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三殿下 > 正文 第35章 血婚
    二十九清早,朱雀巷奏起了喜乐,百姓围观,达官显贵更是道两旁订雅座观礼。

    红绸从将军府内,一直铺到东街尽头的三王府门口。

    此番过门礼,礼部把祖宗礼法翻烂了也找不到依据,只能听从三殿下的安排,拟定了几个流程。

    要沈元夕坐花车来,要在东街的朱雀楼前下了花车,过了红花编织起的礼门,三殿下接了亲,礼成入府。

    司礼官被准许入三王府,要等三王妃跨过王府的门槛后,上前拜贺。

    诸如此类,每一样都是闻所未闻的。

    “这是哪里的婚俗?幽族的吗?”

    “不然还能有哪里?当然是幽族的,讲究一个先过门,再成婚。”

    “那今日到底算成婚吗?”

    “皇上都下圣旨了,当然算。”

    另有好事者,装作百事通,与人讲道:“知道为何今日先依幽族规矩成婚吗?幽地内乱,三殿下怕夜长梦多,先把王妃娶进门,再等幽族内乱平定后,幽王与宴兰公主同来华京贺祝,才敞亮办大婚!”

    “原来如此。”周围百姓纷纷点头,表示学到了。

    午后,沈丰年半道给女儿买的礼物,终于到了京城。是只马驹,眼神柔,脾气顺,福嫂,一看就是元宵的马,和她有三分神似。

    只是这礼到的太晚,将军府忙里忙外,没人顾得上。还是三王府的管事来拿主意,把马牵回去照料。

    三殿下见了,喜笑颜开,立马盘算了,等过了门,就带沈元夕院子里跑马赏花,在月光下厮磨轻语。

    他失眠半日,自己梳洗了,认真打扮了一番,还罕见地叫来管事,看他的反应。

    管事愣神,他在旁数着指。

    管事终于回神,懵道:“三殿下,您有什么要嘱咐的?”

    三殿下满意道:“没什么,忙去吧。”

    这反应,看起来,他这番打扮能俘获沈元夕一笑。

    三殿下在给自己梳发搭衣的时候,沈元夕也在梳妆。

    妆罢,望着镜中的自己,沈元夕愣了许久。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陌生。

    镜中人浓妆艳抹,掩去了眉宇间的少女稚嫩,乍一看艳如牡丹,颇有雍容华贵之姿。只是,也实在别扭,不像自己。

    沈元夕转过头,担忧问道:“我这样,三殿下要是不认识了可怎么办?”

    她言下之意,是妆容过浓,失了真。

    沈元夕那双眼原是清澈明动如鹿,妆点过后,粉脂压下她几分顾盼神飞的灵气,倒是沉淀出了潋滟秋水般的艳色。

    将军府上下都在忙碌,沈元夕身边唯独剩一个代七巧静静站着看,闻言也怔了怔,以为她是真的怕三殿下认不出,认真回答她:“今日就你一个新娘,他不认得脸也该认得衣裳。”

    沈元夕好笑道:“这倒也是。”

    代七巧今天也换了件新衣,仍然是短打窄袖,利落打扮,腰间缠软虹。

    三殿下昨日同她叮嘱过,或许会有幽鬼冒死在白天来攻塔,要她守好沈元夕,一路跟着,里的这把软剑,要能在用到的时候迅捷如电。也因此,陈嫂强按着这姑娘,给她也上了些妆。

    “喜庆日子,都涂点胭脂,气色也亮!”

    代七巧本是皱着眉,一脸不愿,但被陈嫂按在椅子上后,默默从了。

    她本就漂亮,稍微上了妆,削减了眉眼的冷峻,整个人更可亲和婉了些。

    热热闹闹过了未时,礼官来报吉时将近,沈元夕才突然紧张起来,总觉得胸口被石头压着,头发上那些大大的金银珠宝更沉了,镇住她的脖子,不敢松懈半分。

    她绷直了脊背站在院中,呼吸都不敢太重,心跳慌乱无序,敲出来的余响让她咽喉发紧。

    她张口,几乎是要哭出来,对陈嫂:“我想拿本书压压惊。”

    陈嫂道:“哪有新娘子拿书上花轿的,京城人都看着呢。”

    福嫂瞧见沈元夕的这副神态,更想逗一逗,道:“宫里也来了人,看到那穿绿衣裳的几位大人了吗?是皇上派来的画师,一路上的盛景,还有你这个新娘子穿的什么,什么表情,都仔细盯着呢,待回了宫画给皇上看。”

    沈元夕更想哭了。

    “我想吐。”她声道。

    陈嫂道:“塞个如意给她拿着!”

    “你你把我爹送我的那个兔子给我吧。”沈元夕求道,“我现在里得盘点东西,不然我根本迈不动腿。”

    “快把姑娘的兔子拿来!”陈嫂大声道。

    “什么?什么兔子?多子多福的东西吗?”礼官插话,慌张询问,“是三殿下还叮嘱的吉利物没备好吗?”

    沈元夕红了脸,身上披着几层嫁衣,压的胳膊也抬不起,挡也挡不住。

    “时辰差不多了,请三王妃登辇!”

    几个嫂子忙脚乱给她抚弄衣摆,福嫂寻来兔子镇纸,终于塞进了她里,悄悄叮嘱她拿好不要露出来被画上了。

    沈元夕僵硬坐上轿辇。

    吉时到,起轿。

    车辇凌空起的那一瞬间,沈元夕心猛地空坠了下,那种失魂落魄的不安感,再次撞击着身体。

    她藏在袖中的指不停地盘摸着玉兔,让自己冷静。

    她心中默默叫着母亲,向她祈求,一定要让自己顺利。

    街两旁观礼的百姓,她已听不到他们如何评价自己,她知道无人会在大喜之日对新娘评头论足不是,但自己无论再如何妆弄,也实在无法与之前所传的,倾国倾城大美人沾边。

    轿辇经过聚合楼时,楼上雅座不知哪家的大姐,今日亦是一身红装,瞧见沈元夕过去,捏着绢哭晕在一众丫鬟怀里。

    “怎么就不是我啊,呜呜”

    “三殿下两百年不结亲,怎么偏偏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喜欢他的时候,碰上他娶妻了啊!我好苦的命啊!我哪点比不上唔唔”

    心碎的声音,连处在喜乐中央的沈元夕都能听到。

    这一路心碎的,又怎会只有这一个。

    沈元夕想,是啊,两百多年,大昭这么大,这么多的才女佳人,三殿下都不要,怎么偏偏就是她了呢?

    这满城钦羡的好命,真的是她能承住的吗?

    胡思乱想之时,突然一朵红花轻落在背上。愣神之际,红花纷纷而落,眼前下起了花雨。

    “红雨!”

    “又是红雨!有生之年得见两次红雨!我一定要走大运了!”

    沈元夕抬起头,初春天澄碧的天空,明媚的午后,落花纷飞,阳光照在花上,镀上半透明的蜜金色。

    美景如梦,她从袖摆中伸出指,指尖轻轻触碰飞来的一朵红花,恍然轻笑。

    花门近在眼前,花门的另一头,她看到了三殿下。

    他无论在哪里,都会是风姿夺目的存在。

    一身朱红压玄色,雪发在斜阳泛红的光照下流光溢彩。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惊艳,远远的,只是这么一眼,心中就再无其他。

    那些刚刚还在看新娘的人,大多也都移走了视线,看向了花门另一侧的他。

    “女儿不孝。”沈元夕轻声道。

    看到三殿下的身影后,她这个爱慕美色的俗人,心底没有半点对家的不舍和酸涩。

    察觉到自己的这份的欣喜和向往后,沈元夕总觉得对不住老父亲,而后忽然想到,有宴兰公主在前,以后她也会和宴兰公主一样长寿,而她的父亲会一天天变老。

    一瞬间的转念,沈元夕由欣喜变为难过,潸然泪下。泪眼朦胧听到礼官唱词,车辇也停了,身旁人上前来扶她下轿。

    沈元夕慌张把泪擦了,搜刮高兴的事让自己快些从低落中回神,可是一想到父亲满头白发的样子,她就不由鼻尖一酸,又想落泪——

    礼官念:“良缘夙缔,白头偕老。”

    这是皇上圈的祝词。

    沈元夕想起福嫂昨日的打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起衣袖挡住半张脸,深深吸了口气。

    满城人看着她又哭又笑,真是太羞人了。

    红雨停歇。

    两旁的礼官让开道,沈元夕收拾好心绪,昂首挺胸,一步步端庄走向花门。

    两旁人道:“好长的拖尾!”

    婚服的拖拽红霞一般铺开,长长缀在身后,如同漂亮的凤尾。

    也因如此,她迈步很慢,要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端庄姿态,往前迈步。

    这段路不长,但走得辛苦。

    花门另一侧的三殿下,看起来很近,又很远。

    但在看到他的刹那,沈元夕的那些胡思乱想,那些不合时宜的跑神,刚刚又哭又笑的失态,全都抛到脑后,眼中只剩下他。

    他就像大昭的盛世,是国色,是无双的风华。

    沈元夕盈了满心的欢喜,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扬起。

    当她迈过花门,三殿下指了指她头上的花门。

    花门片片散落,专属于她的花雨落在衣裙上。

    三殿下送了她在一场繁花似锦。

    沈元夕笑意涌上双眼,望着三殿下,他也在笑,光照下,浅红的眼眸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阳光在他身上迅速流转轮换,刹那间,他的银发飞扬起,阵阵狂风吹来,而三殿下的笑意也在眨眼间变为冷冽的杀意。

    耳边响起杂乱如琉璃破碎的烟铃声。

    数道身影飞袭来,喜乐凝滞,人群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惊呼。

    “是幽鬼——”

    “幽鬼袭塔了!”

    代七巧望向白塔方向,却见白塔那边风平浪静。

    而身边人群冲出一波又一波的幽鬼,抓起人从高处抛下。

    三殿下红袖一甩,袖间多出一把银色细剑。另一只指天,轻念:“起!”

    似蛛般的血线旋飞升至半空,越过人群,削飞了几个跃起的幽族,与此同时,白塔如烟晃动几下,消失了。

    地面乱作一团,忽听梅徵道:“幽族晦朔与人无异,莫怕,杀!”

    兵刃相接声乍起。

    “不必软,杀。”梅徵道。

    代七巧在一阵冷汗中想起自己的差事,抽出软虹护在沈元夕身边。

    下一刻,沈元夕身扬起细弱的风,耳边步摇晃动,一双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向她抓来,代七巧的剑比她反应还要快,朝着来人刺去。

    那人一副笑脸,眼下一颗活色生香的痣,眉眼柔媚。

    代七巧的剑有一瞬间的滞愣,堪堪避开了要害,剑尖从这媚色幽族的脸颊一侧轻划过,再待反应时,已晚了一步。

    这幽族还媚笑着,冲代七巧抛了个媚眼,一个旋身,轻轻一带,将沈元夕控到臂弯处。

    两耳边满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三殿下身前围了二十几个幽族,其中有个和这媚眼幽族人相貌相似的,招招狠辣,剑光闪烁。

    沈元夕拔了头上的步摇,尖端直戳她身后的这幽族,却被扭住,吃痛扔开。

    那人好似想带她往上飞,却被拖尾困住,他一把夺过代七巧的剑,顺势一掌将代七巧拍开,划断了沈元夕长长的婚服拖尾。

    他扔下软虹的同时,沈元夕发麻的指握住剑柄末端,眼神坚定,再次斜刺去。

    “嘶——”

    提着她飞上聚合楼的幽族被划到了腰间,这才看了她一眼,依然是似笑非笑的媚态,阴柔的一张脸,眼下的痣明灭着。

    “这点划伤——”

    那人松开沈元夕,指去探伤口,话到一半,忽然发觉,这浅浅的伤口没有愈合。

    不好!

    这女人拿的是

    意识到不对的男人心口一凉,眼睁睁看着沈元夕双叠力,把中的软剑捅进了他的心脏。

    是他大意,刚刚松开了,他没料到这女人真敢下。

    “花雪!!”这个幽族人捂着胸口,身体如流沙般飞散之时,大声喊道,“花雪,不管了,杀了她!杀了她!别让她活着,为我报”

    身后一阵劲风扑来,三殿下紧追在后,嘶声道:“元夕!”

    沈元夕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腹间穿出半寸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