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再生欢 > 正文 第9章 第 9 章
    这若是旁人,深夜诡宅里遇到这般情形,怕不立刻吓死。

    十七郎虽胆识过人,一瞬却也汗毛倒竖。

    他屏息纵身,脚下到底用了力,瓦片哗啦发声,滑落地上,摔得粉碎。

    而那鬼头当空一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着十七郎冲了过来。

    “窸窣窣嘶嘶”怪异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

    十七郎眯起双眼,目光下移。

    这鬼脸的下方,是臂粗细的黑色影子,只是隐没在夜色中,一时看不真切。

    可就是这一瞥之间,十七郎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一个人头,这竟是一条大蛇。

    这种蛇俗称饭铲头,又叫扁颈蛇,因为脖颈又薄又宽,犹如一个大大的饭铲故而得名,它直立之时,薄薄的脖颈张开,雪白一片,加上诡异的斑点,看着就如同一张鬼脸。

    这毒蛇向着十七郎袭击过来,电光火石间,十七郎反拔刀。

    耳畔却听到底下屋中嘀嘀咕咕急促地话声,然后房门一响,有人跑了出来。

    一切发生的极快,十七郎知道行踪暴露,也不必再藏匿了,雪亮的刀锋向着那饭铲头斩去,他自己身形如风,脚尖一点,竟从屋顶直直地跃落地面,正拦在那人的身前。

    出来之人正是魏里正,他紧急止步,面如土色,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惶恐,望着面前的十七郎:“你、你”

    正哆哆嗦嗦不出话来,屋顶上却“啪”地一声响,有东西滚落下来。

    魏大犹如惊弓之鸟,身不由己回头看时,更是惊呼了声。

    原来掉下地的,竟正是一枚血淋淋的硕大蛇头,虽然已经落地,但却狰狞可怖更胜先前,而且正弹动着仿佛要再咬人一口。

    魏大吓得慌忙后退,冷不防屋檐上没了头的蛇身仍旧剧烈地扭动,竟自滚落下来,砸在了他的身上。

    那蛇身抽搐着,死命地缠向魏大的脖子臂,魏里正乱跳乱打,惨叫连连,最后眼白一翻,竟是昏死过去。

    此时身后有人吼道:“你是什么人?”

    十七郎回头,见竟是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一身粗布衣裳,生得模样怪异,他正拔腿向着自己冲来:“这里不许外人进来,老太爷会生气的!”

    十七郎挑了挑眉,看出这人仿佛是个痴憨儿,正在盘算,便听到院门外是隋子云的声音:“十七,你可在么?”

    壮汉也听见了,当即竟止步回头,疑惑地问:“怎么又有人来?”

    十七郎眼珠一动,竟笑道:“那是跟着老爷来的,老爷病了,你还不去开门?”

    壮汉看看地上的魏大:“老爷生病了?唔。”竟果真掉头向着门口去了。

    十七郎趁上前,将前方那关上的房门一脚踹开。

    屋内空无一人,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也有焚香之气,却也盖不住底下那股令人不适的寒腥。

    十七郎皱皱眉,迈步向前。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面前是一架紫檀的长供桌,桌上摆着些果品,除了香蕉芒果之外,多是十七郎不认得的野果子,他拿起一枚青皮圆果子,知道这就是那余甘子了。

    但吸引十七郎目光的,却是供桌之上悬挂着的一幅画。

    这幅画比一个人还要高,画上却是一只人面蛇身的怪物,浑身血红,眼睛竖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之人。

    “这个东西”

    十七郎盯着这幅画,想到方才在外遭遇的那扁颈蛇,想到跟杨仪过的那采生折割的法子,以及失踪的苗圆儿,心中升起一点不祥的预感。

    然而十七郎从外厅到了里屋,又到侧房,里里外外却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会儿在外间,那壮汉连声怒吼,已经跟隋子云等交上了。

    壮汉虽然痴憨,但力大无穷,十分凶猛,隋子云因担心十七郎,一时不查,竟惹怒了他,下四个人轮番上阵才将那汉子拦住。

    而高墙之外,隐隐约约也有人声传来,显然魏家的人都给惊动了。

    隋子云冲上前,见魏大昏死在地,便将那缠着他的蛇身切断挑开,拖着他进门。

    他本来是想先弄个人质,再跟十七郎商议,谁知进了门后,却见室内静悄悄地,十七郎竟也不知所踪。

    隋子云先前是亲眼见着十七郎进门的,来回找了一番不见人在,大惊失色。

    他赶忙回到魏大身旁,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刮子。

    魏大被打醒了,还记得先前噩梦般的经历,兀自惨叫挣扎,伸乱拍乱打。

    隋子云喝道:“这屋子里的人呢?”

    魏大好不容易发现那蛇已然不在身上,但惊魂未定,目光恍惚:“什么”

    隋子云揪住他的衣领:“这儿的人呢?”他盯着魏大,“快!”

    魏大呆滞地环顾周围:“人?我、我不知道。”

    隋子云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一改先前的和善,咬牙厉声道:“你们老太爷,还有十七别以为不就能瞒天过海,给巡检司盯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坦白!,这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关!”

    隋子云当然清楚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但叫他去找,却毫无头绪,何况他极担心十七郎的安危,只能先逼问魏大。

    不料魏大抬头,正看见中间悬挂的那副人面蛇身像,他的身子猛然一颤,埋头低声道:“我我真不知道,老太爷的屋子,我很少来,我不敢”

    隋子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这是、烛九阴?怎么竟然供奉这个!”

    烛九阴是山海经之中记载的一种神兽,人面蛇身,又名烛龙,火精,却从未听闻世人会供奉此物。

    魏大听见他“烛九阴”,越发颤抖,嗫嚅道:“不可冒犯,那是、是龙神”

    隋子云瞳仁一缩:“什么龙神,我再问你一遍,这儿的人呢!”

    魏里正不答,转身慢慢往外爬,隋子云怒上心头,狠狠地将他踢到一边儿,正要再去找寻,目光所及,突然觉着画上的那烛九阴仿佛动了动。

    窸窸窣窣,淅淅沥沥,外头好像又下起了雨。

    杨仪趴在破旧的八仙桌旁,因为这一天太过累倦,已经入了梦境。

    急促的犬吠声将她惊醒。

    与此同时“啪”地一声脆响,把龙王庙内四个人都惊醒过来。

    杨仪蓦地抬头,循声看向身后,却听到一个士兵叫道:“蛇,是蛇!”

    她本能地汗毛倒竖,整个人站起身,四处张望。

    羁縻州这边四季气候湿润,最不缺的就是虎豹蛇虫,虎豹虽可怕,但很少到人多聚居之地,唯独那蛇虫,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杨仪先前在蓉塘定居后,便在篱笆周围撒了些凤仙花、野决明的种子,这两种植物都有驱蛇功效,其中野决明还是一味药,可以解毒消肿,治疗恶疮疥藓。

    不多时,一名士兵举着刀,将一条细蛇挑着扔了出去,骂骂咧咧地:“这破地方不是人住的,半夜三更还能掉下瓦来,幸亏没砸到头上。”

    另一个道:“这狗儿倒是警,多半是听见蛇在屋顶上,这才叫起来。”

    两个人被惊醒,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这雨下的还行,不算太大,就是不知道队正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了。”

    此时已经寅时过半,天色微明。

    豆子则跑到杨仪身旁,轻轻地舔了舔她的背,好像是在安抚她。

    杨仪摸了摸豆子的头,再无睡意,便去看那伤者。

    那士兵胳膊重伤,原先昏昏沉沉地,此时也已醒来,因伤处极痛,未免低低地申吟了两声。

    杨仪先前是被不由分“请”来的,何况处置这些伤并非她所长,她非常不情愿,但是既然接了,便没有抛下的道理。

    今夜若是她坚持,兴许十七郎便放她回去睡了,只是她心里有数,这伤者还未脱离险境,若有个好歹,自己就近看着到底便宜。

    果然,这伤兵的脸色微红,嘴唇干裂,杨仪试了试他的额头及脉象,便唤了那两个士兵过来,叫其中一人看守,另一人随自己回家里一趟。

    这两个兵因白日见过她的“本事”,何况十七郎临去之前命他们听从差遣,所以不敢怠慢,便分头行事。

    打着灯笼回到茅屋之中,杨仪翻了两包丸药,摘了些薄荷叶,又取了一罐子蜂蜜,先前没吃完的糯米饭跟几块肉,便折回龙王庙。

    她先让兵弄些水来,自己把糯米饭跟獐肉喂给豆子吃了两块,喂了些水,然后调了蜂蜜薄荷,给那伤兵灌服了两颗退热的药丸。

    那伤兵迷迷糊糊中,感觉口中清甜冰凉,十分受用,便喃喃道:“多谢。”

    他睁开眼睛看向杨仪,迷迷糊糊中却看不清楚,只瞧见一张冠玉般雪白的脸,眉目清秀。

    伤兵便道:“不敢劳烦旅帅。”

    杨仪听见那个词,并不明白:“旅帅?”

    伤兵含含糊糊道:“旅帅自是旅帅薛、薛旅帅”

    杨仪心跟着一缩:“你什么?”

    好似听见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字呢,难道是听岔了。

    那伤兵却已经昏昏沉沉,杨仪靠近了些:“你指的莫非,是那个大胡子的十七郎?”

    “大胡子嗤,”伤兵闭着眼睛,却咧着嘴笑了,好像想到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不、不那胡子是”

    “是什么?”

    杨仪正屏息静气地等待,外间的士兵忽然快活地大叫道:“回来了,是队正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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