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的眼中燃起战意,他从神魂处召唤出自己的本名宝器。
那是一把骨刃,通体赤黑,萦绕着一团暗黑色的雾气。
“上一次与你对战,也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吧。”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怀念。
霁渊寒意凌然,并没有搭理辛月的闲话。
无昧剑传来尖利的呼啸,直朝辛月贯穿而去。
而辛月中的骨刃,也在同时间随之击出。
清冽的寒光剑锋,与黑灵萦绕的刃沿,在半空中相撞,随后崩裂分开。
两人悬立于高空之上,打的不可开交。
银蓝流光与黑焰,时不时降落在地,将整片秘境都炸得稀碎。
苏修远带着明芽,远离战场,找了一处安全的遮阳地待着。
明芽一点也不担心自家爹爹的战况。
反正系统跟她过,在这个世界里,她爹爹的实力就是最强的,没有人可以战胜他。
任那边刀光剑影,团子悠哉地找了处干净的角落蹲下。
她伸从布袋里,掏出来一块垫子。将垫子放在了自己的屁股底下,敦地一下坐了上去。
然后团子又低着脑袋在布袋里翻找,接着掏出来两袋零嘴。
她很懂得分享,大方地给了苏修远一袋。
“修远哥哥吃花生!爹爹前日给我做的咸水煮花生,特别香!”
苏修远站得笔直,在外也不失半点世家弟子的风骨。
他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霁渊与辛月之间的战况,不敢有丝毫分心。
这可是仙魔两界最强者的对战,一招一式中,都可能蕴藏着对修道者的无穷启发。
不可失,失不再来,苏修远只恨不得现在将眼睛都给粘上去。
他甚至都没有转身回应明芽,只是对她摆了摆,:“谢谢太师叔的好意,但弟子现在无心进食。”
闻言,明芽将袋子收了回来。
她亲剥了一颗花生,还贴心的花生屑给搓干净之后,再次递到了苏修远的上。
“修远哥哥先尝尝,真的巨好吃!”
苏修远不好再拒绝,背着接过后,往嘴里胡乱一塞。
居然还真的蛮好吃。
明芽注意到了他神情上的变化,立马笑眯了眼。
“是很好吃吧,芽芽没有骗你。”
她再次将袋子递给了苏修远,这次苏修远倒也没再推脱,接过来之后一颗又一颗地剥着,边看边吃。
等霁渊收拾完闹腾搞事的魔尊辛月后,再驶剑飞回,看见的便是一大一并排坐在地上,旁边是满地的花生壳。
无昧落地,带来一股剑风,将满地花生碎屑扬起,扑了两个孩一脸。
明芽胡乱扑腾,将碎屑拂去,而后迈着雀跃的步伐,一溜儿跑到霁渊面前。
“爹爹,你打赢了吗?”团子很期待地问他。
霁渊抬,帮她把头发间沾上的碎屑轻轻拍落。
他淡声:“赢了。”
团子闻言高兴极了,欢呼一声后,朝着苏修远那边大喊。
“修远哥哥!我就我爹爹一定会赢吧!!”
苏修远迎上前来,脸上带着喜意:“恭喜尊上大败魔君!”
旋即团子又像想起点什么似的,问霁渊:“那洛姐姐呢?她还能回来吗?”
霁渊怔了一下,等回忆起团子口中的洛姐姐是何许人后,沉吟着:“应当可以。”
随后,明芽和苏修远就看见他,转身走去一块刚被炸成废墟的地方,从中拖出了一具死尸般的躯体。
霁渊的洁癖还在这时候发作,将人拖出来后,就立刻松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块洁净的帕子,仔细地擦拭自己的指尖。
微蹙的眉间中,带着淡淡的嫌弃。
明芽跑过去,对着那具躯体戳了戳。
毫无反应。
她抬头,茫然地望着霁渊。
“爹爹,洛姐姐这是”
后面的字眼太过不吉利,团子没忍心出来。
霁渊明白她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她本人无碍,这些都是外伤,修养几日便好。”
团子放下心来,接着又问:“那坏魔尊还在她的身体里吗?”
答案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抹黑灵骤然间从洛芸白的天灵盖中闪出。
他席卷着离他最近的团子,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连霁渊也没有料到辛月会留这一后招。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家女儿的身影就这样无端消失在了他眼前。
苏修远对他惊呼道:“尊上,太师叔怎么突然消失了?!”
苏修远侧过头,想听听看霁渊该如何解决。
可他却意外地发现,往日里清如悬月的霁渊仙尊,此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弑血之意。
霁渊单执剑背于身后,一字一顿地,将那个让他厌之入骨的名字吐出。
“辛月,找死。”
语毕,他身形一闪,也是顷刻之间就消散无踪了。
*
魔域中。
明芽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醒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玄金色的床帷。
她正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团子慢悠悠地从床上翻起身,好奇地望向周遭的一切。
玄黑色的地板、熔金的蜡烛灯台、刻画着邪恶鬼神的漆黑立柱
奢华又诡秘的装饰,让这间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不像是修界会有的风格样式。
这是一个于明芽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爬到床沿,眼睛巡视一番,没有在床边找到自己的鞋子。
于是团子只好赤着两只白嫩的脚丫,直接踩在了玄黑地板上。
明芽回忆起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好像是坏魔尊从洛姐姐的身体里飘了出来,然后将她给拐跑了。
她在屋子里四处走动,却没有发现辛月的身影。
团子的脚指头在地面上蜷缩着,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哒哒地跑到了门前。
她用艰难地将门给推开,而后朝外探出一颗圆滚滚又毛茸茸的脑袋,对着门外的走廊声问:
“你好哇,请问有人吗?”
而与此同时,她的肩上传来一下轻拍,有道低沉的男声在她背后:
“喂。”
明芽嗷呜一声大叫,回过头来后,又只看见了一个浑身都黑麻麻的人影。
她顿时有些憋不住恐惧的情绪,被吓哭了。
“呜呜呜呜呜”
辛月:
因为寝殿里唯一的那张床,被他拐来的孩给占了。
无奈之下,他就只好宿在了屋梁之上。
见到明芽醒来,他本意是打算飞身下来,直接出现在她面前的。
可见这孩似乎冷静淡定得很,辛月就又恶趣味横生,想要逗逗她。
没想到这一逗,就给逗过了头,直接把这屁孩给吓哭了。
明芽还在扯着嗓音嚎啕大哭。
她是属于那种平时不爱哭的孩,但这种孩一旦哭起来,就更难收住了。
一时间,整座魔宫,都被她那嚎啕的奶音给袭击了。
辛月实在是受不了孩子的哭闹声了。
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后悔将明芽给拐带回了魔宫。
不就是被霁渊狠狠地给揍了一顿吗?这在以前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非要逞能,将他的宝贝女儿给顺拐了回来?!
辛月在这股贯耳的魔音影响下,不断地逼问自己。
屁孩还在哭,他没法,只好单拎起了明芽的后衣领,将她带到了床边。
辛月将中提着的团子,给放倒在了床上,然后随抓起一旁的被子,将她整个人给盖住。
这招就叫做:眼不见为净。
不定孩子哭累了,就会主动睡觉了。
可哭声在被子底下还是持续地传来,孩儿的身体还一抽一抽的,将整个床都在带着一起震动。
辛月掀开被子的一角,旋即就看到,孩白净的脸蛋,已然都哭得通红起来了。
好吧,看来这个方法没用。
他伸出,戳了下明芽因为侧躺,而圆的像颗球似的肚子。
“喂,别哭了。”
从未带过孩的魔尊大人,如此敷衍地哄道。
明芽没理他,还抬起来,拍掉了他戳自己肚子的。
随后团子在床上翻了个身,背过去,继续哭。
辛月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被她哭炸了。
但他又不能对这屁孩做什么,毕竟就依着霁渊对她的重视程度,哪怕是个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他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这次将明芽拐回来,也只是想让浅浅地报复一下霁渊罢了。
谁让霁渊成日里将他堂堂一届魔尊,揍得像头狗熊般落魄难言。
也该让那截木头好好体会下,失去自家宝贝女儿的难受与痛苦。
辛月将明芽又给提拎起来,让她坐在床沿,他则在旁单托腮看着她哭。
辛月问:“跟我吧,你为什么要哭?”
团子即使在哭,也是个认真讲理的好孩子。
面对坏魔尊的提问,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呜呜呜,因、因为你刚刚、刚刚吓到我了!”
辛月嗤笑一声,对明芽:“就这?”
听完这两个字,明芽抽噎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她甚至还在哭的过程中抬起脸,用哭得通红的眼睛,怒瞪了一眼辛月。
辛月:熊孩子就是难带。
他无奈地摆了摆,最后妥协般地道:“好吧,那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明芽抬头看他,辛月挑了下眉,继续:“这下总可以了吧?”
团子的哭声,终于渐渐了下去。
她用哽咽的奶音控诉辛月:“你、你还把我从爹爹身边拐跑了,你得负责把我送回去。”
辛月用指尖怼了一下明芽的脑壳,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做梦。刚拐来就立马给送回去,你当我是被霁渊吓大的啊?”
团子嘴一扁,又做好了放声大哭的准备。
不料眼前的坏魔尊朝她伸出,直接将她扁起来的嘴唇给捏住了。
辛月还放话恐吓她:“不准哭!再哭就把你丢出去。”
团子撅起的嘴唇被他捏的像只鸭子,哭都哭不动了。
她握紧粉圈,使劲全身的力气,怒锤了一下辛月的胸膛。
可辛月的神情丝毫未变,反倒是她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意。
团子这回没哭出声,只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比起她方才咧着嘴仰天嚎哭的丑样子,反而是这种默默掉泪的委屈模样,难得地让辛月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他松开了捏住明芽嘴巴的,有些烦躁地跟她:“待在我这里有什么不好的?魔宫里应有尽有,可比你爹爹那座破山头快活多了。”
明芽问他:“你这里有好吃的东西吗?”
辛月摇头。
“你会给芽芽扎花辫吗?”
辛月摇头。
“你会讲孩子爱听的睡前故事吗?”
辛月还是摇头。
明芽看向他的目光,在他的三连摇头后,变得极为失落与难过了起来。
她:“你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还非要比我爹爹的山头好,你怎么连三岁孩都要骗!!”
辛月:原来淡漠出尘的霁渊仙尊,每天都在山头上给自家女儿做这些事情吗?
辛月身为魔尊的胜负心,顿时就被明芽的三言两语给激发出来了。
“你的这些,我都不会。”他对明芽,“但我可以学。”
闻言,明芽吃惊地看向他。
辛月的神情看上去很是笃定,仿佛这些问题在他眼中,都是可以解决的。
明芽很聪明,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坏魔尊,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自己回去。
所以她想,自己一定得在爹爹找过来之前,好好地保护好自己。
而保护好自己的第一前提,就是不能让自己饿肚子。
不然饿瘦了,爹爹是会心疼她的。
思及此处,明芽终于又开口了话。
她对辛月:“我饿了。”
辛月一愣,没想到这屁孩顺杆爬的速度这么快。
但他的行事风格,向来都是到做到。
于是他接话道:“你想吃什么?”
明芽立马给他报了一大长串菜名,哽咽的奶音都瞬间恢复了正常。
“芽芽想吃酱牛肉、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芙蓉蟹斗”
一连串菜名下来,团子都不带中途喘气的,把辛月听得一愣一愣的。
辛月笑她:“你一条鲤鱼,怎的那么喜欢吃荤菜?”
明芽又开始不高兴地瞪他,脸颊气鼓鼓的。
“芽芽是鲤鱼怎么啦!鲤鱼难道就不能吃好吃的肉肉了吗?!”
辛月敷衍地回答:“能能能,行了吧。”
明芽声哼唧,觉得眼前的这个坏魔尊,好像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坏。
至少,他还愿意给她吃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魔宫里的仆从,也因此见到了他们此生难以忘怀的画面。
他们尊贵无比的魔尊殿下,居然进了后厨房,扬言要学习如何做菜?!
魔宫中的顶级大厨战战兢兢,头顶上冒出来的虚汗就没停下来过。
连他上拿来抹汗的白巾,都被汗水给浸得湿透了。
“不知君上是想学何菜式?”大厨话的声音,都隐约透出些颤意。
辛月漫不经心地靠在墙沿,将明芽报给他的菜名,又在大厨面前重复了一遍。
闻言,大厨又开始抹汗了。
他腔子里的那颗心脏,每听到一个菜名,便要狂跳一下。
这么多式样,他今日可如何教的完啊。
大厨欲哭无泪地选择实话实,“君上,您的这些菜式过多,恐怕今日之内学不完呐。”
辛月瞥他一眼,眸中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强烈压迫感。
“学不完吗?”他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再一遍。”
大厨顿时吓得汗也不出了,僵直着身子,便立刻改口道:“学的完学的完!君上聪颖非凡,定是不能同寻常人的进度相比。”
辛月从墙沿处踱步走来,将自己腰间佩戴着的的骨刃卸下,放置在一旁,系上了奴仆递过来的围腰。
“那现在就开始吧。”他对大厨。
明芽独自在寝殿里待了好久,连下午觉都睡过了,都没再见到过辛月的人影。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怜的圆肚子都变瘪了,一整个午后都在不安定地咕噜咕噜叫。
整颗团子饿瘫了般,以大字型平仰在床上。
在明芽数完第一千零八条鲤鱼之后,殿外终于传来了声响。
“等会儿再端进去吧。”
是辛月的声音。
团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飞快地跑过去给他开门。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团子难过地控诉他晚到的行为,“我还以为你把芽芽给忘了呢。”
辛月的还停在半空中,维持着开门的动作。
实话,在他想要自己推开门的时候,突然主动冒出来的白团子,在那一刻,让他的心脏都为之漏了一拍。
辛月解下围腰,将它随搭在了明芽的脑袋上。
他边走边:“怎么,可怜的鲤鱼,快要饿晕了吗?”
明芽将盖住自己脑袋的围腰愤然扒下,看着辛月空无一物的双,失落地:“你不是给芽芽做饭去了吗?”
她拉起辛月自然垂落的一只,脸皱巴成一团地问:“芽芽的饭饭呢?”
辛月被她的神态逗笑,故意作弄明芽:“我没有你家爹爹贤惠,都做失败了。”
他弯下腰,凑近看明芽皱巴成一团的脸蛋,笑着问:
“这可怎么办呀?鲤鱼要饿肚子喽。”
明芽的肚子饿得难受极了,听到辛月的这句话,她几乎是同时间就扁起了嘴。
心里对自家爹爹的思念,在这一瞬间,升涨到了巅峰。
见眼前的团子一脸要哭的模样,辛月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弃了想要继续逗弄她的心思。
他直起身,轻轻击了两下掌,高声朝外道:“都进来吧。”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际,美貌的魔族侍女上端着精致的餐盘,从门口处秩序井然地鱼贯而入。
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从她们的中流到了餐桌之上。
明芽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过来了,嘴巴中开始疯狂地分泌口水。
她扯了扯站在她身旁的辛月的衣袖,仰起头问他:“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辛月轻哼一声,颇有些得意之态。
“不然你以为是谁?”
明芽敛去哭样,甜甜地笑开。脸侧的酒窝处,都凹出了个浅浅的漩涡。
“对不起,刚刚是芽芽错怪你啦!”她很坦荡地跟辛月道歉,而后又,“以后芽芽再也不在心里喊你坏魔尊了。”
辛月长睫倾落,斜眼看着明芽。
正想着要抓住她在称呼上的辫子,继续逗弄于她。
可他第一眼触及到的,却是团子正好望向他的眼神。
亮晶晶的,像是撒了一片星子。
她笑里有光地对他:“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魔尊!”
辛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在这一刻,他忽然间就理解了霁渊。
为何清冷如霜雪的仙尊,都会为了眼前的团子坠落凡尘。
辛月想,恐怕世间任何人,都抵不住明芽此时望向他的目光。
这是会让所有人沦陷的真诚,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