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凤君逃婚后 > 正文 第18章 调查
    没人肯睡地上,两人最后还是躺到了一张床上。

    夜已深,初来人间的两个少年都还很清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落羽镇上有妖怪作祟,你知道那是什么妖吗?”凤箫问。

    “一听就知道。”龙笙随口道,“罗刹鸟。”

    “坟墓这种阴气重、尸气足的地方,就会诞生罗刹鸟,专门在夜里出没。这种鸟喜食人的眼珠,尤其爱吃眼含贪欲之人的眼睛。贪欲越重,越是美味。”龙笙转头看凤箫,“这么简单的答案,你不会不知道吧?还要来问我。”

    凤箫可听不得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我那是考考你。”

    “是吗?那我也考考你。”龙笙问,“喜欢带走婴儿的是什么妖?”

    罗刹鸟只对饱含贪欲的眼珠感兴趣,婴儿的眼睛最是清澈无邪,罗刹鸟对婴儿是没有半点儿兴趣的。

    “这可难不倒我。”凤箫回答得头头是道,“抢婴儿吃婴儿的妖很多,但这种抱走婴儿后自己养的,只有姑获鸟。产妇难产而死,对未出世孩子的执念就会化成姑获鸟,最喜欢抱走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等养大些不再是婴儿,姑获鸟发现和自己的孩子不像了,就会把孩子还回去。我的没错吧?”

    都是看过白泽图的神兽,话就要硬气。

    白泽图里记载了天下万千种妖怪,凤箫不是每个都能记住。但罗刹鸟和姑获鸟都属于鸟族,凤凰是百鸟之王,别的异族精怪记不住倒也罢了,这两个怎么可能不知道。

    龙笙没能难倒凤箫,颇有些意兴阑珊:“算你有见识。”

    凤箫嘚瑟:“没给你显摆的会,真是让你失望了。”

    “罗刹鸟和姑获鸟都是昼伏夜出,所以落羽镇白天安宁,夜里闹妖。”龙笙思索,“这落羽镇看着就平平无奇的一座镇,犯了什么晦气能同时招来两种妖怪?”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我来了,肯定要降妖除魔,还落羽镇太平!”凤箫雄心壮志。

    凤凰经过的地方,若是不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不是砸凤凰族瑞鸟的招牌么?

    龙笙静静凝视凤箫,与其是凝视,不如是审视。

    凤箫被盯得莫名不自在:“你看我干嘛?”

    龙笙缓缓开口:“你一只妖,出降妖除魔这个词,不觉得很奇怪吗?”

    严格来,山鸡精和罗刹鸟、姑获鸟才属于同类。不仅都是妖,还同属鸟族。罗刹鸟吃人眼珠,跟人族吃鸡肉没有分别。山鸡精没有理由和人族共情。要是共情,也该是站在鸟族立场。

    “我虽是妖,可我是正经修炼的好妖,不是害人的妖。你拿我和它们比?”

    “害人?姑获鸟不曾害人,还有人族利用它的思子之情让它帮忙带孩子。至于罗刹鸟,不过觅食而已。”龙笙笑着,的话却很是无情,“人族杀生吃肉,也害过不少生灵,包括”包括你们山鸡一族。

    想到凤箫被炖成鸡汤的爹娘,龙笙自觉失言,没再下去,只委婉道:“你不恨他们,倒想着帮他们。”

    龙笙是龙族,是神兽。神的眼中众生平等,他不会只站在人族的立场判断是非对错。积攒功德,不一定是要解救人族,拯救任何种族的任何生命,都是功德。

    他初来人间,对人族自然也没什么感情。桃源村一事后,龙笙对重情重义的人族多了几分好感,但这好感很快又在龙笙得知人族是山鸡的灭门仇人后磨灭了,甚至变得有些厌恶。

    虽然平日和凤箫吵吵闹闹,凤箫也是龙笙来人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他最熟悉的伙伴。龙笙护短,替凤箫抱不平。

    山鸡精倒是没心没肺,还想着帮人降妖除魔。

    凤箫语塞,才想起自己刚编的身世,好像是和人族有着血海深仇

    其实他也不是为了人族。桃源村里,他帮了人族,得了功德。这回就也想帮帮人族,再挣些功德。

    他积攒功德,是为了凤凰族。

    “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为了几个仇人,恨上一整个种族,冤冤相报何时了?”凤箫找补道,“不如帮帮忙,挣挣功德,从此天下太平。”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龙笙不敢苟同。他是最睚眦必报的。

    哪怕是曾经最好的“朋友”乌凌,在得知对方想要取自己性命后,明知以父王雷霆段不会放过那对父子,龙笙也未再开口求情一句。

    “罗刹鸟的戾气可以除,姑获鸟的执念可以消,我帮的不只是人族,也有鸟族。”凤箫据理力争,“做一件好事,挣三份功德,不是很赚吗?”

    “怎么除?怎么消?”龙笙问。

    白泽图上虽然记载了两种鸟类,但并没有写明它们的弱点。按照镇里人的法,这两种妖怪都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明道行不深,很好对付。只是罗刹鸟戾气重,请来的几个道士估计都没有真本事,被重金迷了眼,起了贪念斗胆一试,才都被啄了眼睛。

    以龙笙的法力,斩杀两只妖怪轻而易举,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找弱点。但他并不想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要是在桃源山,他直接一把火烧了白骨妖,也算是“降妖除魔”,可那些战士就再也回不了家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解决问题的法子。

    凤箫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身为鸟族,更不会想着怎么去杀死同类,而是怎么去净化它们。

    凤凰是吉祥鸟。有吉祥之鸟,自然也有不详之鸟。罗刹鸟、姑获鸟都属于不详鸟,它们的出现总是给人带去灾祸。凤凰拥有强大的净化力量,可以帮助它们消除凶戾、解散怨念。

    “这就不需要你知道了,反正只要找到它们,我自有办法。”凤箫当然不会把自己是凤凰,具有净化力量的事情出来。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好奇怪。”凤箫道,“罗刹鸟只吃贪欲之人的眼睛,那个新郎官贪得无厌,有了一个娘子还不满足,竟想享齐人之福,被啄去眼睛不奇怪。可那新娘子多无辜,李家姐嫁了这么个浪荡子,本就够惨了,还要被连累失去双眼。”

    龙笙道:“可能罗刹鸟也觉得她有眼无珠吧,看上这么个人渣。”

    “就算识人不清,也是新郎的错,不该是新娘的错!”凤箫反驳,“再了,新娘成亲前见没见过新郎都还不一定呢。人间不是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到成亲当日才见面的不在少数。”

    何止人间,山海境不也一样?他到成婚那日,都不知道龙太子长什么样子。丹穴与归墟相距太远,他对归墟一无所知,对那位龙太子更全然陌生。

    龙笙跟他辩论:“没见过面,同住在一座镇上,还没听过对方的名声么?那新郎既是个好色之徒,不信成亲前就洁身自好,定是府中已有美妾成群,不时还在外头眠花宿柳的。如此花名在外,新娘对自己要嫁的人什么名声,岂会一点儿不知?她仍上了花轿,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就比如他,听过凤太子骄纵跋扈的名声,连夜收拾乾坤袋跑路。

    凤箫:“若是她父母硬逼着她要嫁呢?”

    凤箫代入自己,完全可以理解新娘的处境。

    龙笙:“那她可以逃婚啊。”

    他就是这么干的。

    凤箫:“”

    虽然凤箫也这么干了,但他还是要为新娘话:“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反抗这世道?闺阁里娇养的女子,十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突然要她一个人跑到外面活下去,未免强人所难。”

    不是人人都有反抗

    精神,也不是每个有反抗精神的人,就有反抗的能力。

    龙笙还想争辩下去,转念一想算了,明明想好要让着他的。

    山鸡已尝过世道之苦,何必跟他逞口舌之快。

    “罢了,你和我在这儿争什么?没听那伙计么,那李姐和杜公子患难与共后鹣鲽情深,人家夫妻现在感情好得很,我们就没必要为他们操心了。”

    凤箫一想也是。失了一双眼睛,得了美满姻缘,也算因祸得福。

    呸!这算哪门子福!反正他是不愿意拿自己眼睛换姻缘的!

    男人,最不值的玩意儿。

    翌日,龙笙和凤箫决定兵分两路,各自去查探罗刹鸟和姑获鸟的踪迹。

    已知罗刹鸟喜食贪欲,姑获鸟喜抱婴儿,根据这两点,妖怪的踪迹就很好找。

    什么地方人的贪欲最多最重?

    自然是赌坊。

    赌桌上那一双双溢满贪婪的眼睛,就是罗刹鸟的天堂。

    龙笙思路明确,他准备打听镇上的赌坊在哪里,到了夜里去赌坊守株待兔,把罗刹鸟当场生擒。

    就算赌坊人多,罗刹鸟没有当场出现,夜里跟着几个落单的赌徒,也总能等到罗刹鸟。

    龙笙的想法很好,可惜问了一圈,都没问到赌坊在哪儿。问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时,那老人问:“公子是外地来的?听老朽一句劝,赌钱不是好事,稍有不慎便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切勿沾染。”

    龙笙作出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老人家,我就赌点钱,随便玩玩,不会有事的。您就告诉我,本地哪有赌坊就是了。”

    老人见龙笙衣着富贵,想来也不在乎那几个钱。他重重叹气:“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在落羽镇赌钱,那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是要命啊。”

    龙笙问:“这是何故?难道还不起债,得以命相抵?老人家只管放心,这点钱我挥霍得起,断不会负债累累。”

    老人摇头:“要的不是性命,是公子这双眼睛。夺走眼睛的也不是人,是妖怪。人若是没了眼睛,不是比死了还难受么?”

    龙笙明知故问:“妖怪?”

    老人称,二十年前,落羽镇还是有赌坊的。那时的赌坊,每日都聚着一群赌徒沉迷赌钱,输了的想赢回来,赢了的还想赢更多,人的贪欲永无止境,一旦上了赌桌,就再也无法收。

    直到镇上出现啄人眼睛的妖怪,起先是啄了李家与杜家人的眼睛,随后就盯上了这群赌徒。

    那段日子,凡是夜里赌钱回家的男人,都会被一只大灰鸟啄走眼睛。赌徒们吓得魂不附体,从此只在白天赌钱,夜里不敢出门。可即便如此,人在家中坐,鸟从天上来,照样吃掉赌徒的眼睛。

    只有彻底收心,毫不沾赌,才不会招来罗刹鸟。

    有这么一只专吃人眼睛的妖怪在,镇上谁还敢赌钱?赌徒们都不再去赌坊,渐渐的,赌坊也就倒闭废弃了。

    如今的落羽镇,没有一个赌徒,也没有一家赌坊。

    龙笙问:“既然镇上没人再赌,那妖怪可飞走了?”

    “没呢。”老人长叹一声,“没了赌徒,它又去啄别人的眼睛。大家伙儿发现,越是贪婪的人,越容易被吃掉眼睛。当铺里那个王掌柜,原先是个利欲熏心之人,去他那里当东西,他分明能看出宝物价值,却总道这东西不值钱,压价压得极狠。后来一天夜里,他没了眼睛。这当铺掌柜一双眼睛能鉴宝,何等珍贵,就这样没了。”

    “那会儿大伙儿还拍叫好,觉得这妖怪替天行道,杜绝好赌之风,又惩治黑心商人。可后来就都畏惧起来,人活在世上,谁能保证自己没个私心,没个贪念?若因一念之差就要盲了双目,代价未免过重。昨夜

    就有一个杜家成衣铺的伙计又被啄了眼睛。”

    龙笙:“成衣铺?”

    那是他昨日去过的地方。

    “是啊,那伙计叫刘喜,平日为人老实本分,谁能想到他也出了事。今早大伙儿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街上,找不着回家的路,大家要扶他回家,他还让大家帮忙找他的银票可哪儿来的银票?就算有,也被风吹远了。”

    龙笙一时不知作何言语。他昨日花一百两问了个故事,并不知百两在人间何等分量。而今想来,一个市井民,天降横财,如何能保持平常心,不起半点儿贪婪?是他害了那个伙计。

    如此一来,这桩事他更要管。至少得把眼睛还给那个伙计,了却这桩因果。

    只是赌坊这条线索却是断了。龙笙的思路没错,可他来的太晚。罗刹鸟在落羽镇盘踞二十载,赌徒的眼珠子早就被它吃完了。现下要上哪儿去找它呢?

    老人又道:“公子,老朽先不跟你聊了,老朽还等着去领杜家的救济粮,再晚该被领完啦。”

    “是最早被妖怪害的那个杜家?”杜家这个词出现率太高,龙笙跟老人同行,继续打听,“我瞧老人家衣冠整洁,精神矍铄,不似要靠救济度日的样子。”

    “正是那个杜家,当年新婚之日,被啄了眼睛的杜公子和李姐,如今已成了杜老爷和杜夫人。”老人感激道,“杜夫人可是个大善人呐。李家与杜家家财万贯,他们没了眼睛,也还有婢仆伺候,不愁吃穿。可咱们普通人家不一样,没了眼睛,就没了谋生本领,所以才是要命啊。杜夫人心善,深知盲眼之人不易,设立了慈善堂,每隔半月,为镇中盲眼之人发放米粮。实不相瞒,老朽这救济粮,是替我那不成气的儿子领的。”

    老人着着,老泪纵横:“我那儿子年轻时好赌,败光家财,怎么都不听劝,借钱也还要去赌。后来他被啄了眼睛,盲了双目,终于不能再赌。老朽想着瞎了也好,瞎了也好,可见他终日在家中因自己是废人郁郁寡欢,老朽心里看着也不是滋味。”

    当父母的,哪有忍心看孩子受苦的。

    他今日见了龙笙,就想起自己儿子年少时的样子,不曾染上赌瘾时,也是个耳聪目明、孝顺爹娘的好孩子,这才忍不住多嘴,奉劝龙笙远离赌钱,莫要误入歧途。

    龙笙道:“老人家,我陪您一起去吧。”

    他也想见见那些镇上的盲眼之人,还有那位杜夫人。

    龙笙寻找赌坊的事无功而返,凤箫这边也毫无进展。

    他要寻找姑获鸟,就得先找到镇上有婴儿的人家。可也不是每户人家都心大到让妖怪帮自己养孩子,多数父母还是不愿意骨肉分离。镇上有个会抢孩子的妖怪在,大家都把孩子藏得严严实实,连婴儿衣物都不在外面晾晒,他哪儿知道哪户人家有孩子?

    总不能挨家挨户敲开门,直接问“你们家有没有新生儿”吧?

    若真这么做,凤箫觉得自己就会被当成抢孩子的妖怪给抓起来。

    凤箫一筹莫展,心里正烦,走着走着突然撞上一个人,本想道歉,抬头见是龙笙,话到嘴边立刻转了个弯,大声道:“你没长眼睛啊?”

    和这死蛇妖互怼习惯了,就没办法好好话。

    龙笙:“我建议你道个歉。”

    凤箫笑了,他才不会给这个死蛇妖道歉,龙笙没有避开他,就是龙笙有问题。

    凤箫正要什么,龙笙突然伸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头往身后看。

    凤箫看到身后排着一条长队,队伍最前头的人正在领米粮。

    那些人都没有眼睛。

    他们是瞎子,可不是聋子。凤箫刚才声音不算,他们都听到了,一起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来,用空旷

    的眼窟窿对着凤箫,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凤箫:“”

    凤箫急中生智,提高声音:“我也没长眼睛,不知道撞到你哪儿了,兄台你没事吧?”

    瞎子们都缓缓把头转了回去。

    龙笙:“噗。”

    龙笙及时捂住嘴巴,眼睛却仍弯成月牙,止不住的笑意从眼眸中溢出来。

    他:“山鸡,你要笑死我。”

    龙笙笑得弯下腰,看得凤箫很想打他:“笑你个头啊!你的事办好了吗?有没有问到赌坊在哪儿?”

    两人早上分开前好要分工合作,如今会合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汇报进度。

    龙笙好半天才止住笑,正色道:“没有。赌徒们的眼珠子早就被罗刹鸟吃完了。你呢?找到有新生儿的人家了么?”

    “也没有。”凤箫烦闷道,“谁会嚷嚷自家有个婴儿啊,我又不能去人家家里找。”

    “起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凤箫好奇地看着那边排起的长队。

    “领救济粮。”龙笙,“这些都是被罗刹鸟啄去眼睛的人,我们昨晚提到的那位新娘李姐——也就是现在的杜夫人,每半月都会在这慈善堂救济盲人。”

    凤箫瞥他:“赌坊没找到,消息倒探听到不少。”

    “这位夫人可真是心善,她那样的好人,不该有此横祸。”凤箫对那位女子很是同情,他看了眼长长的队伍,感到心惊,“镇上的盲人竟然这么多。”

    大概是盲人平日里都待在家中不出门的缘故,他们昨天并没有在街上看见瞎子,至多就遇见一个当铺掌柜。今日杜家发放米粮,盲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聚在一起,才惊觉数量如此庞大。

    镇上的盲人绝不止这些,有的是由亲人来代领,例如那位老人。这些亲自来领救济的盲人,大多已无亲无故,杜家做了十几年慈善,慈善堂这条路他们看不见也已走熟悉了。

    此时队伍正轮到一个中年瞎子领大米,他用掂了掂米袋,出口就是质问的语气:“怎么感觉分量比以前少了?”

    杜家施米的仆人为难道:“盲眼之人越来越多,杜家再大的家底,米也不够分呐,只是稍微减轻每袋大米二两分量而已。”

    中年瞎子咄咄逼人:“二两?我们家兄弟四人都瞎了眼睛,每袋少二两,四袋大米就少半斤,我们怎么够吃?是不想饿死我们?”

    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声音高得整条队伍都听得见。凤箫听得生气,上前就要理论:“什么人啊?杜家欠他们的?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一家四兄弟都瞎了眼,他们家是多贪心啊?这么无偿帮他们简直是助长贪婪之风,就算他们再生出眼睛,罗刹鸟都得再啄一回!”

    龙笙及时把他拽回来。

    “你拦我干什么?我今天非得骂死他不可!我看不下去!”凤箫挣扎。

    “枪打出头鸟。不必你一个外人去替杜家讨公道,其他人自会为杜家话。”龙笙更沉得住气,“我们要做的是低调找妖怪,不与人争长短。”

    果然,中年瞎子一开骂,队伍里就有其他人站出来。

    “王大,你消停点儿吧,每回都要骂骂咧咧几句,真这么不满意,你就别领救济粮,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去。”

    “就是,杜夫人心善,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埋怨上?杜家又不欠你的。”

    还有人出真心话:“你回回这么骂,真让杜夫人寒了心,不再资助我们,那大家伙儿怎么办?我们吃什么?你一家人吃不饱,可别把我们的饭碗也砸了。”

    面对众人指责,王大脸红脖子粗,仍在叫骂:“什么叫她不欠我们?就是那贱人把妖怪招来的!我们这批最早瞎了眼的,哪个不是在为李家和杜家办事?当初的好听,能带领我们发

    家致富,现在倒好,他们两家是有钱了,我们倒又瞎又穷!施舍点东西,还得我们感恩戴德?骂几句,就是我们忘恩负义?我王大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信了他们的鬼话,劝我兄弟们跟着杜家办事,活该我瞎了眼!”

    龙笙和凤箫相视一眼,怎么听起来另有隐情的样子?

    王大声音越骂越大:“李姐,杜夫人!当初要不是为了给你做那——唔唔!唔!”

    杜家人怕他抖落出更多东西,连忙差几个家丁堵住王大的嘴,把他架起来扔远,也不管他一个瞎子能不能摸得着回家的路。

    从头到尾,那位杜夫人都坐在慈善堂的屏风后,连面都未露。

    给杜夫人做什么呀?怎么到关键地方就没了?

    “就不能让他把话完吗!”凤箫急了。

    “定是心里有鬼,才不敢让他出来。”龙笙意味深长道,“看来杜家不像表面上这么善良无辜。这个王大是条线索,我们私底下找他问一问。跟上。”

    王大被杜家家丁架了好几条街才扔下来,他叫骂一路,被放下来时,嘴里仍在污言秽语:“敢做不敢认,真他娘的贱——”

    “王大,夫人的容忍是有限的。”家丁低声警告,“你要是再不该的话,杜府从此不再给你们王家口粮,也不许你们兄弟四人找到任何活干,你们一家四兄弟,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王大面皮发抖:“这个毒妇——”

    “夫人这些年吃斋念佛,不愿再开杀戒。”家丁冷笑,“但你若再不识趣,落羽镇已闹了这么多年的妖,再多四具被妖怪杀死的尸体,不足为奇。”

    王大身形一震,委顿下来。

    家丁见威胁起效,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王大在原地呆立许久,才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导盲杖,这条街恰好离他家不远,还能寻得到回家的路。

    他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陌生持重的少年声音:“先生留步。”

    王大被人喊了一辈子的“王大”,头一回听到“先生”这样的雅称,便觉得不是在叫他,仍慢慢往前走。

    “你这么喊是不成的,看我的。”另一道更清亮潇洒的少年音喊道,“王大,你等一下!”

    这回无疑是在叫他了。王大停下脚步:“你们是谁?”

    “我们是城里来的捕快,正在调查落羽镇连环失眼案。”龙笙道,“方才听你,这事似乎跟李杜两家还有杜夫人有关系,就想来问问你。”

    王大并没有信:“城里的捕快?城里的县老爷早就派人来调查过,得知是妖怪作祟,都这事不归他们管,要请道士收妖,可请来的那几个道士没一个管用。怎么会又派你们来?”

    县老爷是什么?是个官吗?

    管他呢,凤箫直接学以致用:“你不知道,最近新来了一位县老爷,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所以命我们再来彻查。”

    凤箫这是信口胡,就是赌王大盲眼居家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城里有没有来新县令。

    王大确实不知,但依然不信。主要他前脚才被杜家人警告别不该的话,后脚就来了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问话,很难不让他怀疑是杜家的人不放心,另外派了人来试探他。

    “你们找错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王大冷淡道。

    凤箫欲追:“可你方才明明就是知道什么——”

    龙笙拦下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王大中:“你若是有所顾虑,我们可以给你一笔钱,帮你们四兄弟在城里找处宅子安顿。”

    王大摸了摸银子,触感是真银。

    去了城里,李杜两家的就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王大感到心动,但仅仅一瞬,就更加如坠冰窖

    。

    ——两个捕快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为他们在城中置宅?有雄厚财力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李家和杜家。

    这还是试探。他要是信了,真出去,今晚他和兄弟们就得横尸家中。

    王大生硬道:“我真不知道,我刚在人前的那些话都是编的,是想威胁杜夫人多给我们一点粮食。他们这种大户人家爱惜名声,我泼些脏水,他们就会乖乖给封口费。”

    凤箫:“”

    不会吧?真相就这?他还以为发现了新线索呢。

    凤箫正失望,身旁的龙笙忽然一改礼貌态度,语气变得倨傲:“不错,你通过考验了,这锭银子就当赏你的。”

    凤箫:“?”

    什么?什么考验?他是漏听了哪句话,突然就跟不上节奏了?

    王大的脑回路却显然和龙笙对上了,他表情立刻变得愤怒:“我王大一介人物,让杜夫人这么费心地一次警告两次试探,还真是我的荣幸啊!”果然是杜家派来的!

    “你知道得太多,夫人实在是不能安睡。”龙笙道。

    “她那种毒妇也会不能安睡吗?当初要不是她想要一件百鸟朝凤嫁衣,我们怎么会这么多人受到报应,失去眼睛?!”王大含恨道。

    诈出来了。

    龙笙有心想问这件嫁衣怎么了,但不好再问下去。他现在在王大眼里的身份是杜家人,不应当连这都不知道。

    王大也已不想再跟他们多话:“你们考验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龙笙没拦他,沉默地看着王大点着导盲杖慢慢走远。

    凤箫还没跟上节奏:“不是,你们在什么东西?到底什么考验?”

    龙笙瞥他一眼,突然敲了下他脑袋:“笨山鸡。”

    敲的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凤箫不可置信地捂住额头:“你打哑谜我没听懂,这也算我笨?这不是你不人话么?!”

    “他方才在人前那样陈词激昂,转眼就逆转口风,一看就是被杜家家丁威胁过了。”龙笙道,“才被警告,我们就凑上去问,他怎么敢信任我们?我料想到他被威胁过,又看出此人虽泼皮无赖,却很重视足亲情,杜家拿捏的弱点应当就是他的三兄弟,就提出替他安顿家人。可他仍不松口,我就知道,他是把我们当成杜家来试探他们的人,于是干脆承认是杜家派来的。他以为我们已知内情,就不会守口如瓶。”

    凤箫目瞪口呆。

    凤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把龙笙打量一遍,最终提问:“你是不是家族斗争很激烈?”

    龙笙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龙族的斗争,那可真是太激烈了。他要是不长这么多心眼,早就死了千八百回。

    凤箫道:“没个皇室身份,还是那种群狼环伺一堆臣子想着篡位的皇室,都配不上你这心。”

    他虽然也出身王族,可凤凰是太平之鸟,整个凤凰族内部也相当太平。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凤箫,虽有几分聪明,绝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

    龙笙:“”

    怎么办?被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