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二十年前。
这个数字敏感得让钟离心头一颤。
他几乎没发现自己的眉头无意识地拧了起来,只顾着追问道“您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就是不知道啊。”严芸芸又拍了一下方向盘,窗外的灌木丛里被这一声惊起几只飞鸟。
她眉目沮丧“如果知道是谁还有一个方向,就是没有方向才让人头疼啊!”
钟离不话了。
他想起之前文编剧的法。
当时对方是怎么的来着?
“你也去看过这个遗迹?”
钟离有理由怀疑,对方所的遗迹就是严芸芸话语间透露出来的那个早在十多年前被透露出来的遗迹。
结合对方那连齐建柏都不了解的身世背景,以及作为电影投资商的资产能力,怀疑都是保守法了。
而且就在昨晚,尹岫还曾告诉他,他是在被业障附身后,才在偶然间被文编剧看上,选作配角的。
昨天晚上,男人颓丧地坐在地上“现在想想,她选中我怕不是因为看见我施展了能力。”
“文编剧看见了?”钟离当时听见时,还为这个法背后所展现的态度惊讶了一下,“她没什么吗?”
“她一开始很高兴,把我当做宝贝一样,让我几乎以为她爱上我了。”尹岫无力地瘫在了墙角,眉眼间全是对往事的厌倦,“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大概是因为我不符合她对‘岩神’的想象吧”
没有对尹岫的自嘲多作评价,钟离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文编剧,以及她身后那批人,到底从遗迹里知道了多少讯息?
而在听见严芸芸的诉苦后,他又多了一个疑问。
彭教授他们现在的困境,是不是也与那位编剧姐有关?
就在他回忆和那位编剧的所有对话时,越野车猛地一个刹车。
翻找着记忆没有对外物多加关注的钟离身子陡然前倾,要不是他向来是那种老老实实寄安全带的好孩子,这一下简直会直接把他甩出去。
他抬头,还没来得及询问严芸芸,就看到了罪魁祸首。
这条乡间道上没有基石,全是泥泞的土路与碎石,被车辙压得严实。
钟离可以看出,这条路明显是在古城被发现后才临时开辟的。不四周茂密近半人高的灌木与杂草,就连两道车辙中间都有生命力异常顽强的草堆,东一簇西一团地向外爬,刺拉拉挠着越野车的底盘轮胎。道本身也不甚平整,时不时就有凹陷隆起,再加上严芸芸那几乎是悬崖边跳舞的车技,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忍住不开盾,对现世年纪尚轻的岩神来,也是一种修行呢
这么多,就是因为他们面前,迎面停了一辆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越野车。
就好似疯惯的野子突然在泥塘里看见了城里来的大少爷。比起严芸芸这辆,对面那辆越野车就好像是玻璃柜上的展览品。漆黑的车身虽然有着利落的流线,却一看就是保养完好,连挡风玻璃都是一片锃亮,反射出一片耀目阳光,让人怀疑是不是连它的轮胎都是干净的。
这种在卫星地图上都不一定看得到的道自然也不会太宽,这辆干干净净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了路正中,把道路堵了个严实。
在钟离身旁,严芸芸咬牙,低声道“又是他们。”
车门被扣响,她阴沉着脸摇下车窗。窗外,一身黑色西装整整齐齐的高大男人冲她点点头“严姐,麻烦你让一下路。”
严芸芸一言不发地把车倒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尖利树枝在底盘剐蹭出刺耳响声。
黑衣人目睹着严芸芸倒车,在看见她听话地避开后,冲她点点头,转身径直走到那辆黑色越野车旁,上了副驾驶座。
伴随着发动的嗡鸣,黑色越野车从他们面前径直驶过,流线型的窗口被防窥膜挡得死死的,映出天上的太阳与流云。
就在后座窗口驶过钟离眼前的刹那,本来一言不发注视着一切的岩之神忽地抬起头,一双流着黄金光泽的眼定定地看向那扇车窗。
他感觉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但那越野车速度太快,还没等严芸芸踩油门把车重新开上道,就消失在了岩神的目光里。
待这姑娘踩了四五脚油门终于重新上路时,她苦笑一声“那车帅吧?”
“嗯?”钟离不解地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些。
“一千万一辆的车,还是限购的。听被主人放在车库里放了四五年,要不是我们这破地方太偏了,他们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辆车。
“我有个师侄气不过他们咄咄逼人,就捡了块石头砸了一下他们的车。”
“明明就那一下而已。”
她完这话就沉默了。
一路上唯有发动不断地,撕心裂肺地喘着。
在另一个世界司掌财富的神明看着她的侧脸,有心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学姐”
“学弟。”知道他要什么,严芸芸打断了他。
“我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上钱很重要。但一定有什么,是比金钱更加重要的,对不对?”
钟离看着她。
她咬紧了唇,眼角通红。
一滴憋不住的泪水从她脸上无声地望下淌。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姑娘哭。
明明她更适合笑着的。
岩之神叹息一声“是的。”
“绝对有什么,是比金钱更重要的。”
听见这话的严芸芸,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
在一片无言中,他们抵达了营地。
简装房被拆了一半,两个黑西装的人正站在营地旁。他们面前,几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把一箱又一箱的资料和保存得当的文物往一辆大车搬。
严芸芸沉默地驶过这一切,把车停在基坑旁的空地上。她一抹脸,把眼泪擦干,转过头,顶着一双红红的眼朝钟离笑了笑“学弟,到了。”
看着她的脸强挤出来的笑,钟离低声应了一声。
“我现在就去找老头子,你先在这边等一等。”
待两人下了车,严芸芸冲他招呼了一下,直奔那一排简装营地而去。
待她走远,钟离沉吟片刻,却没有乖乖呆在原地,而是朝着一旁的基坑走去。
他站在那个偌大的坑前,金瞳深邃。
在这个世界无人能看到的金光向着坑洞底部流淌而去。金光所至之处,黄土被染上莹润光泽,就连石块都透出玉石般的质地来。
岩元素所过之处,钟离看到了这个遗迹的模样——无论是那些已经被发掘出来的部分,还是尚且埋在土中的部分。跨越漫长的时光,岩石和泥土见证了一切——从这座城的诞生,到它消亡的一瞬。
那场灾难爆发或许是爆发得太过突然,一瞬间就把一切全都吞没,让所有生命都在一瞬间枯萎,甚至连疑惑的时间,逃跑的时间,质问的时间都不曾拥有,她才会保持这样一种姿态吧。
就算大部分文物都被收走,可这座城的样貌还依稀可见——碗筷还摆在桌上,街上的玩具散落。店铺的货物还好端端地摆在货柜上,街上的摊还没有被收回,似是下一瞬就有人叫卖。
她好似,还活着。
明明处处都是人的痕迹,可这整座城内,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岩之神收回了目光。
这座城的确存在着业障肆虐过的痕迹。
但她并不是璃月。
金光在土层间暴涨,把那些蠢蠢欲动的黑烟全都驱散。层层涌动的业障得以净化,伤口暴露的地脉在岩元素的安抚下平息。
空置的基座不再有神像镇压于此,但真正的神已经到来。
岩之神站立在大地之上,于是哀鸣的大地不再躁动。
“钟?你怎么站在这儿?”老教授的声音在钟离耳边响起。
少年姿态的岩神转过身,冲老人微笑“教授,我是来完成契约的。”
彭教授苦笑道“你等久了吧?对不起,我这边出了这么多岔子”
“而且啊,芸芸都和你了吧?”老人转过头,望向正被搬上车的文物,“你也看见我们这边现在的情况了。这个项目,我是保不住了。所以我看啊,那个什么契约,你也不用完成啦。
“当然,你的事我也不会往外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钟离安安静静地听着。
待老教授完,他沉默地摇头“您不必多了。我来到此处,就是为了和您一声。这个契约,我是一定会完成的。”
“而且,契约的内容是,我帮您解决您所困扰的一切。”他的一双金瞳灼灼,比黄金还要耀眼,“现在这种状况,也在您‘困扰’的范围内,不是吗?”
看着他沉静的模样,老教授想着,这孩子也太会大话了。
解决?这种情况他要怎么解决?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批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个学生,就算再有能力,又如何去和对方抗争?
可老教授一开口,确是“那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吗?”
这可真是奇怪。
可看着这孩子的样子,我竟然相信他能做到。
钟离抬头看着老教授,无奈道“确实,我需要您的帮忙。”
“您能帮我请一个长假吗?
“我接下来可能有许多事要做。”
“请长假啊?你不是我的学生,这可能不太容易。”老教授打趣似地建议道,“你要不要到我门下来?”
面对时时刻刻想挖墙角的老教授,钟离咳了一声,拒绝道“不,这个还是算了。”
“那,你可以试试申请毕业?
“你开学就是大三吧?可以试试这个。”
回忆了一下学生册的内容,钟离点头应着“这个确实可行。”
“所以你原本是想请假干什么?”老教授饶有兴趣地问。
“我打算创业。”
“对哦!你是学金融的。”老人点点头,“但金融这行,你一个大学生想创业,应该很困难吧?”
听见老人的问话,钟离摇摇头“您误会了。我打算创业的方向暂时不是金融。”
“那你想干什么?”老教授疑惑了。
看着老人的脸,钟离沉吟片刻还是回答道“其实我的首要目标,是文娱方向。
“而且,我已经有合伙人了。”
今日早上。
“怎么?钟弟你不是不想当演员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周一染调笑的话语在电话另一头响起。
“一染姐笑了。”钟离缓缓道,“我只是,找到了必须去做的事情。”
岩神抬头望着燃尽的香。
他已经把男人送了回去。
按对方的法——
“它们,通过人心能获得力量。”这位在演艺圈末流挣扎多年的演员道,“而我告诉他们,在这个时代,最容易传播,最容易触动人心的,就是各种文娱作品了。”
“音乐,影视,综艺。
“只要我能站在这个圈子的,我就能获得最多的‘人心’。”
“可是我知道的,它们并不信任我。
“所以除了我,它们还选了其他许多的‘种子’。
“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是谁?
“这个圈子这么多人挣扎着想向上爬,最后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