵者。

    同样,也是这一类人,创建了末日教派。

    他们并不因为末日的来临而担忧,反而似乎窥伺到了未来而无比兴奋。

    他们想要寻找到初生的,还在沉睡的神明。

    想要帮助神祇完成这必定的宿命。

    想要

    祂不满地睁开眼。

    便有无数双眼一起睁开,古老冷漠的眼球注视着万物,同时,也注视着那艘正在主动靠近的飞船。

    那很。

    对比起祂肿胀庞大的身躯,那可真是再不过了。

    但对祂而言,想要看到任何一个东西,只要能想,就能看到。更何况在那艘飞船上,有两个人类的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虫嗣的气息。

    很淡,但祂还是能感觉到。

    人类

    祂的意念刚升起的瞬间,就有几个星光的浪头扑打在那艘飞船上,将它拍打得摇摇晃晃,对比起那

    些能够瞬间摧毁一颗星球的星光,这艘飞船显得太过渺,但它仍然在这样的浪头下坚持着。

    “朱”

    只是一个意念。

    正如诺亚所,神明并非对人类存在着恶意或者善意,祂仅仅只是做祂想做的事情,就已经会让无数的生命覆灭。

    一根粘稠的,肿胀的触须从祂的身体脱离出来,好似想要去触碰那艘飞船,但在触碰到之前,祂的王虫,一只比祂个头要上许多的王虫抓住了那根触须,滋滋的腐蚀声传来,好似万物都在此刻凝视着王虫,在祂无数只眼睛里,埃德加多的动作逃不过那些重复的眨眼。

    在那些古老的注视中,王虫抱着那根触须回来,黏糊糊地和祂融合在一起。

    那

    咕噜。

    又一波新的虫卵诞生。

    祂凝视着那些崭新的虫卵,它们正在星光的沐浴下快速破壳,但是这一批虫族的模样和上一批的模样又有些不同,它看起来和那些透明的生物居然有点相似。

    当然啦,那些侥幸不死的透明生物,那些离不开死寂之海的虫子,它们的确不是虫族,却是祂在上个宇宙的附属。

    毁灭了上个宇宙的种族,得以伴随着祂游荡到了下个宇宙。

    这是何等的荣光?

    对于生物而言,它们何尝跨越了岁月?

    “朱利安”

    祂在某个瞬间,镶嵌在身体的复眼古怪地凝视着王虫。

    一些不被需要的,不被听从的话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不仅是那艘在慢吞吞靠近的飞船,更在埃德加多的身上。祂将王虫和自己的身体融合得更深,仿佛要融化成一体,等到彻底消融的时候,这只王虫就会死去,如同过往被祂填充的食物一样。

    埃德加多晃动着触须,将刚才差点弄死那一搜飞船的、属于虫母的触须藏得更深,更加用力地压在自己的身体里。

    它当然能感觉得到

    在它即将和虫母融为一体的时候,它能借用虫母的视野看到的东西,感受到的存在就更多,仿佛它的意识都要被那些庞大、无序、错乱的混沌给冲刷得彻底消散,但它仍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虫母

    朱利安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朱利安并不想成为祂。

    或者,人类虫母在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想念的不是那些冰冷的事物,埃德加多在接入虫母意识的那一刻,感觉到了难过,悲伤,痛苦的情绪,却也有快乐,高兴,喜悦,快活的记忆。

    他在最后一刻,想念的仍然是那些鲜明的,人类的记忆。

    ——本能想要的,未必是朱利安想要的。

    人类虫母曾经过的话,再一次在这只虫族的心里响起。

    它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在它即将被虫母吞噬的瞬间,它还会想起人类青年和他话时漂亮的脸庞,颤抖的身体,但坚定的语气。

    母亲,人类虫母,冕下

    不管是残暴的祂,还是仁慈的他,埃德加多都接受。

    只要是朱利安希望的。

    王虫嘶鸣着,凝视着虫母丑陋肿胀的身体再一次颤抖,那些被祂孕育而生的虫族,是为了毁灭而生,无怪乎它们拥有着无法遏制的欲/望,那些残酷的饥饿迫使着它们不断杀戮,而死亡本身,便滋养着虫母。它们的意识单一,被虫母的意念和命令充满着,只为了虫母而驱动,去屠杀,去毁灭这无限制的繁衍到了尽头,整个宇宙都会被它们所啃噬,所覆灭。

    这是,所有试图跨越界限,容纳虫母蜜汁的人类最终都会预见到的未来。

    他们不够强大的神经会令他们在得知这个

    残酷未来的瞬间就崩溃成肉泥,或是被抹去意识,彻底成为预见的傀儡。

    “朱利安”

    埃德加多喃喃着,嘶鸣着,“我”

    王虫的意识似乎逐渐溃散,融合已经到了尽头,它仿佛能感觉到那艘飞船不畏艰辛地抵/达这里,但是

    “朱利安。”

    哒哒。哒哒。

    好似死亡,好似末日。

    哒哒哒。哒哒哒。

    重复的韵律,晦涩古老的存在。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在王虫的呼唤下,原本凝视着初生虫卵的肿胀存在蠕动了一下,缓缓地“看向”它,那只是存在着“看”这个概念,却令王虫的身体(仅存的部分)震颤了起来,好似痛苦,但它却毫无所感。

    “朱利安,我爱你。”

    完全不合时宜的对话,完全不该是时候的告白,荒谬至极的话语,愚蠢不堪的时。

    王虫仅剩下的触须主动缠绕在虫母肿胀的身躯上,在加快着这种腐蚀的进程,可埃德加多完全,都不在意。它不在意朱利安的形态,不在意它即将到来的死亡,痴迷而贪婪地注视着祂如今的模样。

    在所有的虫族都无法直视祂,无法靠近祂的时时刻刻,它永远都是那个逆向而行的与众不同。

    它欣喜疯狂地尖啸着。

    “朱利安——朱利安——”

    充满癫狂混乱的嘶鸣声里,仿佛发出了和祂一同的呓语。

    “——”

    “——”

    扭曲,疯狂的嚎叫声一点、一点转变成怪异的洪流,在死亡终焉的瞬间,变异成某种不可名状的语言。

    喜欢——

    我爱你——

    咕哒。

    虫母的身躯古怪地震颤了两下,柔/软、蠕动之物,粘稠地从万千化物中抬了起来,祂捧住了埃德加多的头颅。

    祂看到了死亡的来临。

    腐蚀糜烂的气息正在王虫的身体里蔓延,它将要彻底死去。

    “喜欢——”

    “我爱你——”

    哒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祂他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哀嚎。

    掠夺,屠杀的进程被猛地按下休止符,好似那惨厉的叫声里,名为痛苦的情绪在震荡,同时动摇着肿胀、不祥的存在。

    万物寂静的瞬间。

    一枚炮弹,从极远处携带着某样东西朝着彼方彼间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