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不驯之敌 > 正文 第42章 (二)狱
    本部武握着麦克风,大大方方地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他粗哑的声音被质量优良的扩音器层层放大,更是难听到了让人心悸的地步。

    身材精壮的男人外号“金虎”,闻言飞快对本部武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事没事,武哥,一点私人恩怨而已。”

    本部武放下话筒,坐直了身体:“我很有兴趣听一听。”

    金虎强忍着满心的怒恨,带着一脸灿烂如春风的笑意,向他的雇主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现在,金虎是一支型雇佣兵的一把。

    但在过去,他是一家帮派的老大。

    他的组织“狂风”,和“海娜”有一段难以启齿的宿怨旧仇。

    起先,“狂风”的主要活动地点是在长安区。

    长安区在“海娜”到来前并不算“长安”,是片相当混乱的地区。

    金虎每天的工作,就是带着一帮健壮高大、统一纹着虎头纹身的弟,得意张扬地走街串巷,向普通商户索要保护费。

    谁要胆敢不给,就是一顿兜头暴打。

    但金虎自认为并不是普通的低等帮派。

    他是有远见的。

    把钱大笔地收上来后,他会将其中的一部分花销在兄弟们身上,至于大头,全部献给了瑞腾公司里的人事部门。

    而且他会主动带着弟兄们,帮瑞腾公司免费做一些维持活动秩序之类的义务劳动。

    金虎管这叫长线投资。

    只要抱稳了大腿,被大公司看入了眼,成为他们地下势力的一部分,他们这帮散兵游勇就是拥有了一张长期的稳定饭票,再也不用绕街串巷地和这些游商贩打交道,绞尽脑汁敲碎他们的牙齿来榨油水了。

    金虎把这项事业做得得心应,眼看着就要成就一番大事业。

    直到有一天,长安区来了个年轻人。

    那天,金虎带了两个弟出去收保护费。

    当金虎揪住一个摆摊卖铁板豆腐的耳聋少妇的耳朵、动作猥琐地去掏她的口袋时,有人从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时,正是金虎得意的时候。

    他知道周围有不少商贩都在围观自己的行径,且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他才不在乎这个。

    这些人早就被自己吓怕了,才不敢强出头!

    因此,金虎不加提防地扭过脸去。

    紧接着,他劈面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来得过于沉重和突兀,金虎活活被扇得打了一个转,耳朵嗡嗡作响之余,羞辱感混合着热血嗡的一下冲到了头顶。

    他的眼睛被这一巴掌扇得直接充了血,好半天眼睛才恢复了聚焦能力,看清了那一巴掌是谁扇过来的。

    那是个长得相当夺目的青年。

    至于他的两个废物弟,一个已经头朝下脚朝天,栽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皮垃圾桶里,正和一堆垃圾搏斗;另一个滚在马路牙子上,抚着胸口,哼哼唧唧地装死。

    金虎晕晕乎乎地张开嘴巴,刚一张口就尝到了鼻血的铁锈涩味:“你他妈的”

    话刚开了个头,他脸上又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扫腿,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一头撞到了路灯上。

    那人迈开长腿,几步跨到他身侧,用鞋底踩住了他的脸,稍作固定后,把他怀里的收款器掏出来,握住他的强行用指纹解了锁,把刚刚入账的一笔笔“保护费”又转了回去。

    在轰天的耳鸣声里,金虎听到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你收钱不办事啊。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别人?”

    这一掌一腿,把金虎这么多年在长安区积累的威信、凶名,打了个灰飞烟灭。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金虎知道,这人叫宁灼,隶属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雇佣兵组织“海娜”。

    最近,有三两个号称是“海娜”的人在长安区里游荡采购,疑似是要选在长安区建址,和他抢地盘。

    这是犯了大忌的事情。

    金虎怒不可遏,不等脸上的肿胀消失,就马不停蹄地纠集了人,打算让宁灼见识见识什么叫先来后到,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宁灼根本没打算避着他。

    在金虎气势汹汹地找到他时,宁灼正坐在马路边,舒展开双腿,面无表情地咬着一串免费赠送的铁板豆腐。

    看见金虎带着人向自己冲来,宁灼扔了签子,默不作声地迎上去。

    宁灼用单严重破皮的代价,换来了对金虎的又一顿胖揍。

    从此以后,宁灼就认准了金虎。

    每次正面冲突,不管谁充当主攻,必然是金虎受伤最重。

    弟们如果要挨一记窝心脚,金虎就必然要断一根肋骨。

    金虎连着挨了两三顿好打,也想过退居幕后,只派自己的弟出去搜寻宁灼。

    但这时候落单了的他,就会在某个街拐角遇到神出鬼没的宁灼,喜提新一顿痛打。

    宁灼的诉求很简单:老子现在在长安区了,不想看到你,给老子滚。

    他并不急于把金虎一次性打死,而是一次次地循序渐进,慢慢让金虎感觉到恐惧与不安:

    不定下一次,宁灼真的就要下杀了。

    那时的宁灼是无根飘萍,豁得出去,狠得下心,并采取了盯人战略,单冲着金虎下,并不祸及别人。

    因此,弟们还叫嚣着要给宁灼点颜色看看时,金虎本人已经虚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不得不壮士断腕,撤离了长安区,换了片更穷、更脏、更乱的地方。

    至少那样,冲在一线去玩命的是弟,而不是他本人。

    金虎认为自己这叫做战术性撤离,等到自己的力量逐步壮大,而宁灼也发展起来、有了牵挂后,他就能借着化明为暗的优势,狠狠摆上他一道。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海娜”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雇佣兵里的翘楚,他惹不起的存在。

    他的战术性撤退,变成了可笑的认怂。

    不过,让他稍感欣慰的是,除了“狂风”之外,不止一家帮派在宁灼里吃过瘪。

    有了这个美丽的阎王坐镇,所有帮派都默契地绕开了长安区。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这样几年下来,长安区一转成为了下城区里治安环境相对最为平稳的片区,真的有了一些“长安”气象。

    好在,多年以后,金虎的夙愿还是达成了。

    “狂风”被泰坦公司雇佣兼并,转入地下,专门替他们做一些秘密的脏活。

    譬如,这次本部武锒铛入狱,以金虎为首的四个雇佣兵就被派来保护他,和他一起蹲了大牢。

    有了这样的仇怨,金虎当然对宁灼没有什么好话。

    然而他在讲述的过程中,还是省略和模糊了一些细节。

    比如当年他被年轻的宁灼追着暴打的经历。

    听完他的故事,本部武摸着疙疙瘩瘩的下巴,思索了一阵:“‘宁灼’?我好像听过他的名字。”

    金虎跟了本部武这么久,对他的秉性那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本部武是个色中老饕,不分男女。

    金虎实话实:“是,他就是个兔子相,天生就该去站街的料!”

    本部武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金虎品出了这一声“哦”的意味。

    他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反应过来,懊恼自己错了话。

    宁灼不是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要靠皮囊讨好本部武的阿猫阿狗,也不是定期被送进来供本部武“泄火”的艳舞女郎。

    本部武要是真敢舔着个脸,要求宁灼跟他睡一觉

    金虎哪怕想一想那个后果,头皮就直发麻。

    他毫不怀疑,宁灼是真能干出把本部武的作案工具直接收缴的事情来的。

    到时候,自己高低得落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

    想到这里,浑身冒鸡皮疙瘩的金虎马上岔开了话题:“他也不值得碰,长成那个样子的雇佣兵,估计早就被上上下下玩透了,肯定不干净!”

    对宁灼隔空进行了一番荡夫羞辱,金虎怕本部武贼心不死,忙不迭张罗起来,让下继续伺候他唱k。

    本部武也没有再深问下去,拾起话筒,继续选了一首曲调缱绻肉麻的情歌,唱了下去。

    另一边,水房里的混乱很快招惹来了狱警。

    宁灼和单飞白还没入狱就开始互殴,狱警感觉自己的权威遭受到了极大的藐视。

    可他同样知道,这两人背后是有点势力的。

    尽管上头没特地交代他们的背景势力到底是什么,但狱警这些年来,见惯了监狱里的众生百态,练就了一身糊弄敷衍的好本事。

    换了旁人,刚进来就闹事,高低得吃他几棍警棍。

    他只对两人象征性喝骂了两句,就算是尽到了督管的职责。

    在狱警的催促下,一人将自己涤洗干净,换上了监狱的号衣

    劣质衣料灰扑扑的,上下一般粗,实在很难穿出“好看”一字来。

    可是这套衣服上了这两人的身,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单飞白像是个落魄却依然气度十足的富家少爷。

    至于宁灼,他的裤子了一点,是能穿下的,只是腿根处的布料紧紧绷在大腿上,惹得不好男色的狱警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狱警驱赶着他们,让他们走在前面。

    随着自动门一扇一扇打开,一个混乱、燠热的新世界在一人面前拉开了序幕。

    虽然外面已是深秋初冬,这里却热得让人呼吸不过来。

    一股股烘热的气息直直灌入人的肺腑,把人从内部烤得燥热了起来。

    他们首先路过的是有期徒刑犯人们的劳动室。

    这里窗明几净,是第一监狱的招牌和门脸。

    每当“白盾”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这里就是他们最先展示的窗口。

    里面的流水线各有不同,做帐篷的、做皮箱的、做鞋子的。

    在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后,犯人们坐在各自的工位上,挺直脊背,顶着一张张麻木的面孔,完成着自己那一部分的工作。

    他们每天要在这里工作2个时。

    这面玻璃之后,是由械和人肉共同组成的一台巨大械。

    紧邻着的就是拘役人员的劳动间。

    他们的工作相对轻松,只需要完成一些折纸盒之类基础的工作业即可。

    随即,他们被带入了犯人们的居住区。

    当新的一扇大门徐徐开启时,一股更浓烈、更粘稠窒闷的人体热气扑面而来。

    监室分为上下两层——不是两层楼,而是两层上下交叠着的笼子。

    每个监室都是均匀的十平米,里面横七竖八地摆了四张双层床。

    一只马桶、一个沾满水垢的洗面盆,和一个用来摆放洗漱用具的木台子被可怜兮兮地挤在墙角。

    每个人平均拥有的活动范围还不够2平米,上层的活动空间得只够人坐起来,想要下床,得像是一条蠕虫一样,用屁股摩擦到下床梯旁,才能把自己送下床。

    有不少人请了病假,没有出工,听到有狱警的皮鞋声传来,马上有气无力地歪靠在床铺上低吟起来,以表明自己并不是在偷懒,而是真的病了。

    由于白天没有开灯,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团团肮脏的垃圾,藏在一个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单飞白穿过了这样一条混乱的走廊,感觉很奇妙。

    在光鲜亮丽的亚特伯区里,所有的污秽尘垢被秋风卷落叶一样打扫过后,集中拉入了这么一个垃圾场。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有一种错位的扭曲感。

    而当狱警带领他们穿过一条长约30米的通道,来到另一处天地时,别是单飞白,就连一向冷淡的宁灼都轻轻扬起了眉毛。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面积不的室内球场。

    两个男人穿着常服,挥汗如雨,追着一个黄色的球奔跑。

    他们的技巧并不高明,却打得乐此不疲。

    这里宽敞明亮,一尘不染。

    自动洗地在欢畅地满地乱跑,制氧在轰轰运转,地暖在脚下安静地蒸腾,加湿器喷吐出带有高级香薰气息的温馨湿气。

    这里的人们,看上去自由而忙碌。

    有人在高尔夫球前练习挥杆,有人在打最新款的游戏,有人抱着吉他,在投入地练习扫弦。

    ——要不是他们身上还挂着代表了犯人身份的铭牌,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身处在一个安逸而祥和的乡村俱乐部。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亚特伯区第一监狱的“高级监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