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东家[民国] > 正文 第15章 当账房去(含入V公告)
    翌日一早,舒充和便沿着南城根儿,又过了西便门,入了营房领东西,他们的东西都是旗里面发下来的,旗里面下面再有营房里面的牛录领回来,牛录再派发下去。

    按照祁人的规矩,旗里都有祁主,祁主下面牛录章京们各有兵丁辖区,下面的人都得靠着他们,因为他们掌管名册,分发俸禄。

    有不听管辖的,便是名册一勾,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旗里的人了,还能上哪儿去认祖归宗呢,跟汉人家的族谱也差不多,只不过不发粮银罢了。

    他这一支,从东北南迁之后去,便入了正蓝旗,分管的正是翁钮格氏,翁家大爷翁显达可是响当当的正四品,堂堂地红顶子,任职他们营房的牛录。

    端午节按着规矩,先把过节费发下去,按着名册,低级兵丁一人银二两,超过二十岁的便是三两。

    刚好舒充和一个月的饷银,他们节日有过节费,婚丧嫁娶连着红白喜事儿,还有帮衬银,就算是他收养了两个孩子,也按照添丁进口的喜事儿,把两个孩子的洗三银子也给补上了,共计二十两银子。

    杂七杂八地一年头尾加起来,要家里的大奶奶姑奶奶,还有扶美都不用为了生计发愁,节下还能买一对儿红绒花戴着,日子过的倒也和美。

    现如今多两个孩子,节省一点便是了,他站在城墙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城门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杂着叫卖,“粽子——拇指大的粽子来——水晶粽子来!”

    巧的老妇人挎着篮子,藤编的上面挂着五彩丝线的粽子,红绳儿红布做的老虎,粽叶包的指甲盖大的粽子,用红绳连成串儿,里面裹着雄黄,都是应节的工活。

    在日头下面,这个城门是这样的热闹,这样的有人气儿,这里的人充满对生活的希望和未来的寄托。

    舒充和爱过这样的日子,他日复一日地守在这里,看着,望着!

    在被包揽的一辈子里,他的脾气温和而近乎温顺,体面地活着,没有欺负人的事儿发生过,也没有对着人恶声恶气过,也没有人欺负过他。

    他觉得,这个世界,合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大家相安无事地活着,现如今洋人跟朝廷,一样地相安无事。

    大奶奶早起,先给孩子们涂雄黄酒,耳朵鼻孔都点过。扶桑拉着扶美出去,看门上舒充和画的朱砂判儿,左门是钟馗,右边是孙天师,辟邪避瘟。

    院子里姑奶奶喊了叫卖的进来挑绒花,“这朵好,铜丝扭成攒花式样的——”

    戴上对着镜子照着,轻轻地扶着,脸庞带着朝气的莹润,这样的颜色趁着她,才发觉她还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给扶然脖子上挂一个葫芦,又蹲下来给扶美衣襟上挂缯子,“我们扶美可真漂亮!”

    由衷地赞叹,可惜扶美听不见,她顺着那一撮五彩线,跑去给大奶奶看,不会话,她不懂得发音。

    扶桑左右看一眼,觉得门口的画真好,她适合去门口站着,刚要转身,就听姑奶奶喊她,“你戴这个!”

    扶桑看了一眼,是个葫芦,她不懂这是什么习俗,由着姑奶奶挂好,她笑了笑,“姑奶奶,您今儿这一身真漂亮。”

    “就你嘴甜,嘴甜也不好使。”姑奶奶给她理了理长衫的下摆,牵起来她的,“走吧!”

    大奶奶影影绰绰地坐在窗前,欲言又止而沉默,扶桑看她一只抬高穿梭,蓝色的线细细地,像是蜘蛛吐出来长长地丝。

    “奶奶,扶桑怎么戴葫芦,姑奶奶男孩儿才戴葫芦,女孩儿戴缯子!”扶然趴在案桌上写名儿,他认识的字儿,加上缺胳膊少腿儿的攒一攒,大概能有一簸萁,四肢俱全的可能只有舒扶然三个字儿了。

    大奶奶是个极好脾气的人,因为自己的女儿,她斋戒信佛,初一十五茹素持斋,佛诞典礼进香,家里请菩萨回来供奉,虔诚而卑微。

    “大哥儿,你最年长,以后千万要记得多照应一下他们。扶桑——”大奶奶把线头咬断,“扶桑她,从今以后是个男孩儿,你记住了!”

    扶然点点头,背着书包,“奶奶,我知道了,姑奶奶跟爸爸话我都听见了,家里银钱不够,我最大,供着我去念书,姑奶奶是领着她给人做工当学徒去了。”

    大奶奶叹口气,姑奶奶的心思,太要强。

    “妈,我一定好好念书,不给您跟爸爸丢脸,等我识字儿了,去当差,给咱们一家子找饭辙!”

    其实要论读书,扶桑最好,她聪敏灵,学什么都快,大爷想都送去私塾念书。

    扶然想到这里,心里也别苗头,较劲儿,不能比扶桑差!

    他还不明白大奶奶为什么叹气,不明白大奶奶对他一个孩子,想的那些沉重而又不出口的话。

    就这样,在端午节,扶桑被姑奶奶领着,去给旗里翁佐领家里送礼,给她讨了个差事。

    他们旗里的一应人等,本就听佐领差使,祁主的权利极大,无论多大的官,拜三品还是一品的大员,祁主若是有事情吩咐,没有一个推托的。

    姑奶奶落落大方,跟翁太太话,“前些日子,听在天津任职的三姑爷跟姑奶奶要回来了,您帮三姑奶奶相人呢。这个,是我家里的二子,扶桑——”

    她拉过来扶桑,推着她到跟前儿,“给太太行礼——”‘

    扶桑记着刚学的规矩,打千儿屈膝,“太太,您安好。”

    翁太太是个眉头深锁的贵妇人,她肩膀上的事情不比自己的丈夫——佐领大人少一点儿,三姑奶奶从天津回来,一应事情,只交给自己办。

    人增添,首要的就是账房人员,得从娘家选,翁太太也觉得应该从娘家选,旗里那么多号子人,一家子都靠着旗里吃饭的,不怕有什么歪心思的。

    观其行,探其神,翁太太觉得还可以,“姑奶奶明晚就来了,明儿一早就去当差吧,跟着师傅好好学,虽学徒苦点累点,可是真本事在,艺多不压身,好好儿在三姑奶奶跟前奔前程。”

    又对着舒善和话,“善和,这么大的孩子,爹妈可舍得,按着规矩,当人徒弟的,师傅就是自己的亲父,以后去了宋家,宋家就是她的家了,三年才能归家团圆。”

    姑奶奶从厅堂下的凳子上立起来,垂听笑陪,看着前面扶桑的肩膀头,才那么一点儿,不由得一酸,“全听太太安排,家里想的跟太太想的一样,去了宋家,能伺候三姑奶奶,是她的造化,给她找了个富贵窝,比家里还要强许多。还谢太太不嫌弃笨笨脚,我们家里记着你跟佐领大人的恩情呢。”

    “往后她爸爸只管在营房里听佐领的差遣,再没有什么挂心事儿了,这个孩子有不周到的地方,太太您担待,三姑奶奶多担待!”

    完,跪地叩首,祁人家姑奶奶金贵,行礼向来不叩首,如今这样的大礼,扶桑立马去扶,她知道姑奶奶心高气傲,不然不能在家里苦撑这么多年。

    姑奶奶一把拉住她叩首,“谢太太!”

    回去的路上好像很长,姑奶奶一直牵着她,有卖金鱼儿的,在吹起来琉璃瓶子里面装着,挂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姑太太停下,“给你买个吧!”

    扶桑摇摇头,“姑奶奶,别破费了,钱留着家用。”

    好看是好看,真的漂亮,可是养着挺费劲的,这些东西,在这儿看看她就挺满足的。

    姑奶奶才想起来,她明天就到宋府里面去了,三姑奶奶是翁太太的姑子,家里姊妹排三,去年嫁到天津去了。

    夫家宋氏是山东大户,近日因为抗敌有功,从天津升迁至京城,风头比之前更盛。

    “扶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你进了府,三年不归家,你缺什么,捎个信儿,让你爸爸给你送去!”姑奶奶直着脊背,这会儿觉得孩子苦,正儿八经祁人家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实在破落地过不下去了,没有送孩子去当学徒的。

    “羊肉豆花儿,我没吃过想尝尝看。”

    “走,带你吃去,得快点儿,这个得一早吃,不然收摊子了。”

    到了,果真收摊儿了,姑奶奶恼的不行,“这不赶趟儿的,平日里卖不完都靠到晌午,今儿倒是收摊快了。”

    太阳实在明媚,姑奶奶把头上的红绒花摘下来,趁着正午的时候扔,去晦。

    扶桑一身蓝色长衫,阳光底下雪白的,脸上细绒地稚嫩,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拉了拉姑奶奶的袖子,“姑奶奶,您心里别恼,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我愿意当个男孩儿,自在!。”

    “我也愿意进府里去,学本事哪里不受苦的呢,宋姑爷是留过洋的新式人家,对人宽和的很。佐领夫人了,一人一间屋子,吃住都管,不叫苦。人口也简单,三姑奶奶没有生养,家里只有山东老家接来二房的三位少爷,都是一心一意要做学问的。”

    “只是我不在家里,不能在长辈跟前伺候,您周全原谅我,等我出徒了,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算盘了。干的好的,不准儿当个账房先生,外派出去,管一店财权呢。”

    姑奶奶摸了摸她的头,她心里犄角疙瘩藏着的碎冰,被这太阳晒的,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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